《下一個黑夜說永遠》目錄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葉流年忽然知道了自己一上午心神不寧的是為了什麼,她早該知道端凝會來,或是她一直盼望著端凝會來,他和夜然是朋友,不是嗎?
「你這個八卦女。」
「那麼你呢?是放棄,還是繼續。」
所有的記者及劇組的工作人員興奮不已,閃光燈不停的閃著,這是難得的好機會。
她喊了,與此同時,身體也跟著撲了上去,就像當初她不顧火車即將掉入江中一樣,同樣也沒看到自己的腳下就是向下的、高高的樓梯。
傅意澤看向葉流年。
平台上的兩個人都背對著她,朝著夜園大門的方向聊著天,渾然不覺已經有人上樓了。
「你才是!難道你不喜歡夜園嗎?」
傅意澤知道,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也好,一旦葉流年變回了葉流年,一切就會失去,他將被打回原形。
「你已經放下心事了嗎?流年曾經害得你姐姐出車禍。」
「其實我一直在糾結的,並不是是否還愛著她,而是能不能。我一直怪她因為任性而讓我失去了姐姐和父親,我把離開她當成是對自己和她的共同的懲罰。我以為遠離她就可以不想她,或者愛上其他人就好,可是我錯了,大錯特錯。傅意朵曾經是那麼自信而美麗的女人,現在卻變得敏感、多疑。傅意澤……他是我最欣賞的弟弟,陽光、樂觀,現在變得不自信、猶豫。我在想,我和流年之間的愛究竟傷害了多少個人,我們再糾結下去,究竟是對其他人好還是不好,公平還是不公平。我不想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不想說再愛葉流年是為了別人,我沒那麼偉大,從始至終都沒有,我只是……愛她,從沒間斷。流年曾經寫過一個故事的片斷,是以她和端影為藍本,我看到了,也質問過她那是不是真的,究竟是不是端影有錯在先,她否認了,於是我便信了。這點上我不如意澤,意澤選擇的是對她無條件的信任,而我卻懷疑了她,所以我退縮了。現在……我想是時候揭開謎底了。」
這不是她的幻覺或想像,平台上真的有兩個人。葉流年偷偷站在木門之後,從虛掩著的門縫看到了夜然的背影,以及另一個這些日子以來讓自己茶不思飯不想的人:端凝。
其實在海平住了一年了,傅意澤卻從沒真正參觀過夜園,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葉流年身上,她去哪裡,他便跟去哪裡。
零星的對話不可避免的又鑽出腦海,葉流年早已熟悉了這種感覺,那個聲音,她已經知道了那聲音的主人是誰,可卻不敢承認。
葉流年的另一手臂,被端凝拉住了,他沉著臉,眉目低斂著,整個人箭一樣繃緊了,並非怒,而是更深一層的威脅,一字一字說著:「她是不是要走,由她自己決定。」
她看著大家都朝那個房間走過去,自己卻不想跟著了,猶豫了下,靜悄悄的繼續上樓。每走一層,熟悉的感覺就愈發強烈。
「很久。」葉流年平靜的說著,看著端凝。
「大概吧。」端凝的聲音一如即往的低沉而富磁性,「我不確定她究竟想起來多少,可是她好像不願意麵對。」
當日葉流年和夜然一起出現在文氏酒庄的時候,也曾像個驕傲的孔雀一樣對著傅意朵說:「別奇怪我為什麼會反擊,能讓我沉默的只有端凝而已,而我也從沒打算再出現在他面前,所以……別來惹我!」
是葉流年。
端凝在最後一刻沖向她,拉住她,護住她,緊緊的抱著她一起滾下樓梯,代替她的身體承受下了所有的磕撞。
「你這算什麼,挑戰嗎?」傅意澤臉上綻出的笑意同樣的寒冷,他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跟自己欣賞過的未來姐夫如此針鋒相對,「你有資格嗎?」
夜然的手上握著一枚玉戒,當然,仿製的,交給劇組拍攝而已。這世上,有遺憾的人又何止端凝一個。
端凝沉默著,許久沒有回答。
「請各位嘉賓繼續跟著我走,前面就是夜園的主體建築慧廬,關於夜氏的所有傳說也起源於此。」解說小姐的聲音清脆而委婉,已經把夜園渲染成一個神秘的所在。
那晚,他知道葉流年被端凝帶走了,姐姐傅意朵也知道,所以更加的討厭葉流年。凌晨的時候,再一次出去尋找的傅意澤在家門口發現了獃獃的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葉流年,那一刻他沒有失而復得的喜悅,相反,他知道自己百般不願面對的事實,大概快要發生了。他沒有問什麼,把自己變的像只鴕鳥。而傅意朵卻狠狠的扇了葉流年一個耳光,葉流年破天荒的沒有回應,眼裡的不可名狀一絲而過,她只是回了自己的房間,從此變的安靜。
「我沒有放下。」端凝一字一字的說著:「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我愛她,並想給她幸福,如果可以的話,我和傅意澤一樣,只希望她記得開心的事情,如果讓她接納我就必須接納所有的痛苦,那我可以離開。」
就像做夢一樣,很多人常常覺得做了一夜的夢,而實際時間不過幾秒而已。所有的記憶噴薄著、擁擠著,魔鬼一樣爭先恐後的鑽出來,葉流年的潛意識逼著她絕望的喊出了聲,「那是端凝的,不能丟……」
夜然苦笑回應,自己似乎就是有著夾在所有人中間的體質,這樣的局面,其他三個人事中人倒好,偏偏他這個局外人才是最尷尬的。
「哈,原來如此。」傅意朵憤怒的笑了,如果不是夜然也在,她幾乎要大笑。
「哭什麼?」傅意朵愕然看到流年臉上的淚痕,狐疑了片刻,伸手就推開了虛掩著的門。果然,她看到了讓她又愛又恨的那個人。
「嗯,喜歡。」
其實它不過是仿製品,可在這一瞬間的葉流年看來,她看到了一切……
「那間是當初夜家的長子嫡孫夜玄住過的。」葉流年自言自語的笑笑,隨即又怔住了,自己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以前也來過?
葉流年緊張的全身僵住了。
「好,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就在慧廬等我。」傅意澤點了點頭,然後跟著姐姐下樓。
「可以指責我的只有流年。」端凝的語氣平靜,可波瀾不驚的背後或許是山雨欲來,「第一:你可以說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流年,如果你真的愛她,就不要把她藏起來,她的記憶不該是個秘密,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第二,別奇怪我為什麼會反擊,能讓我沉默的只有端凝而已,而我出現在她面前也只是因為,因為愛她……所以,別跟我比歷史,你差得遠!」
不大的平台,四個人,可其他的人在葉流年和端凝的眼中都成了背景,沒有了色彩。相愛的人是自私的,他們只能看到彼此,也只能意識到傷害了彼此。可不被愛的人從不肯承認這一點,他們試圖最後一次努力,卻一次次的徒勞無功。
「葉流年,你就是有本事惹事!意澤在下面到處找你。」傅意朵的略帶惱意的聲音忽然在流年的身後出現,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平台上的人聽到。
一場事故,她忘記了閉上眼睛,滿心滿眼的也只是她所愛的那個人,端凝。
「你不怕這樣做的後果嗎,不怕傷害到傅意澤嗎?畢竟他照顧了流年一整年。」夜然問著。
葉流年專註的聽著,在本子上記著,這是她的習慣,卻是這一年來養成的習慣。
一步一步的繼續朝上走,三樓、四樓……直到五樓,慧廬的靈魂所在。
「說說看。」
「慧廬是當年夜氏嫡系的長子長孫才有權居住的地方,海平靠海,地勢險竣,也是自古以來的海上交通要路。海盜海匪極其猖厥。再加上水利失修,遇到颱風或暴雨的天氣容易有澇災,所以在海平的富貴人家莊園不似內地的布局,反而以高層的木樓為主。也多了許多的防盜裝備,比如門窗都是三層,最裡層通風通氣行走,最外層往往是厚厚的鐵皮,厚厚的牆上還有外圓內方的槍眼,便於射殺來犯的人。」解說小姐帶著大家一層層的向上走著,「三層以上平時是不對外開放的,今天的客人都是嘉賓,夜先生說了,可以隨意參觀。」
夜然皺緊了眉,看著面前他極欣賞的端凝。他懂,也明白端凝說這些話背後的意義及力度,因為他也是跟端凝一樣的人。他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只是抬起手臂,輕輕的拍了拍端凝的肩膀而已,「看來我也不該一直催著流年恢復記憶,這個戒指的主人……如果有緣,他會出現。」
玉戒躺在葉流年的掌心上,綠的很暗,泛著柔和的光,戒面上雕了奇怪的花紋符號,所代表的含義恐怕也只有專家和夜家的人才明白。
「你對夜家這麼熟。」
「流年你在這裏。」樓梯口說話的是傅意澤,他一臉的焦急走過來,「找了你半天,解說小姐說沒看到……」
「大家請跟我來,這間便是……」解說小姐已經帶著嘉賓朝二樓走廊深處走去。
「當然了,好聽嘛。不過夜家子孫那麼多,我只和夜然熟悉一點兒。我還知道一些傳說呢。」
「端凝,好久不見。」傅意朵顯然被這樣的場面徹底激怒了,尤其發現端凝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葉流年的時候,更是恨的牙痒痒,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多大的克制力才能不失態,可她發誓,必要的時候她不怕失態。
葉流年的身體迅速向下倒去,迎接她的將是又
「這也要她同意嗎?」傅意朵心裏的氣再次湧上來,恨鐵不成鋼。
「我已經傷害了他,和流年一起。我不介意他恨我,他該恨我。」
她下意識把自己隱起來,卻竟然捨不得離開。
「有什麼好看的!」傅意澤用力牽住葉流年的手,「你要過去是嗎?我給你!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嗎?你去我住的地方採訪,然後寫了一個小說叫套子里的人,我們在盛世的大廈里再次相遇,你獨居春暖花開受傷,是我送你去醫院,那個時候端凝在哪裡?你被污衊抄襲,一個人在紫絡索喝醉,我去接你,那個時候端凝在哪裡?你去沙河口,過著苦行僧一樣的日子,我去找你,那個時候端凝在哪裡?我陪你來海平,在火車上出事,你掉進江里九死一生,躺在病床上整整半年,那個時候端凝又在哪裡?你不欠夜家的,戒指雖然是在你手裡,可你也沒義務幫他們尋親,現在跟我走,我帶你去找過去,找我們的過去,你和我的過去!」
由夜氏投資拍攝的電視劇即將開拍,作為製片方代表的傅意朵參加了夜然親自出面籌辦的招待會,地點在夜園。
可是她真的看到了,這次不再是她的想念。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拉著葉流年的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鬆開了她,並試圖擋住傅意朵的手,可傅意朵的動作太快了、太狠了,耳光不偏不倚的打在葉流年的臉上立刻見了紅,傅意朵的力道過大,葉流年又忽然沒有了端凝和傅意澤的鉗制或保護,身子出於慣性朝一側踉蹌著,手臂剛好磕在樓梯尖角,手掌中握著的戒指與此同時飛了出去,小小的暗綠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它的命運將會是摔到樓下粉身碎骨。
「你去吧,不用擔心我。」葉流年勉強自己給了個笑容,她看著傅意澤,忽然在心裏有個聲音說:他不是這樣的,從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葉流年忽然有了笑意,一步步踩在樓梯上,時光的流逝便從腳下一點點傾瀉開來,覺得自己一定是與它有著什麼樣的淵源,不止是來過那麼簡單。
話停住了,因為他也看到了端凝和夜然。
「那個戒指能再給我看一下嗎?」葉流年問著夜然,真的玉戒是她差不多用命換回來的,雖然這枚只是仿製,可葉流年多希望自己能想得起來,這究竟是屬於誰。
聽著端凝的一番話,心更疼的不是傅意澤,而是意朵。
「這個問題我已經問了自己一年。」端凝側過臉,臉上有苦澀的笑意,「不過那晚在海上,我好像有了答案。」
「葉流年,你欺人太甚……」傅意朵喃喃說著,淚珠一顆顆迸出來,抬手大力扇向葉流年的臉頰。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忍下去,所有的自尊、驕傲都沒有存在的意義,自己的男人,到現在仍然愛著的男人,口口聲聲的說他愛的是別人!她從小到大從沒受過這樣的屈辱,她也並非一個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的那種極端的人,可是……可是唯有愛情,求之不得,她寧肯毀掉。端凝的話額外耳熟,不用仔細回憶也能立刻知道是誰也說過。
「這麼說來,流年還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夜然說著:「要不要幫忙?」
「你放開她。」
其實自己為什麼要上來?葉流年站在五樓的走廊上,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邁步。左側是夜氏宗祠,右側是那個傳說中有人跳樓的平台,哪個似乎都不是自己該去的地方。剛想轉身下樓,卻聽見好像有人在講話,鬼使神差的,就朝著有聲音的右側平台走了過去。
或許她潛意識裡害怕自己再忘記一切吧,傅意澤跟著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一直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一直在害怕。
幾乎一樣的話,一樣的語氣,從葉流年和端凝的口裡說出來,炸的傅意朵整個人快燃燒了,熾熱的每一個字重重的烙在她每一寸心上,每一寸肌膚上。
葉流年下意識轉身,驚訝的看向傅意朵。
或許那枚戒指註定了是不幸的,哪怕它只是仿冒品;亦或那戒指註定了又是幸福的,可以承載幾代人的永生不渝的愛情。
沒用……即然再怎麼專註的看,還是想不起來這戒指的主人究竟是誰,葉流年合上掌,握住這小小的冰涼。
兩個人終於相擁著,躺在樓梯底端的那一刻,端凝竟笑了,血雖然流過他的眼睛,可仍舊能看得見懷裡的葉流年應是安然無恙。那是他今生最愛的人,是他今生見過的,最美麗的風景。
「你來了多久?」端凝問著,卻是對著葉流年。
同時出席的,還有傅意澤和葉流年。
「還好,還好……」這是端凝在昏迷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門后的葉流年握緊了手指,不知覺間已經是滿臉的淚水,她曾經……曾經害過端凝的姐姐嗎?會有這樣的事嗎?難怪那晚在海上她會對想起過去有本能的抗拒,她推開了端凝,甚至在最近的這幾天拒絕回憶一切!原來不止是覺得對不起傅意澤,還有另外的故事。
「意澤,郭董來了,我們去打個招呼吧。」傅意朵接了個電話,便走過來跟弟弟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