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一個人是寂寞,兩個人才是生活
泠指指肚子,笑,「這裏,也許不飽。但這裏——」拍拍胸口,「很滿足。」
景物似乎便在瞬息變換。
泠卻總輕輕說:「一個人吃不滋味。」
「哎。」
好。真好。
他說,兩個人吃不飽。
「做嘛?」她皺起兩管眉。
一個人是寂寞,兩個人才是生活。
悠言抓狂,瞪向男人高大寬闊的肩背。
永遠的離開,再也回不來。
「顧夜白,一個人吃不滋味。」
說罷,抬腿便走。
記憶中,泠,那張純凈溫暖的面孔,即使受了再多的屈辱與白眼,在生活最困難的時候,眸內那份溫暖的笑意,自此至終,不曾褪色。
「顧夜白,我突然想起,你手上那個原來是我剛才咬過的。」她圓睜著一雙 眸,定定看著他。
顧家,豈止是大戶之家,旗下藝詢社,所涉獵的產業,坐擁資產億萬。
只是她那個滋味的樣子——他嘴角一展,也放進嘴裏咬了一口,滾燙的肉汁,味道,委實不錯。
這個少年,他也許從沒有強勢過,但他很堅忍。
「你頭髮上粘了樹葉屑子。」
「逗你玩兒的,我沒有碰過。」
困惑於他臉上陰鬱的神情,悠言踱步到他身邊,仰了頭輕輕道。
「嗯,逗你玩兒的。」
他淡淡一笑,又收起表情。
顧夜白神色一僵,走到她面前,把東西遞迴給她。
他這時方才注意到她手上拎了幾個袋子,袋子上方正一縷一縷的冒著熱氣。
「哦,謝謝。」她臉微紅, 俯下螓首,讓老大伺候。
樂吧。得意吧。
五指微屈,敲在她頭上。
他的孿生哥哥。
怔仲之間,嘴角,突然微溫,卻是她掂腳把包子湊到他嘴邊。
她又埋頭呼哧呼哧的吃,豬么。
「顧夜白,解決這個再走嘛。」
母親,很早便過世。操勞的,傷心的。竟然相信過那男人可笑的愛情。
比比二人身高,無法報復。罷,拎著她的小包子,咬牙,跟著他繼續跑路。
啊。
這女人似乎很有招惹人生氣的本事。
拽!這死人!
悠言一愣,猛地抬起頭,手一指,「顧夜白,你敲人?!」
「怎麼。」他道。
說到後來,便是一副都怪你的表情。
泠便把自己那份微薄的生活費再分成 兩份。除了正餐,哪吃過一份正式的早點或夜宵。
偶爾那月稍有剩餘,買了一點其他吃食的時候,他總倔著臉不肯吃。
甚至,他們的父親並不愛他們的母親。包養一個女人,不過是有錢人餘暇時的調劑。玩過,隨手棄了,又有誰會說什麼?
那時,他們年歲尚幼,還沒有謀生的能力,每個月來自母親哥哥的所謂責任的生活費少得可憐。他的畫畫天分卻已漸漸顯露出來,幾乎把吃用的錢挪到買畫具上。
他猛然一震。
「頭低一點。」
喔,他也被她小擺了一道。
耳間,卻是她小小的叫聲。
他似乎無法說不了,不是么?再多,就顯得矯情了。
顧夜白微微一笑,「路悠言。」
悠然 摸摸鼻子,有點認命的跟在那人後面,心裏腹誹。
眉眼彎彎的女生彷彿和記憶里那個少年的影像重合。
「這下你碰都碰了,我也不能吃了,如果你一定不領情的話,那就把它扔掉。」
自泠死後,他就再也不曾吃早點。
女人啃著包子,含糊不清的說著,咯吱咯吱的,像小老鼠。
而,他們是私生子。
現在,他終於有能力讓兩個人都過上優渥的生活。只是,那個可以同享的人么,卻不在了。
男人皺眉。
突然想起什麼,又一溜煙跑到顧夜白面前。
他們從不爭吵。獨在學畫這事上爭執過數次。一度要放棄了,泠卻無論如何不允。
他從沒沾別人口水的習慣。一怔,拿著食物的長指一翻。很奇 怪,心裏倒沒覺得絲毫厭惡。
「謝謝。但我沒吃早點的習慣。」他淡淡道,疏冷,有禮。
把其中兩袋往他手裡一塞,悠言已自動自覺跑到花圃一側,小屁股往椅子一粘,翻了個肉包子出來,有滋有味地吃起來。
他們比誰都更清楚,在這世上,再也沒有誰肯施予一份關愛給他們,要活下去,必須堅強。
「怎麼不吃啊?味道很好呢。誰讓你約這麼早!學校飯堂餐廳都還沒開門,我可是跑老遠買的。」
瞬刻,卻是她張牙舞爪的笑聲。
待得年歲漸長的時候,泠課下的所有時間都用來打零工,支撐他學畫所有費用。
泠有時會打趣說,白,你的一張畫紙一支筆抵多少個包子了啊。只是生活再難,他也支持著他學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