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人都西裝革履，穿得極為正式，唯有他著便裝，白色貼身毛衣，寬鬆棉質長褲，腳上還穿著一雙棉拖鞋，姿態簡直隨意得不像話。聽到門口的聲響，他懶洋洋地轉過身來，略略舉高手裡的酒杯，用一口純正的英文對眾人笑道：「且來享受醇酒婦人，盡情歡笑，明天再喝蘇打水，聽人講道。」
「哇哦……」風萍歡呼一聲，「一定很精彩，真遺憾我居然不在場……」
「這個純……」唐迦南說到一半，也忽然改口道，「既然你的時間有限，還是等你回來以後我再詳細解釋吧，現在我們說回正題，你準備怎麼……」
「什麼？」
矮人大叔言簡意賅道：「二樓會議室。」
「哦？」唐迦南揚眉，這還真是出乎意料，莫非風萍昨晚到承德南路是為了見奶奶？
這一下把唐迦南的好奇心勾了起來：「快說。」
唐銘瑄聽了這話，有些不自在了。
唐迦南沉默幾秒，不由得笑起來，道：「真沒創意，都幾十年了，她怎麼還用這一招……」
「少來這一套！」唐迦南不理會她的鬼臉，道，「你那點鬼心思還想瞞我嗎？哼哼！我學會撒謊的時候，你還不會走路呢，趕快從實招來吧。」
他越想越覺得好笑，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向上彎，看在唐銘瑄的眼裡，那笑容真的詭異極了。
她很清楚二哥的脾氣，最討厭別人干涉他的私事，脾氣更是鬼神莫測，一向我行我素慣了，照理說大家都成年了，有獨立自由了，可是全家只有他敢搬出去住，沒人管得了他，就連唐老夫人很多事情也得哄著他。今天這種情況，還是稍微保留一點的好……
唐迦南再次點頭，道：「哦…
「不知道才怪！」唐迦南哼一聲，一屁股坐到沙發里，隨手鬆了松脖子上的領帶，笑道，「銘瑄，你別以為我不在家裡住，就什麼也不知道，你和奶奶的關係那就是狼與狽的關係……」
卻聽唐迦南又問：「奶奶昨晚回來的時候，真是好好的，沒有什麼異常嗎？」
唐迦南瞟著樓上，神秘一笑道：「我在這裡會影響奶奶的食慾。」
唐迦南連連點頭，笑道：「我只想知道，奶奶到底給了她多少錢，讓她離開我？」
「嗯……」
唐迦南不能置信，側頭瞪著手裡的手機無語，懊喪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怎麼就忘了，她這個人是從來也不懂得委婉客套的，和她講話一定要開宗明義，切忌含蓄蘊藉，隱於不言。
「過獎過獎！」矮人大叔撲哧一聲笑起來。
「怎麼？」
這個實在太奇怪了。
她說著傾身把手機湊近電視，然後唐迦南就聽見一個甜美的女聲，語速稍快但十分清晰地說道：「不過，現場的混亂也給某些人製造了渾水摸魚的機會，訂婚後安分守己沒幾天的唐二少不出眾人所料的故態萌發，與前女友夏瑤趁亂躲到過道盡頭的陽台敘舊，不幸被記者的鏡頭拍到……」
唐銘瑄招架不住，只得道：「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唐迦南略一沉默，忽然抬頭問道：「對了，昨天找我什麼事？」
她頭也不回道：「她既然求上門來，總不好一點情面不講，那樣豈非顯得我太小氣了，再說唐迦南也會很為難……」
「我要收線了。」
於是唐迦南翹班，開車回
唐銘瑄遠離沙發，才說道：「奶奶昨晚去見風萍了……」
這一次，她的聲音聽起來神清氣爽，不過說出來的話著實令人鬱悶。
周天佑怎麼也算聖嬰市的風雲人物了。她這一問，不禁又讓唐迦南想起當初她問自己演過什麼片子，真的……很囧啊……
「呸呸！」唐銘瑄連忙打斷他，「你敢說這種話，小心——」她朝樓上看了一眼，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奶奶準備給她一筆錢，讓她離開你。」
他忍不住又乾咳了兩聲，道：「現在，媒體鬧得紛紛揚揚，周家有些下不了台，所以周天佑他……」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風萍。
卻不料唐老夫人竟然拒絕見他。
「他找你當說客？」風萍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聽到這個，唐迦南就不由得笑起來了，隨即乾咳兩下，正色道：「是這樣的，風萍，你被周新竹拿走的那件大衣，嗯……」
「最後一個問題，」唐迦南急忙道，「你在哪裡？」
唐迦南這時已經心如明鏡，知道他這個一向眼高於頂的奶奶十有八九是受到打擊了。呵呵……他自己就剛剛體會過這種滋味，確實不太好受，但他比較勇於自嘲，尷尬一陣子也就算了。他的奶奶卻是傲氣了一輩子，動輒就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現在終於有人看不上她了，面子上如何下得來呢？呵呵……
「昨天晚上，周新竹的妹妹穿它去了會場，結果被Jennifer當場揭穿……」
唐迦南忽然站起身來，道：「我走了。」
矮人大叔其實並不太矮，只是身材比較胖，肚子比較圓，看起來像個圓滾滾的冬瓜。
「他是周新竹的大哥，他想請你高抬貴手……」
然後他就像得了多動症一樣，焦躁地在辦公室里磨蹭了半個鐘頭，終於想起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有做，就是回家看望他的奶奶，唐老夫人。
「阿南，我一會兒要開會，你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原來自己不但見報，還上了電視，他再一次為媒體工作者的臆想精神嘆服。
唐迦南不回答她，快速穿上外套，大步流星地穿過花園，驅車揚長而去。
他乾脆扔下報表，按鈴問秘書道：「今天的晚報來了嗎？」
唐迦南皺起兩道濃黑的眉毛，換了一副語氣道：「銘瑄……」
風萍笑起來：「我是挺討厭她的，不過， Jennifer既然替我出了口氣，這樣挺好，因果各得其所！至於……」她忽然停住不說了，三秒鐘后，語氣已經有所改變，「我想你應該先對我解釋一下……」
「你來決定好了，我沒有意見。」
「你和夏瑤在那兒幹嘛呢？」
早報是周氏姐妹獨佔鰲頭，晚報立刻輪到他獨領風騷。
唐銘瑄忙道：「吃了晚飯再走吧，天都黑了。」
報上的他和夏瑤彼此凝視，背景是宴會廳外的僻靜一角。至於文字所說的「他背著未婚妻私會前女友，夏瑤表情哀怨，泫然欲泣云云，」純屬臆想，秉持併發揚了報刊一貫的狗血煽情精神，他壓根不想多看，整個揉做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你希望我怎麼做呢？」
風萍率先舉步，領著一群人踏著名貴的地毯，來到二樓的會議室門前，兩名僕人一左一右拉開那扇雕刻精美的大門，黑色
唐迦南再次無語，為她這種不加掩飾的興奮。
「您真是眼光犀利。」
心煩意亂。
「好的。」風萍答應得非常乾脆，立刻就切斷了通話。
「我走了。」
唐銘瑄一直盯著他的臉色，不知道他是怒極而笑，還是真的沒有生氣，小心翼翼道：「奶奶也是為你好，風萍來歷不明，又跟方家關係曖昧，恐怕……」
唐銘瑄聞言，暗鬆了一口氣，心道：你想通就好。
她剛一踏入大廳，裏面坐在的八個人便齊刷刷地站了起來，一概西裝革履，精神抖擻，均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昨晚承蒙她老人家的召見，沒能到跟前請安，現在可以去了，正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聽聽這個……」
唐迦南恍然大悟了。
「算是吧。」
「是我，嗯，你在睡覺？」唐迦南遲疑一下，道，「要不……我等一下再打給你……？」
唐銘瑄臉色微紅，但自覺本心是為了他好，也略微提高了聲音道：「二哥，她愛錢，勝過愛你。」
唐迦南等不及到晚上，下午的會議剛一結束，就開始撥打風萍的手機，原是試試看，沒想到居然打通了。
「我看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風萍顯然是在熟睡中被他吵醒，聲音聽起來睡意濃濃：「阿南？」
他話沒說完。風萍立刻轉頭吩咐旁邊的矮人大叔，道：「打開電視，搜索一下聖嬰市的最新娛樂新聞……」然後才對唐迦南道，「周天佑是誰？他怎麼樣？」
風萍一身淺藍套服，跨出車門，快步踏上台階，矮人大叔跟著在後面嘀咕：「姓周的丫頭品行不良，何必管她死活……」
唐迦南怔了一怔，然後立刻明白了過來，不禁又笑了：「你連她昨晚沒回去也知道了……看來，看她不順眼的人還挺多。」
唐迦南不看晚報還好，一翻晚報，心情更差了。
「不知道，」唐銘瑄搖頭，到底還是忍不住，補充一句道，「可是，她昨天晚上沒有回去，不是嗎？」
她合上電話，司機已經打開了豪華房車的門。
他找唐銘瑄打聽情況，她也表示不清楚：「昨晚回來還好好的，今天沒吃早飯，還以為是胃口不好，下午梅表姨她們幾個過來，忽然被她全趕回去了，說誰也不想見……」
唐迦南一愣，道：「你想怎麼做？」
「什麼時候回來？」
晚報送上來有一會兒了，但秘書忙於別的事，原想等忙完再送進去，此刻老闆忽然主動問起，她連忙給送了進去。
「倫敦。」
「看來這才是最後一個問題，」風萍又笑起來，「大概要一個禮拜吧！真的必須掛了。」
唐迦南噎住了，從來沒有人這樣和他講過話，很不適應這種對話方式，故而……很無語！
於是她乾笑一聲，道：「是奶奶找你，我也不清楚……」
「什麼意思？」
卻聽風萍不換氣地繼續說道：「怎麼？是因為你太想念我了嗎……？」
唐銘瑄見他沒有預想中的震怒，已經不太習慣，又見他的思維跳躍得如此之快，心裏更是納悶。「她回來的有點遲，我已經睡了，昨晚開車的是老余，我問過他，他說沒什麼，很平靜的回來了……」
沒辦法，還是繼續工作吧。隨手拿起一份資產負債表，可是紙上的阿拉伯數字全都不聽話，魔幻一般在他的眼前跳小人舞，他是一個也沒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