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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丁雷(上)

第十章 丁雷(上)

實際上不等保安過來,已經有人開始大聲譴責了:「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
孟緹感覺到肩上的刺痛,她也不著急,慢慢眯起眼睛,朝大廳某個方向看了一眼,揚起另一隻能動的手臂,對著男孩身後的某個方向招了招手:「保安大哥,麻煩你過來一下,有人恃強凌弱,嚴重威脅了我的人身安全。」
趙初年扔下這句隱含震怒的話后就摔手而去,孟緹不敢再看他。依稀覺得身邊刮過了一陣風,送來他身上青草的氣息。
引起喧嘩事故的是個年輕的男孩子,滿臉英氣,半邊肩膀上掛著只松垮垮的書包,在這樣的天氣里只居然穿著一件短袖T恤,腳上則是一雙白色的球鞋,整個人熱氣騰騰的,看起來似乎剛剛運動了一場。
孟緹實在無法理解他的思維,原來他還惦記著她頭上的舊傷。一時間無奈居多,壓低了聲音簡單的拒絕,「趙老師,我說過了啊,我不去。」
孟緹抬起頭,有點茫然,「MRI?」
有時候側頭看看病房裡的花園,雖然天氣漸冷,但草木茂盛,彷彿在歌唱一般。
孟緹按照王熙如的說明先找了趟負責人,是個戴眼鏡的中年老師,姓馬,對王熙如十分欣賞,先是惋惜運氣不好出了車禍,然後讚不絕口誇讚她的水平。
孟緹跟著他去財務處領錢,順便看了眼教室,比普通學校的教室條件是好了許多,窗明几淨,大約二十套桌椅,條件倒是無可挑剔;進入耳中的是對王熙如的讚許,繞是起初心情不好,也慢慢好了起來。
「我爸媽?」王熙如撥浪鼓一樣的搖頭,動作太劇烈扯動了胸前的傷口,「不行不行,我媽那個人不經嚇的,聽說我出了事,非哭死不可。」
王熙如說起這件事就忍不住地咬牙切齒:「才一下課就被人纏住了,被個學生拉著脫不了身。」
孟緹嘆口氣,跟男孩點點頭:「那我們出去說罷。」
孟緹再一次感受到了王熙如的煩惱,這種場合下還不肯放手,真是夠難纏。
「誰?」問完了卻靈光一現,「啊,是那個一直給你打電話發簡訊的學生?」
男孩再次把注意力轉到孟緹身上:「你別蒙我!你說你要告訴我王熙如出了什麼事情,我才跟你下來的!」
孟緹釘子一樣在原地站住,慢慢把身子轉過去,看了看自己肩上那隻手,骨節突出,十分有力,養起臉看看男孩英氣的臉,露出個笑:「你叫我喂也就算了,王熙如怎麼也當過你的老師,你就這麼沒大沒小嗎到處亂喊人嗎?」
「喂,你等等!你還沒告訴我王熙如怎麼樣了!」
保安很了解的點點頭。面前的女孩子的確非常漂亮,電視里女明星都不如她好看,被人纏上實在是太正常了,不足為怪,只是沒想到這麼年輕的男孩也干起這種勾當。保安正義感頓生,清清嗓子,手撫上了懷裡的警棍,嚴厲地看著面前的男孩。
孟緹一個沒忍住,笑得跌坐回椅子上,說著「嗯嗯」,王熙如有心情開玩笑就好。
雖然她十分心急地趕來醫院,不過王熙如的麻醉藥效猶在,還沒有醒;她剛剛想鬆一口氣,卻看到病房角落那隻沙發上坐著看報紙的趙初年。她楞在當場,一瞬間竟然有種說謊被抓現行的感覺。
「對的,」孟緹說,「而且我覺得父母的接受能力未必像你想象的那麼差,對他們有信心一點。」
趙初年凝起眉頭,「你還因為王熙如車禍的事情遷怒我?」
「我找了人代課,」趙初年重複問題,「你在哪裡?」
孟緹心下惻然,眼眶都紅了。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探身過去,不觸動傷口的抱住她。
孟緹就把趙初年昨晚勸她的那番話依樣畫葫蘆的原原本本的說了一次,最後提到不用擔心費用,身體才是最重要的。王熙如反覆的思量著,苦笑:「趙老師都考慮得這麼周到了,我也不能說什麼了吧。」
「大概也因為你跟他的這層關係,賠償的事情這麼容易解決。」
孟緹脾氣再好被他吵得頭痛,也顧不得電梯里的其他人,劈頭蓋臉地吼回去,「你大呼小叫幹什麼?你有十八歲了吧,還跟個孩子似的要不到糖果就要哭要鬧!不是你,熙如會出車禍嗎?」
孟緹瞥他一眼,淡淡開口:「你這個表情算什麼回事?看上去恨不得一口咬死我。我是答應告訴你,但求人之前要先懂禮貌,不要張牙舞爪大呼小叫,必要的時候低下身子,」說話間察覺到肩上那隻手鬆了松,迅速的退開數步,然後跟幾位趕過來的保安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一挑眉毛,揚長而去。
保安很快走過來,問:「什麼事情?」
趙初年從報紙上方對她露出個意義不明的笑,不緊不慢地問:「什麼車子這麼慢?走了大半個小時才到?」
她走一路喘一路的把包從宿舍拎出來,平時騎車也就三五分鐘的路,因為走走停停,愣是費了十多分鐘才拎到了校門口,又在校門口,等了片刻后才打車去了醫院。
孟緹嘆口氣,「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我也沒想到。」
男孩大概一輩子都沒被人當做流氓,渾身顫抖了好幾下,臉龐上怪異的戾氣頓生,揮著一隻拳頭對保安大吼:「老子不是流氓!你給我滾遠點,小心老子對你不客氣!」
王熙如露出個蒼白的苦笑:「嗯,我知道的,也不能真去告他啊。民事調解的最後結果還是賠錢。凡是總要向好的方面想吧,只是錢再多有什麼用啊……實在是疼啊,昨天晚上,疼得我恨不得死過去算了。」
他一早就到了學校,以連請若干頓飯的代價麻煩路吟代他的課,然後回到文學院收拾書本,期間給孟緹打了個電話被拒絕,片刻冷不防的從窗戶看下去,卻看到她拖著個笨重的大包,費力笨重的一步步朝校門挪過去。趙初年想,原來不知道孟緹也會說謊話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多久以前就開始謀划這個事情了。孟緹一言不發的走到醫院走廊,等趙初年跟出來之後才開口:「趙老師,我真的不是要跟你唱反調。我明明好好的為什麼要去照核磁共振?好像我明天就要死掉了一樣。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可是你別自作主張,干涉我的生活行不行啊?」
男孩比剛剛沉著了一點,已經不為她的氣勢所逼,窘迫也只是一閃而過,反而加大了力氣扣住她的肩膀,繼續用一種堅毅不拔的神情盯著她的臉,說:「你先告訴我王熙如怎麼樣了我再放你走。」
「這倒是的。」
「這次真不是。」
年輕男孩頓時轉身過來,眼睛就亮了:「啊,是嗎是嗎?她在哪裡?」
「放開她,我對欺負女人的流氓一向不客氣。」
孟緹抽了抽嘴角,終於明白王熙如頭痛的根源了。估計這就是那個一直纏著她的那個牛皮糖一樣的學生。
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是需要有本錢的,最起碼的是臉皮厚。男孩似乎還沒修鍊到可以被眾人批評而面不改色的程度,臉一點點的變紅,但死活不肯放手,惡狠狠盯著孟緹,一遍遍地重複說著:「你不能走。」
好在趙初年不打算給她帶來更多的難堪,沒有繼續問下去,一手扔下報紙,站起來:「暫時不用著急。我問過醫生了,王熙如可能還要幾個小時后才醒。阿緹,既然我們都在醫院里,跟我去照MRI吧,我已經聯繫好了醫生,現在去就可以直接照,不會費很多時間。」
孟緹忍不住笑了。這番教訓讓她覺得自己十分有做教官的潛力,十分快意,滿面笑意地乘公車回了醫院。
王熙如聽著她說起這些事情,深知她昨天晚上過的不甚如意,她知道自己不用跟孟緹客氣的,可看著她大大的黑眼圈,眼眶還是紅了。
時間太倉促,連個謊話都編不出來。孟緹僵在原地,勉強笑了笑,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好像有人扇了她一個耳光,臉火辣辣的熱起來。
緩過來之後,王熙如先給補習學校那邊打了個電話,三言兩語的說完,求助地看了她一眼:「麻煩你去一趟補習學校那邊,幫我拿一下這個月的工資吧。」
孟緹第二天上了半節課,然後花了點時間去跟老師,代替自己和王熙如請假。眾人只知道王熙如人緣也不錯,笑傲數學學院,怎麼都想不到她也會這麼倒霉的出車禍。老師不無允許假期,同學們則自發組織起來湊了錢,準備趁隨後兩天的周末去醫院探病。
孟緹指了指男孩,鎮定地說:「我被這個人纏上了,他不肯放手。」
趙初年是在辦公室窗口邊看到孟緹的。
這麼大的包沒辦法放在自行車後座,她琢磨著怎麼帶著包去醫院,手機響了,是趙初年打來的電話,問她在什麼地方,他馬上過來接她。
保安一愣,怒氣頓時上來了,也不說話,拿著對講機找人。
「是嗎,」趙初年靜了一會,說,「那好吧。」
「我打過了,根本沒有人!昨天晚上起就打不通電話了!」
工作人員似乎也很無奈的樣子,很懇切地說:「同學,我們不能透露她的個人資料。你可以打她手機找她本人。」
她那樣難過,王熙如也後悔自己把話題說得沉重了,勉強笑了笑,拍拍她的後背,「阿緹你實在太貼心了,你對我這麼好,我都想娶你了。」
她是心平氣和,可那個男孩實在是著急,一路都在追問,尤其是在孟緹說了句「她出了車禍」后,整個人更是像吃了火藥的豹子,連她補充說「不是很嚴重」都聽不下去,同樣一個問題可以翻來覆去的問個幾十次,大概因為著急偏偏嗓門還不小,整個電梯都充滿他蘊含火藥的聲音,噼里啪啦,好像隨時都可以炸起來。
孟緹問她:「昨天晚上你為什麼那麼晚才回來?我記得你上完課也不過九點吧,回來也就一個多小時。」
同學們那麼關切,孟緹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他明明已經很不耐煩了,還是強忍著不悅,「阿緹,別刻意跟我唱反調。你平時不願意去就算了,現在人都在醫院里,順便過去檢查,十分鐘的事情,不太麻煩。」
「當時她來應聘的時候,我看她只是個大四學生,還不願意用她,她給我看她大學四年的成績單,我說成績不能說明可以當好老師,她聽了二話不說,當即就拿起高三的數學課本隨便給我講了一節,嘖嘖,真是不錯,生動活潑,思維靈活,還貼近生活,有些老資格的老師都不如她。」
他現在就攔住了補習學校的某位工作人員,惡狠狠的表情,一幅要吃人的模樣:「把王熙如的資料給我!她是哪個大學的?」
她定了定神,儘可能的把這件讓人不愉快的事情拋之腦後,回到病房照顧王熙如。她拿過毛巾幫她擦了擦臉,去醫院的食堂打了點粥,就安心的坐下看書做題,等著她醒過來。旁邊病床上的病人也還在睡,一時間屋子靜謐異常,走廊上時不時傳來腳步聲和移動病床上。
「你頭上的傷,我始終不放心。」趙初年耐心安慰,簡直把她當做了未入學的孩子。
「她自己也經歷過從不喜歡數學到喜歡,所以很知道怎麼可以激發學生的興趣,也知道他們想聽什麼不想聽什麼,」孟緹說,「您看她也不像死讀書的樣子吧。」
孟緹不論如何都不想他現在過來,立刻說:「我已經在車上了,嗯,就快到醫院了,不用麻煩你了。」
「是啊。」王熙如咬了咬唇,狠狠的點頭。
她聲音略略抬高了八度,勝在悅耳清越,恰好正是下班的時候,在這棟大廈上班的白領陸續看了過來。從身形的大小和和男孩憤怒的臉、緊繃的手腕來看,的確是男孩用粗魯無禮的辦法挾持女生。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鬧的是那一齣戲,還有部分人認為是男女朋友鬧彆扭,但已經足夠激起民憤了。
聽到這麼多細節,嘆了口氣,但表情看上去還是輕鬆的:「人到倒霉的時候,走平路都會栽跟頭。好吧,我的人生經歷又豐富了一次。」
腿傷就是這樣,看似不太嚴重,不過會導致行動不便。孟緹把她的書和筆記本全放在她一隻手可以夠到的地方,連連叮囑她給父母打電話后才離開。
看見男孩渾身散發著火焰,一幅不達到目的不罷休的模樣,孟緹想了想,走過去打斷兩人的談話:「我是王熙如的同學,你有事就問我吧。」
王熙如輕輕「嗯」了一聲,滿臉感慨,「我沒想到那個撞人的司機居然是趙老師的堂兄,居然來頭這麼大,這麼有錢。真人不露相啊。」
「我不想干涉你的生活。既然你不去,我也沒辦法強迫你。等王熙如醒了后,你問問她需要什麼,只要我們能提供的,都會提供。」
孟緹覺得不對,問:「趙老師,下兩節課你似乎有課吧。」
站在大廈外隔著玻璃朝大廳看過去,男孩被保安圍住,氣的暴跳如雷。
補習學校坐落在某棟高層大廈裏面,佔了兩層,環境並不差,是個願意讓人呆在裏面的地方,因為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十分安靜。
若是平時孟緹也許會笑話她兩句,現在王熙如的樣子看得她心疼,實在沒了情緒,把手機遞過去:「你的手機摔成片了,學校那邊我已經通知了,用我的手機跟你父母家人聯繫一下。」
孟緹怔了怔。
「有話好好說,凶神惡煞的幹什麼,好像要吃人一樣。」
工作人員大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連忙說:「對的對的,你問她吧。」然後迅速的撤回到房間里,順手就帶上了門,似乎還可以聽到鎖門的聲音。
中心醫院算是市裡的幾個規模較大的醫院之一,下了車還需要在醫院里兜很大一個圈子才能到病房。孟緹提著包十分費勁穿過醫院前那個偌大的花園,到了病房。
很快拿到王熙如的這個月的錢,用信封裝著,她清點了一下,簽了個字就打算走人,卻沒想才走幾步,被走廊上的喧嘩堵住了去路。
別人上課的時候,她回到王熙如的宿舍,簡單的收拾了幾套她的衣服,還有她常看和正在看書,還有她的電腦筆記本,本來以為東西不多的,居然愣是塞滿了一隻大大的旅行包。
王熙如在午飯後才醒過來的。孟緹其實並不善於照顧人,還是照顧簡單的洗漱一下,又喂她喝了點粥,在她臉上的擦傷處抹上藥,等她精神好一點,才握住她的手,把昨天她入院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次。
話一出口就知道說得太重,但是想收回也來不及了。果然看到趙初年表情一點點難看起來,愈發冰冷,陰沉得好像每年這個季節的天氣;偏偏他的聲音異常平穩,一點波瀾都感覺不到,因此也就顯得毫無感情,又或者是被她氣得吝於付出一點情緒。
「這個我覺得不會,趙家大概只是想把這件事情壓下去而已。反正他們有的是錢,無良的地產商,呃,我聽鄭大哥說,據說升恆趙家還有其他產業,」孟緹搖了搖頭,然後振作起來,「不論怎麼說,有錢總比沒錢好,你也不要去補習學校那邊兼職了,反正這筆錢也夠用了,就算在國外也可以用一陣子了。」
男孩頓時懵了,就好像本來圓滾滾精力旺盛的皮球一瞬間被戳破,電梯里三三兩兩的人看過來,目光帶著現代人慣常有的看熱鬧的探究。電梯門「叮咚」彈開,炫目的光線傾斜進來。人群流出電梯,又有人擠進來,孟緹冷哼一聲,誰也不理地擠出了電梯,果然聽到身後的急促的跑步聲,一隻手鐵箍扣住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