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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千年寒屍

第二十三章 千年寒屍

憶著憶著我便有些站立難安了。
而且她躺著的那塊地不太一樣,草上結了層薄薄的霜。
他可真是再世活神仙啊。
真不知此番是要往好里彈,還是要往死里彈壞。
理智仿若瞬間瓦解了,他掀著眼皮望著懷中人,深情如水,屏住呼吸,貼上吻了下來,最終環著所愛之人的身子,緊緊收攏,再也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了起來。
我抬頭瞅了一眼出題目的玉華,一襲華衣勝雪,不由得內心一陣竊喜,正所謂白衫對白饃……就選它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拿拳頭直捶胸,真真是鬱悶之極啊。
而是,他懷裡的女人是誰。
何人斂愁,思良人,吹簫與誰聽。
茂盛的長草被風吹得微蕩漾,天湛藍。
要不廢了此局再來比一輪吧。我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們,殊不知淡定的表情下,吾之內心在咆哮。
草萋萋,萬柳春殘。
一個下人擋在我面前,不急不慢地將捧入懷裡的食盒揭開,「姑娘,請挑吧。」
旁邊的人斜我一眼。
兆曌上仙坐著,把這一切都看在眼底,捏了下膝蓋上的布料,直搖頭。
聲音不大但足以為之清亮。
他是受萬人敬仰的主公。
兆曌上仙低頭稱是,表情有些尷尬。
他徐徐轉身,邁著大步隱入樹蔭。
在眾目睽睽之下,銀魅殿下走向我。
心疼得攥了起來。
玉華眼中霧氣漸起,眸光是那般的溫柔,像是傾訴著什麼。
我捏著饃饃,愣了半晌,奇異青果子是何物啊?難不成是那團綠了吧唧的東西?
他眼裡含笑。
兆曌老頭一眾人總是說你死了。
片刻間,但覺歲月靜好。
他收起了目光,側頭微笑,深深地望著她,眸里仿若三月的春風拂過池濺起柳絮細雨,溫柔如斯。
「一首曲子又吹完。」
素來以潔身自好聞名的銀魅殿下,此時親切地執著我的手,說道:「你果真沒令我失望,做得真真好。」
我腳像是紮根了一般,竟挪不得分毫,
眾人都屏住呼吸望著大殿之上的玉華,卻見隔著輕薄的紗,他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手支頤腦袋,嘴邊隱笑,若有似乎。
玉華執著笛子,修長的手指微動,白瑩如玉,靈巧卻又寂寥萬分。
你是我的娘子,幾生幾世的娘子,你騙得過他們,卻永遠騙不了我。
我悲慟萬分。
玉華依舊自顧自地抱著她,溫柔滿面,悄然與所愛之人說著私密話,
他執起袍子,蹲下撐手坐于地,眸子里閃過的一貫的縱容與溫和,對身旁這個女子訴說著綿綿愛意,萬分無奈,萬分不舍,與無盡且細水流長的思念。
不僅無人應答,女人那隻被他握緊至於唇邊的手也悄然落下。
他縱有柔情萬千,得到的仍舊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藏身於草叢裡的我心臟已負荷不了,淚濕了滿臉。
是啊……
黯凝佇,吹到斷腸處,恨別離。
只見夭姑娘毫不猶疑地挽袖,從立於她身旁的僕人手中,拿走了不知名的碧綠果子,然後作勢不經意地瞅了一眼薄紗后飄渺如霧的人。
碧塵曾說過我與主公的娘子並不相像,因為那位娘子是個極為傳奇且極美麗的女人。我當時以為他這麼說只是想讓我離玉華遠一些,並未深究過他所用的兩個「極」字,我甚至一度以為他說的美麗只是抱著打擊壓制的心態而故意說的。
殿里此時靜得只怕是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出它蹦了幾下,響了幾聲。
正所謂眼見為實,從今兒看來。只怕將我揉碎了裝入神女的肚子里投胎轉世個幾輪迴,我也長不了她這樣的……真是美啊美。
正偷聊得起勁,便見夭十八率先上去,坐于地,撫琴彈奏。瞧著她那自信滿滿的神情,我便覺得頭皮發麻得緊,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憶起了銀魅曾與我掏心掏肺地說,要的就是我這渾然天成的爛琴技。
他的簫聲底氣不足,卻傾訴了眼前這個男子所有的思念。
我卻覺得他一襲玄袍在身,銀髮萬千垂肩的模樣兒,映襯著這張臉莊重裡帶點神秘,神秘里又頗有些高深莫測。
原來如此……
曲音調微抖,哀傷肆起。
兒戲。
只是有一點很奇怪,我一走近兒這美人兒,就覺得周身有些涼,而且這感覺愈來愈明顯,就像轉瞬間從春天倒回了寒冬。
以此同時,站在紗帳旁候著的僕人低頭,轉身離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一群穿白衫的女子魚貫而出,其中有三兩人抬著一檀木箱,其餘的人手裡頭捧著些食盒。
「此番,我輸定了。」我咬牙切齒,「您不是說要幫我的么。」
我竟有些開竅了。
「到你了。」
何人在吹簫?
我砸吧嘴,眼滴溜溜轉了一下,擼起袖子,雙手齊下。
我不生氣,不生氣。
權力無邊,無人能與之匹敵。
「好了。」玉華眉微蹙,好看的眉宇都快擰起來了,「你下去吧。」
但我著實忍不住,想看一下玉華殿下的娘子長何樣,是什麼樣的女子會讓她這麼惦記著上千年,永生難忘。
又是什麼樣的哀傷。
銀魅執起我的手,表情甚是親切和藹。
此刻的他像個孩子,仿若我初次見他時,那般的無助,渾身雪白純潔,眼眸清澈悠遠。
一個男子位於平曠之地,長身玉立,闔目,修長的手執蕭,輕吹著。
為何會在這兒吹簫。
……卻,眸光濕意漸起。
草茫茫,淅瀝風聲嗚咽。
我又一次被驚悚到了……
銀魅殿下給了我極具肯定且讚揚的一瞥。
「第二輪甄試,數日之後再比。」兆曌上仙摸須,忍怒,起身離席。
風吹過,
兆曌老頭做不了主。
他狹長眼微眯,還不忘火上澆油……
話音止住了,片刻后,
無邊的草聲、簫聲糅雜在一起,聲調起伏著嗚咽一片消失在風中。
一時嗡然,眾人的目光唰唰地齊聚在我的身上,
與此同時,我看見坐在玉華旁邊的碧塵,一臉驚詫地望著夭十八,眸子里興趣濃厚。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玉華輕聲說著。
「他們讓我選妻。」
離了大殿,正欲上橋,找個僻靜之地獨自悲戚的時候,卻見草叢裡有個小傢伙匍匐在地,邁著小賤步撓踏著草,還隱隱露出了蓬鬆尾巴。
難道正暗示著,饃饃乃是這個答案?
「等等,沒瞧見別人么。」那人指了一下旁邊的夭十八,示意我去看,然後教導之,「你只能從這些吃食里挑一個。」
我瞠目結舌。
他是一位高貴如神邸般的男子,時光像是在他身邊就靜止了,這般連上蒼都眷顧的男子不是玉華還能有誰。
求你……睜開眼。
抱蕭抑制不住,無聲地哭了。
任何讚美之詞用於她身上,都覺得是對她的褻瀆。
碧塵似乎很中意我的猴兒妝容,一雙清澈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掃射著我,曉有興緻,當然還不忘拿小指掏耳朵。
這尋常百姓吃的饃饃放在罕見的碧綠果子與黑珍珠糕里又有些不倫不類的。
莫非是那隻狐兒。
大殿之上寂靜無聲,輕紗隨風泛起漣漪,薄紗後面三位殿下的身影似霧般朦朧,玉華示意般地揚了一下,修長的指晃動,姿勢忒好看。
此刻我似乎能明白玉華身上散發的漫無止境的孤單了。
一旁的苗女輕輕扯了下我的衣袖,小聲問,「小妹,你可認得這是何物?」
真真是用心良苦。
玉華眼神寂寥,總是重複著,一遍一遍地說著:
這會兒似乎是越擦越髒了,玉華把蕭別在腰間,小心翼翼地將她緩慢放入草叢裡,體貼道:「娘子,你要乖,我去幫你弄些水。」
我灰土灰臉的。
玉華眉宇間的安好再也不見了,憑添多了幾分令人心疼的思念與愁緒,
終是散場了。
連一派威嚴的兆曌上仙都不由地一震。
望了下四周,
我才胡亂的扯一把草,丟棄,拿衣袖抹臉,茫然地從草里走了出來。
銀魅端著茶碗,低頭酌著,一臉的事不關己。
美人如斯。
我更加賣命了。
「你總是這般調皮。」
呸,這啥破爛玩意。
對於他的娘子,他終究是這般。
這就完了啊?
「引魂曲,我吹了三千多遍,為何你還不醒。」
除了身上發發寒氣,簡直和普通人沒啥兩樣……
一個女子自始自終倚在他腿旁,低垂著腦袋,無聲無息。
檀木箱被打開了。
「此番是我們為自己挑選血脈孕育後人,這題目自不能由你來出。」話從玉華殿下嘴裏傾瀉而出,清冷無感情卻也餘音繞梁。
曲子又夾著似喉嚨中才有的顫抖,凄婉哀傷。
玉華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龐,一切都是那麼小心翼翼,卻又恨不能將其烙入骨子裡。
我一臉喜滋滋。
音兒抖得我的心都發慌。
上會兒在洞里是琴弦走音,么有發揮我的實力,我一臉淡定,面色從容,盤膝欠身深情而奏之,還不忘察言觀色,偷瞄眾殿下的臉色。
可銀魅君不是說玉華喪偶憶妻成狂,所以不會插手此事,怎卻與所傳又不太一樣。
「娘子,你愛聽么。」
拿定主意后。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美人。
四周很安靜。
此番我腦子裡想的並不是他動作為何會這麼快,
我憤憤起身。
這題目似是很簡單隻怕另有玄機,三種吃食看起來讓人摸不著頭腦,兩兩相較之下又無聯繫,但它們的顏色卻鮮明異常,想必是對應著每一個殿下。
許是太動人了,
你你你你……
「為何?」我眨眼。
我心一懸起,躲入草叢內。
我知道這是不對的。
「還記得咱三殿的規矩么,不得塗脂抹粉。」在我的愣怔與戒防之下,他輕訴著抬手撫過我的面頰,蹭了下,粉便簌簌地往下掉,他用指間摩挲著,放入鼻下嗅,眼底滿是笑意,「若知道是這等效果,我便早將這清規戒律給廢了。」
我怔了怔,低頭不敢動
這架勢著實大了些,只怕這場甄試不好矇混過關啊。
群眾的眼神頓時熱切了。
鬼使神差地……
那皮膚,白裡透紅。
這聲「且慢」道得是擲地有聲。
目光凜烈清冷。
「小妹。」
「可縱使她們脾氣性子再像你,會你所會,愛你所愛,也終究不是你。」
銀魅一直莫不做聲地飲茶。
這樣的人,真的是千年死屍么。
沒料此時,薄紗輕撩,一個人從裡頭走了出來。
「此話怎講?」我好奇了。
我蹲下身子,望著她。
嘩然。
「因為有你在,一切會變得很有趣。」
萬籟俱寂,唯有風聲。
忘了呼吸,心攥緊,微微抖動。
一片閑雲任卷舒。
「可你那時在洞內,並不是這般與我說的。」
他神色有一絲哀戚和慌亂,徒又將其縴手握緊,擱於心處,再也不放開,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懷中人。
我追之。
我瞄了一眼,正側頭與碧塵竊竊私語的銀魅,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站著,又微笑著補了一句,「不準瞎跑。」
一曲愁緒吹不盡凄清,
這個男人在哭,簫聲低沉,悠遠聞之凄腸。
你又騙了他們對不對?
莫說玉華不信她死了。
「躲我這麼久,這會兒的捉迷藏夫君認輸了,我真的找不出你,千年了,我輸了,求你出來……」
蒼茫的藍天,風吹草動,狐狸是不見了……卻隱有曲子傳來,那麼悲戚。
裏面躺著一樂器,竟是緣玠洞里的那具神古樂器。
但蕭聲卻凄入肝脾,
「真真是兒戲。」
難抗眾人射在我們二人身上炙熱且曖昧的眼神,我揮袖而去。
「我覺得這場比試,你該準備點兒什麼,卻沒說讓你贏。」銀魅的視線越過我,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離席而去的玉華殿下,「此番的甄試,你不用太過擔憂,反正你也選不上。」
「沒瞧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么,這題是一殿下出的,她又在一殿當差。」
我瞅著手裡爪著的三類吃食,著實不知該擱下哪個,頓時虎軀一震,六神無主,權衡來權衡去,終於拜下陣來,於是滿是虔誠地看向了夭十八。
此人,乃我命中剋星。
啥?
遂,往好里彈吧。
其實,連我也不太相信,她的氣色看起來很好,眼闔著,像是在午憩,沒準兒一盞茶的功夫就能醒。
我抓肝撓心。
「本君出的題很簡單,只有兩道。每人上來彈上一兩段,然後從食盒裡撿些吃的,即可。」
呼哧呼哧的跑了許久,周身草約有一人高。
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他的神情安詳,闔著的睫毛微抖,緩慢地睜開了眼,無神地望著遠方,美眸清澈,瞳孔很黑,黑得深邃不見底。
他很認真地望著懷裡的人,嘴邊盪起弧度,「你若再不起來,我可不要你,另娶他人了。」
好吧,事實證明,這會兒琴弦走音得更厲害了。
海棠紅暈潤初妍,嬌弱身軀卧于草中,這般的安詳。
如此看來,還真被銀魅君猜中了。
「你還看不出來么,這會兒是玉華殿下選人。」銀魅殿下,把爪騰到我腦袋上,撫著我的發,輕聲道,「知道我為何會答應那老頭兒,來觀賞這次荒唐之極的甄試么。」
千年了,還能讓屍身保持得如此完好,想必玉華殿下一直將她放在寒冷有冰的地方。
他閉上眼,湊了過去,貼上女子的耳朵,睫毛微抖,溫柔得抬手摟住她,渾身都止不住顫抖了起來,那麼悲傷絕望。
在這萬分緊張的時刻,立於在玉華旁邊聽候差遣的下人,俯身輕應了聲,然後直起身子掃視了眾人,輕咳了聲后,宣布,「此局由主公定,因而奏琴佳者,選奇異青果子者勝。」
「與你在一起,時間總會過得很快。」
我忘了呼吸,心往上一提,眼眶都忍不住熱了,心裏澀極了。
玉華有些無措起來,慌忙拿袖子為心愛之人擦濺落在臉頰上的淚,「對不起,把你弄髒了。」
在緣玠洞那會兒,銀魅曾遞給我一塊饃饃。
她毫無動靜,風聲安靜了。
我真真是看不出,他是何意。
極其華麗的鳳紋漆盒子里,卻只躺了一枚比棗子大不了多少渾身通透碧綠的果子,一塊白乎乎的饃饃,還有塊一黑珍珠糕。
我好奇,扒草窺之,不料那一團毛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倏地鑽入了亂草內。
我搓搓手,抖袍,不自在地坐了下來,手執在琴上,才擺好架勢卻又情不自禁地抬頭,望了一眼薄紗后的銀魅。
似乎也理解了其中的貓膩。
身後的同門也紛紛考完,選好了,這會兒目目相覷。
一股寒氣從她身上散發了出來,
卻散不盡幾許愁。
玉華此話一出,下邊的人嘩然一片。
我幡然頓醒。
至今還還不知自己為何而哭,
我挪了視線,還未等我回答,便有人搶了話,「這寶貝我們都沒見過,只怕是殿下的心愛之物。」那姑娘的神情有些淡定,淡定中又夾著幾分妒忌,「只怕除了夭十八沒人會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