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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離開

第78章 離開

「陽陽,在這個世上,你和娘親就是我最親最親的人了,」初七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字的說著,聲音很低卻是字字千鈞:「如今娘親已不在了,姐姐不知道,若是失去了你,姐姐還能不能有勇氣繼續的活下去,所以……」
陽陽溫順的點了點頭,初七便拿了小米粥來,見他要接,便瞪了他一眼,自個兒拿了瓷勺,一口一口的喂他吃。心中卻是翻江倒海一般,不知該如何對他明說。
其實她是非常不願意說出這樣的話來的,可是目下,她無路可走。陽陽的病,是拖不得的,拖得愈久,說不準便拖出事兒來了。然而當下囊中羞澀的她,卻真是無力支付昂貴的診金與藥費。
初七起身出了房門,在院子里略略的站了一會,這才往門外走去。因為陽陽突發急病,她什麼話也沒來得及同沈別宴說,看來只有等明兒了。
陽陽有些疑惑的看著她,手上的碗已空了,她卻渾如不覺,甚至還將空勺遞到他口邊。
她伸手為陽陽拭去面上的淚痕,低聲續道:「除非有一天,你覺得你一定不會在搶在姐姐前面離開,否則,你就永遠也不要回來了……」
沈別宴仰頭哈哈一笑,金色晨光落在他的身上,愈發顯出他倜儻洒脫的氣度:「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呀!」
「那就好,」沈別宴點了點頭,環顧了四周一圈,又道:「你打算這次讓他同我去西嶺山么?」
初七聞言苦笑的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她實則就是不想太過欠下先生的人情,說難聽一點,她與他們非親非故,他能做到這步,已叫人十分敬佩了。
沈別宴看著她的樣子,心下瞭然的輕聲道:「我這幾日便要走了,昨兒說的那事,我自會儘力。」頓了頓,他又接著道:「還有,你留在鋪子里的花樣……」
這個孩子,因為生來的體弱多病而一直被嚴密的保護著,保護著他從不受任何傷害。
初七點點頭,心中亦不知是釋然還是失落,只低聲道:「物以稀為貴,先生是有心人!」
沈別宴很快便起身告辭了,事實上,他此來,主要是告訴初七,最多七日,他便要啟程離開這裏,因為柳書顏父母的忌日快要到了,他打算陪她一道過去祭拜一番。
初七點頭勉強一笑:「我會的,只是陽陽日後就要拜託先生了!」
初七面上現出幾分難色,咬了下唇,她終於嘆了口氣轉身從裡屋拿出家中所有的積蓄遞給沈別宴道:「我知道這不算多,抵擋不了多少日子,陽陽的病日日都要花錢不斷。但眼下我能拿出的就是這些了,先生你若信我,明兒我便再多交幾幅花樣過去,權當銀兩先且墊著了。」
沈別宴見她這樣說,先是怔了一下,面上旋即現出明了之色,笑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的。」
眨回眼淚,她含笑上前行禮:「先生來的好早!」
「不……」初七緩緩的搖了搖頭:「陽陽,我要你答應我,即使有一天,你不在了,你也不要告訴姐姐,就讓姐姐覺得,覺得你永遠都還活在這個世上,所以,你一定要離姐姐遠遠的,遠到即使你不在了,姐姐也還什麼都不知道,除非……」
甚至會被人利用到陽陽這個弱點,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必須在保證他安全的前提下,讓他離得遠遠的。直到有一天,她確信自己有那個護住他的能力才能讓他回來。
初七聽他這樣說,心裏也放下了心來。見他又提起圖樣,她的心頓時便是一沉,自然的想到了目前的困境,陽陽的藥費還不曾有著落呢。有些艱難的咳了一聲,她截斷他的話道:「本來柳姐姐喜歡,我是原該送給先生的,只是……」
初七默默看著他,只覺得一陣心疼。陽陽,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可是不久之後,她便要送他離開了。
如此情形倒是惹得沈別宴哈哈大笑起來。
初七這才醒過神來,有些尷尬的收回了手中的空勺,她轉身,將碗放在桌上。話在舌尖上打了幾個滾,終於還是咽了下去,陽陽剛醒,還是緩緩在告訴他吧。
「你弟弟,還好么?」
「姐姐……」陽陽輕輕的叫了一聲。
初七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醒了,我給你熬了小米粥,你先吃一點!」
陽陽答應一聲,果真閉了眼睛,靜靜的睡了。
等在簡單的廳內坐下后,初七便去沏了茶來,雙手奉給沈別宴。卻沒再說什麼,想問關於杜騫的事,但又不知如何開口,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將近黃昏,陽陽終於睜開了眼。他的瞳孔很黑,幽深而寧靜。
目下自己該做的,是多掙些錢,再多掙些錢,無論如何,不能讓陽陽受了委屈!替陽陽掖好被子,她拍了拍陽陽的,溫和道:「再睡會!」
這丫頭,似乎總能給他驚喜,讓他因她的聰慧與才華而驚嘆。而最難得的,是她那種寵辱不驚的態度。似乎只有事關她的弟弟,她才會表現出這個年紀少女應有的反應。
沈別宴擺了擺手,笑道:「罷了,這客氣話,以後再莫同我說了。你的境況我知道,你一個女孩,賺錢的途徑有限,正指著這個過活呢!我今兒來,是要告訴你,你那圖樣,我很是喜歡,打算買下來,只打一枝,送給書顏,今兒正是來告訴你的!」
綉娘才剛去了沒有多久,自己卻要因陽陽的病情而送他離開了。
初七心中又氣又痛,旋風般轉身,厲聲呵斥道:「你胡說什麼?我何時說過不要你了!」
「還好,昨兒吃了一碗粥,夜裡睡的很好,我剛去看了他,很是安穩呢!」
陽陽小臉慘白,縮在被子里瑟瑟發抖,聲音輕如蚊蚋:「我,我聽到你在跟那個沈先生說,說要……要他幫忙照顧我……」他愈說愈是小聲,說到最後更已悄不可聞。
沈別宴笑,看她的眸光卻帶幾分深思,那張圖樣他看了,那是一隻薔薇花半合金環,花瓣半綻,花莖優雅的曲起,幾葉鏤空的葉子環護,雖非成品,卻可見設計人的獨特的匠心。
初七隻覺得心中一痛,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陽陽的掌心濕漉漉的,手冷得像冰,似乎在外頭已站了好一會子。初七又驚又怕,生恐他忽然病發,從此便如綉娘一般,再不能睜開眼來。急急的將他拉了進屋,拿了被子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的,又四處尋找熱水給他暖身。
送走了沈別宴,初七有些煩躁的回過頭來,沒料到陽陽竟然倚在門邊。她心下一跳,隱約明白陽陽大抵都該聽到了。
但是到了眼下這一步,何謂債多不愁,反正也已欠了,索性多欠一些免得讓人覺得矯情了。
初七噗的一聲笑了起來:「那我算是什麼?被鳥吃的那隻早起的蟲兒么?」話才出口,她卻忽然覺得不對來,面上微微一紅,她垂頭退開半步,做個手勢:「先生請!」
不遠處,陽陽正靜靜立著,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她,一張清秀的小臉上是掩不住的彷徨與傷痛之色:「姐姐,你不要我了么?」他顯然是聽到了什麼。
而且……沈別宴雖不曾提起,她卻不能不想著,自己送陽陽去西嶺山治病,那麼自然一應花銷自然該是由自己承擔的。自己手上區區幾十兩銀子又夠什麼用呢?
「姐姐,姐姐……」他提醒般的叫。
沈別宴並沒有讓她等他,事實上,第二天他早早的就過來了。當初七打開大門,一眼瞧見沐浴在晨曦中的沈別宴,竟是不由自主的覺得眼內一陣酸澀。
初七一路送沈別宴出門,沈別宴在門口站定,回頭向她道:「不必再送了,回去好好替他打點一下行裝吧!」
她那裡正自忙亂,想用此來掩飾自己的心緒。卻不提防身後的陽陽輕飄飄的又問了一句:「姐姐,你不要我了么?」
淡淡的斜月將最後的一抹銀光射入了屋內,恰恰照在初七面上,她的面色無比蒼白,眼神卻冷靜的如高山上的冰雪。
初七定定的看他,眼神堅定而清冷。綉娘已死了,她的死,打碎她以往平和溫馨,安樂一生的夢,到了如今,是她們清醒的時候了,不錯,是她們,她,還有陽陽。但是她知道,如若陽陽一直留在自己身邊,日後不管是報仇還是如何,她動起手來總是會因為有所顧及而畏首畏尾的。
陽陽猛的抬起頭來,拚命的點頭,面上的神情歡欣的恍若在行刑前一刻得了特赦的死刑犯,:「姐姐……姐姐,我會的,為了你,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的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