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初七的擔憂
她的眼中殘留著幾分驚悸，額上更是香汗薄薄。深深的吸了口氣，自覺已無睡意的她半坐起來，斜靠在床上，靜靜發獃。夢裡的情狀她已忘了，只是隱約記得那夢裡有盈朝。
他立她為貴妃，終己一生，任後宮花團錦簇、憑朝上風起雲湧，他不曾再立過皇后，後宮也再未有過一個女子，能憑恃容顏、寵愛而凌駕於她之上。
顯然剛才那一針刺得是不輕的，不過好在傷口小，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這樣想著，他只得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汗巾道：「既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
而這一場驚天逆轉的大勝，同時也為這位後日的帝王加上了一個天命之子的光輝頭銜。
聽她這樣說，姜煜桓越發覺尷尬彆扭得慌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修長柔韌的手，拇指上有一點微微的紅，是初七方才手指上流出的血。
而她身後跟著的，正是那日下車折杏花的庸俗刻薄小鬟……
歪頭若有所思的摩挲著手底下的綉圖，她自然明了她所能依靠的，不過是靈活的腦子，推陳出新的花式罷了。
所以他最終選擇了另一種方式，那就是抬高青樓女子的身份，給予她們一定的社會地位。
鼓聲響時，疾風暴雨挾著雷霆閃電，同時轟擊而下，耀亮了半個天空。
她想了一想，決定到廚房中去尋些吃食。新來的廚子姓劉，年紀也不大，是帶著妻子一道過來的，她與劉娘子也見過幾回，那是個甚是客氣本分的女子。
她濃妝艷抹，穿一身俗氣低
因家下人不多，廚房用的人也少，因此並無值夜之說，不過劉娘子每日總會做些簡單的糕點饅頭蒸在籠上，以備萬一。
「我只帶了兩個人上去，」早料到她心裏擔憂著，姜煜桓含笑的開口回道，亦絕口不提適才之事：「不過我想，我們是成功了。最多十日，必見成效！」
雖是這樣說著，但眉梢眼底終究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翳。
青樓女子，看著風光，其中也自有心酸。何況，有金晉以來，並沒有哪個大戶人家願意將自己的女兒送到這種地方來。這裏的確有一步登天的先例，但少得可憐。
那一戰，最終因而逆轉。
她的綉工再好，比之當日的娘親自然是有所不及的，這點她自己也很明白。而娘親的綉工雖精，比起後來入府的辛綉娘卻也勝不了多少。這金晉南方女子，幾乎無有不習刺繡的，誰又敢說自己綉工天下第一？
其實那日玉帶河邊，那青綢小車方一離開，她就聽到身旁行人的竊竊私語。說是哪個樓里新出的清倌，幾個人嘀嘀咕咕的，她聽得也不太清。但僅僅那「清倌」二字已叫她夜夜輾轉難寐了。
不會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是盈朝。以她那樣的心性，怎會成為青樓女子？更何況似慕容先生那般溫文之人，又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情？
初七被他這一連串弄得怔在了遠處，長長的睫閃了一閃，帶著幾分迷惘的看他
即便麻雀真的變了鳳凰，限於身份，她們也幾乎不能成為嫡妻正室。
或者武帝也曾經有過想要塵封她那段不光彩過去的意思，但是她與他的事迹流傳得實在太廣、太玄也太神奇，而這片土地上，也還有那麼一兩個國力與金晉彷彿的大國。
初七見他這般肯定，心下不覺疑惑，張口想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名青樓女子在他微寒之時，傾力相助；在他起事之初，迭遇險狀，幾乎覆亡之時，也是她，不顧流矢飛彈，毅然決然的登上了鼓樓，親身擊鼓以激勵士氣。
她的兒子，最終成為了金晉的武帝。他下旨，加封自己的母親為太后，使得她終於在身死之後安全的登上了那個讓所有女子都需仰首崇慕的光輝至尊之位。
她原是在細細的想著，猛然被他這樣一叫，自然是驚了一跳。手上也不由一抖，綉針一下子刺中了手指，她不由的輕呼了一聲，下意識的咬住了唇。
想到這裏，她不由又長長嘆息了一聲。一時又想起綉娘、想起陽陽、想起不知流落何處的盈朝，心中不覺又一陣煩悶，放下手中綉針，她歪在花架旁邊發起怔來。
百年之後，他與她同棺共槨，齊入皇陵。
只是怕就怕在，若這一子落得無聲無息，那往後的日子，可就難了。
想了想，還是拿起綉針，她稍稍的比了一下，卻仍是無法
只是，她愈是這麼安慰自己，便愈發覺得心中不安，非常的不安。
終究睡不著，她索性披衣起身，推門而出，獨自在院中徘徊。紫藤花架上，依舊繁花似錦，清郁的濃香襲人而來，讓她更是心神不寧，腹中也開始有些飢餓。
午後暖暖的陽光照射在清幽的院落里，幾株參天的古木斜斜的映照下來，越發顯得碧幽幽的陰翳。初七坐在花架下，頭上淡紫色的紫藤靜靜的綻放著。在陽光下，顯得透明而寧靜。她低垂著頭，手上拈了綉針，卻是許久沒敢落下。
姜煜桓在三層花了多少錢，雖然不曾對她明說，她也不大會估這些東西的價值。但只那日一見，她便知所費極多。不說別的，只說那琉璃燈罩，綢緞制的花花草草，漢白玉材質的亭台樓閣，小橋怪石，瑪瑙白玉雕成的彩蝶、錦鯉，其價值已是她不敢想象的了。
過了良久，她終是抬起頭看著遠處輕輕嘆了口氣。今兒是霓裳開業的日子，她雖力圖表現得鎮靜自若，但心中又怎能不緊張。
白日里，她剛剛念及盈朝，想著她不知流落何方，如今過得可好，因此夜裡才會夢見她。
順著長廊，她一路慢慢走著，夜風吹在面上，清涼而舒適，她的心慢慢安穩下來。快到廚房的時候，卻正撞見有人提著食盒從對面過來。她定睛一看，來人卻是靖易。
房內床上的初七忽然的睜開了眼，怔怔的望著綉著
能做的，該做的，她都儘力去想去做了。可這金晉朝，但凡有些體面的大戶人家，都有自家的綉娘，昔日她在官家，盈朝等人的日常衣物，亦正是出自她們之手，少有在外購置的。
金晉是個有些奇怪的王朝，在這裏，青樓女子的地位比以往任何的一個朝代都要高出許多。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金晉的開國太祖有一位寵愛至極的貴妃，便是出身青樓。
懶懶的伸出手去，她漫不經心的撫著綉架上已將綉好的那幅魚戲荷葉圖。綉了這麼些日子，總算是繡得差不多了，只是她一直在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再加些什麼東西進去。
不過姜煜桓一向是穩妥的性子，他既這樣開了口，就必定沒太大的問題的。這樣想著，初七不由得又鬆了口氣。這一日原先覺得難熬的，得了這個消息，倒覺得時辰又過的飛快了。
察覺出氣氛的不對勁，初七沖他笑笑，連忙岔開話題，有些遲疑問起鋪里的事：「今兒個……」
初七靠在床邊上默默發怔，官家在金晉算得上一流的人家。而盈朝私奔前，已經是待選之身，以她的品貌，只要不出意外，她幾乎準定能夠成為當今皇上的妃嬪。
霓裳，是她在晉京落的第一子，今後如何，全看今日了。若能一舉成名，日後自是順風順水。如若便是有波折，費些心思也不難渡過。
那個聲線酷似盈朝，穿戴、打扮也頗類似的女子是個青樓女子，而且看那小鬟趾高氣揚的模樣，想來
初七隻好點頭，不再多問，心中卻覺有些後悔自己今兒竟沒去。姜煜桓只帶了二個人上去，便敢這樣誇口，想來這二人的身份必不尋常，只是也不知這二人是誰。
而她，以貴妃之尊掌皇后之印，執掌得後宮太平無事。
那廂姜煜桓早已瞭然的開口截道：「你儘管放心，當日我們便說好的，外事都由我來料理，你只做好你該做的便可！」
閉上眼回憶起方才的夢境，她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對於夢見盈朝，初七心中其實並不覺得意外。俗話說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他與她，在戰火之中相濡以沫，並最終建立了金晉王朝。王朝穩固后，他的第一道聖旨便是封后，她卻力辭不受。他明白她是自慚身份，因此最終不曾相強。
「只是不小心刺了一下，我早年才開始跟著娘學繡花時，時常扎到自己，不妨事的！」初七抿了下嘴角，沒去接那汗巾，只有些不自在的擺了擺手回絕道。
「怎麼這麼不小心？」不遠處的姜煜桓亦看清了究竟發生了何事，連忙急急的走過來。想也不想的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按住了那一點傷口。
夜深人靜，彎月高掛天空，幾許繁星點點。院中草叢內，蛐蛐低吟淺唱。
他設立樂伎司，考察天下女子。不論出身，不分來歷，只要精通琴棋書畫歌舞彈唱諸藝中的任何一藝並通過樂伎司考核的美貌處子，便有資格進入青樓，成為青樓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