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祭奠
初七笑著點了點頭，那邊大成又對著綉娘的墳塋行了一禮，這才喚了三娘與德兒下山。三人去得老遠之後，初七還能隱約聽到德兒在抱怨腳疼，而三娘聞聽之後，竟毫不客氣的呵斥了他：「你還想不想中秀才了，若是想，就不許亂說話，今兒全聽娘的！」
畢竟是親戚，而且她大成叔這人，也是頗為厚道的，初七也沒有叫她難看的意思。客氣的略坐了一會，這才同大成提起要去給綉娘上墳。
適才大成一家在時，她沒流一滴淚，也沒表現出多少悲傷的神色來，此刻大成一家走了，她忽然便覺得一陣克制不住，眼淚一下子滾滾而下。
這邊她心底百轉千回，那邊官聞景已是在綉娘墳前跪下，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叫了一聲：「綉姨……」
只是初七總不回來，她又沒法兒去京里找她。她這心裡頭自然難免是貓爪撓心，只恨初七在時，沒藉著這層關係與官聞景好好套套近乎。
此去源城，也還有些距離，官聞景又是來弔唁綉娘的。于情于理，她請他吃一頓飯也是應該的。
她知大成心性憨厚，對綉娘的百般照顧她自然也是感動於心的。可眼下自己若不說這話，他必是不肯走的，因此才說要回去吃飯。
卻忽然聽外頭有人輕輕叩門，她隨口應道：「請進！」
「是吧！」她簡單的回答，沒有深談的意思。
她心中正自焦灼，卻不想今兒竟真正是心想事成了：初七居然一下子出現在源城，而且來為綉娘上墳。她這心裏自然是又驚又喜，又恨德兒沒出息，竟不知把握這個大好的機會。
她苦笑一聲，快步隨著大成一道上了山
「陽陽……他很好，他將來一定還會更好……」
不想旁邊猛然有人伸出手來，扶住了她。她想也沒想的道了一句：「多謝！」
綉娘畢竟是死在那一碗雞湯之下的，那一碗雞湯也確實是官聞景親手熬制的無疑。雖然他是中了借刀殺人之計，但他畢竟成了那把刀。
一陣山風吹過，樹梢簌簌的響，彷彿是綉娘的回應一般。初七默默的又跪了好一會，這才立起身來，才一起身，便覺雙腿一麻，險險沒摔倒。
大成一家還是老樣子，老實憨厚的大成，有些刻薄的三娘，算不上如何聰明，卻被三娘寵溺關照到近乎自高自大的德兒。
許是累極了的關係，這一夜，竟是連個夢也不曾做。
三娘一聽這話，頓時便動了心思。官聞景既然喜歡初七，以官家的身份，只要官聞景一句話，德兒這個秀才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三娘雖然不好，德兒也讓人厭煩，可我知道，您還是想著他們好的。您放心，我會將安排好他們，不會虧待了他們……」
三娘正奉迎著初七，自是滿口的應下了。德兒卻是一臉的不情不願，但經不住她娘的再三要求，還是跟了上來。初七也並不過多理睬她們，若是願意去，那自然是好；若不願去，她亦不強迫。
「去找姜煜桓？」官聞景半晌才問了一句。
大成點了頭，便要出去準備準備。初七忙起身制止了他，只說需要的東西自己都已帶了。聽她這樣說
眾人一同磕了頭，又站了一會，德兒畢竟不耐煩，便鬧著要走。三娘心裏暗自焦灼，連著幾年德兒的秀才都不曾考上，大成又在舊事重提，想要將他送去學手藝。
「我雖然沒能為您報仇，可是惡人已經自食其果，您在九泉之下，也就可以瞑目了……」
也不知三娘從何處得知初七如今頗有些能耐，一見她進了門，便露出一臉近乎諂媚的笑，巴巴的迎了她進去，又殷勤的倒了茶來。
果不其然，大成聽了這話，便點了點頭：「也好，那你便陪著嫂子好好說一回話。我先回去整治一下，你難得回來一次，我這個做叔叔的也不能太寒酸了！」
初七看著她感激的笑了笑，點頭道：「多謝李嬸了！」
話才出口，便是一怔，皺眉想了想，眼下這個時候已不早了，還有誰會來叩她的門？
看到了李嬸，她才想起，這些日子修葺房屋，又請李嬸代為打掃，官聞景該是花了些銀子的，自己臨去之前，倒真是該同他將帳結一結才好。雖然如今已弄明白了，綉娘之死，是有人在背後借刀殺人，但她也並不以為自己與官聞景還有絲毫的可能。
二人在山上面面相覷了一會，初七見天色已近午時，便開口道：「你若不嫌粗陋，便隨我到我叔叔家中用個便飯吧！」
初七聞言沖他笑了笑，卻也懶得同他客套，便做了個手勢，請他一道下山。
官聞景磕了頭，起身望了初七一眼，低低道：「我也希望是如此！」
嘆了一口氣，她探身上前默默的拍了拍他的後背，
官聞景沉默了一下，答道：「我去找你，你不在，我想你必是來綉姨墳上了。我……我一直都想來看看綉姨，只是心中又覺得沒臉見她，所以……」
再抬頭看時，不覺又是一怔。只見那人穿一襲白色長衫，衣上素凈，全無一絲花紋刺繡，俊秀的面孔上掛了幾分歉疚，黑沉沉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只可恨，她自己以前一直在埋汰他，卻從未設身處地的為官聞景想過，他，其實也不好過啊！想起離開源城前曾碰到過冬生同官聞景，那時候冬生就曾說過，聞景少爺，他過得就好了？
官聞景怔了怔，忙笑了笑應道：「怎會粗陋，只怕多有打擾才是！」
初七怔了一下，細細的想了一遭，這才發現官聞景這話卻是真的，晉懋果真從來不曾提起過要娶盈朝做平妻之事，只是自己等人一直都想得差了。
謝了李嬸，她匆匆洗漱罷了，這才上床休息。要說趕了這些日子的路，她還真是累得緊了，頭才碰著枕頭，人已沉沉睡去。
哪裡曉得臨到末了，卻是他親手熬的一碗雞湯將綉娘送上了黃泉路，自己固然傷心欲絕，于官聞景而言，這何嘗不是一件讓他飽經折磨之事？
她站得直了，抿了抿唇，半日才問道：「你怎麼來了？」
聽他這樣說，初七不由苦笑了一聲，官聞景自小可以說是綉娘看著長大的，對綉娘自然也是感情特別深厚的。
她一面說著，一面熟門熟路的將水擱在桌上，繼續道：「這家裡面子看著雖亮堂，其實卻是冷鍋冷
是啊，自己心裏苦，官聞景心裏又何嘗快活？
「這話從此休要再提，」官聞景卻是一下子猛的打斷了她的話道：「晉世子，他只說他會儘力幫助我們，卻從來也不曾提起過要娶盈朝的話，如今，盈朝也已落了籍，更入了宮，他也並未食言！」
可是無論怎樣，綉娘是真的死了，而翠蕊也永不能再回來。過往的歲月，終究像是一場夢，一旦消散了，就再不能重新開始。
這人，不是官聞景又是誰！
跪在綉娘墳前，她絮絮的說著，將這些日子的許多事情一一的說了出來，然後伸手撫摸著鐫有綉娘姓氏的墓碑，低聲道：「至於我，我也會照顧好自己，絕不讓您擔憂……」
一言未了，聲音早已哽咽了。
次日，她起了個大早，請李嬸幫著，備了幾個祭奠用的簡單的菜肴。自己提了食盒，另雇了一輛馬車，往鄉下去。
如痴如醉的呆坐了良久，她才恍然回神來。抬頭看看外頭，天色早已暗沉了下來。輕輕的嘆了口氣，她疲憊的站起身，正準備要去廚下燒些水，洗漱了好休息。
門被推開了，只見走進來的是李嬸，手中拎了一壺水，笑道：「初七，我替你送水來了。」
既如此，還是該將銀錢上的事兒給算得清楚一些，莫要引起什麼誤會才好。而且她馬上也要離開了，總不能日後還要官聞景來給錢吧？
「盈朝，她有跟我提起你！」官聞景忽然說道。
在她心中，早已原諒了官聞景了，但原諒並不代表著過去的一切都可以抹殺，當作全然沒有發生過，至少她不能。
他們二人在一旁兀自
初七輕輕嗯了一聲，說起盈朝，她又是頗為感慨的嘆了口氣：「她過得還好么？」
聽到這裏，初七忍不住無聲的笑了笑。默默在綉娘墳前跪了下來，她低聲道：「娘親，我回來了！」
從酒樓回來，初七有些眩暈的坐在自己的房內，怔怔的想著這所有發生的事情，她真覺得這真是老天爺給她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
綉娘亡故后，便與其夫合葬在鄉下山上的墓地里。何況她既回來了，于情于理，總是該去看一看大成他們一家的。
經了這幾年，她心裏其實也有些活動，但自己在德兒身上費了那許多的心血，又怎肯就這麼將德兒送去學徒。正因如此，她見了初七，這才喜出望外。
初七不語，半晌苦笑道：「我並不知道晉懋……」
然後是大成的嘆息聲：「算了算了，我早說他不是那塊材料，你偏不信……」
要說初七在外頭的具體情況，她並不是很清楚，但是前些日子，她曾到城裡走了一遭，路上巧巧的遇見了李嬸。李嬸因著初七，對她甚是客氣，言語之間，難免說到了官聞景。
「她如今正得寵，自然處處都好！」官聞景淡淡的道，面上倒是波瀾不驚，叫人看不出情緒。
低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綉娘的墳塋，初七深深吸了口氣道：「我打算過幾日就回晉京去！」
他其實很明白，綉娘若真在天有靈，該是不會怪他的，只是，越是這樣，他心裏才越發的痛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