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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另有隱情(一)

第190章 另有隱情(一)

柳書顏見狀,不由一笑,因牽了她的手道:「走,我們且進去談談你今兒送來的那件小衣裳,我看著倒真是好,針線細密,綉工又做得活靈活現的,你也來教教我!」
她其實並不想將話說的那麼重,只是看著宋芷兒如今這幅模樣,她便忍不住想為花有重打抱不平,有些話兒便也克制不住的說了出來。
他的聲音輕柔無比,一似春雨潤入人心。然而聽在初七耳中,卻仿若一根極細的針,狠狠的扎入她心頭,讓她心內愈加酸澀不堪。
宋芷兒先是瑟縮了一下,旋即想也不想的投進了他的懷裡:「有重哥哥……」她嗚咽著,哭得更是可憐。
隨著初七一連串的話語似乎揭露出她藏在心底最真實的心思,宋芷兒一張俏臉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她劇烈的喘息,身子如風中楊柳一般,顫動不已。貝齒咬的愈發的緊,以至於唇上已出了血,她也絲毫不察。
沈別宴被她埋怨,也不生氣,只哈哈一笑,又道:「不過後來他卻又說,其實那個女子也有些可憐,這事裡頭,最可惡的是有重的大娘……」
他這話一出,連柳書顏也已明白過來,道:「有重在陪著她么?這孩子,怎麼這般糊塗!」她如今是沈別宴的妻子,算來便是花有重的師母,以長輩口吻說這話,倒也不算過分。
見他這般舉動,初七不由抿了抿唇,心中沒來由的有些發酸,但她並非撒潑耍賴之人,也知此刻宋芷兒處於情緒崩潰的邊緣,只有和她有過共同兒時經歷的花有重能安慰的了她。故而見了花有重這手勢,她便一言不發的徑自出去了。
沈別宴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卻抬頭對初七笑道:「丫頭,你放心,有重是個有主意的,有些事情,他已決定了,就不會再改,你先告訴我,今兒是怎麼回事!」
柳書顏瞪了她一眼,道:「還是說說吧,姐姐可是什麼都告訴你了,你這點事也不肯同我說么?」
她這裏默默出神,沈別宴卻看了她一眼,溫和道:「初七,你也莫要生氣,我相信有重會給你一個說法,你且先等等!」初七勉強一笑,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沈別宴說到這裏,不由的搖了搖頭,有些喟嘆的意思。初七隻是默默聽著,並不開聲。反倒是柳書顏無奈道:「你呀,有話就快些說呀,怎麼只是賣關子!」
身後響起花有重溫潤柔和的聲音:「芷兒,別哭了,你吃過的苦,我心裏都知道的。況且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你……」
「我外祖父……外祖父,他……他將我視作心肝寶貝,我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肯為我搭梯子……」宋芷兒輕輕抽泣,單薄瘦弱的肩一聳一聳的,看著格外嬌弱可憐。
她下意識的加快了步伐,一個回手,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當關門的那聲巨響傳進她自己耳中時,她自己也不覺被驚了一跳。
見柳書顏也加入了逼問的隊伍,初七不由無奈的笑了笑,只得如實答道:「是宋芷兒!」
心下念頭百轉千回,初七一時也覺得自己太過失態,若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這般,那倒真正是傷害到了宋芷兒,否則宋芷兒也不會成這幅樣子。
她悶悶的跟在初七後頭,直往柳書顏屋裡走。這日天氣甚好,柳書顏與沈別宴所住的小院之內,花已盡開,蜂蝶飛舞,花香襲人,春風剪剪,花瓣便也隨之飄零。沈別宴正陪著柳書顏在院子裡頭散步說笑,眼見初七來了,便自笑道:「呀,初七丫頭到了,可要我迴避?」
就在她思緒紛繁之時,門輕輕的被人推開了,燦爛的陽光驟然透了進來,耀得人眼暈。初七怔然抬頭看去,投入花廳的陽光太過刺眼,以致她根本無法看清門口那人的容貌,只依稀覺得那人穿了一件深色袍子,身形頎長而優雅,且……出奇的熟悉……
笑著搖了搖頭,初七緩緩道:「你又哪裡知道我想多了?走吧,陪我去見柳夫人!」
沈別宴細細回想了一刻,這才說道:「這事似乎有一些年了,那時候有重還小,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有一段時間,他很是消沉,我也曾問過他,他卻只是搖頭,什麼也不肯說。不過因為那段時間也並不很長,故而我也沒多加問起。只是後來依稀聽晉懋說起,說是他的表妹嫁人了,他有些傷心!那時晉懋年紀也還小,對這事很有些不以為然,說他那表妹嫌貧愛富,實在不是好東西,他準備想個法子好好整治一下那女子……」
進他們二人一唱一和的樣子,柳書顏不由莞爾一笑道:「瞧你們兩人說的,索性你們便都迴避了,留我一個在這裏罷了!」
初七深深的吸了口氣,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思,走過去,她直視著四翠的雙眸,問道:「爺是什麼時候回來了?」他的回來,究竟是恰巧,還是有意為之。
反應到自己的事態,初七不禁閉眼苦笑了一下,她覺得自己愈發的心煩意亂了。
初七見沈別宴追根究底,不由苦笑,抱怨道:「沈先生,你怎麼就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呢?」沈別宴見她神色苦澀,心中不免一驚,面上卻是絲毫不露,只哈哈笑道:「人謂碎碎平安,這砂鍋么,遲早是要破的,我倒是覺得遲破不如早破!」
「從你還沒有嫁入安國侯府時,你就已經深思熟慮過了。花有重雖好,對你也好,可他只是花家庶子。更何況與他私奔,你將兩手空空,從此過著貧寒的日子。而這些,都是你無法想象的,你已過慣了好日子,穿最好的衣裳,喝最好的茶,用最好的丫鬟。便是煮茶的水,也要御用的泉水,這樣的你,怎可能接受私奔以後的窮苦日子……」
難道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樣,宋芷兒因過慣了了好日子,加上花有重不過是庶出的地位,所以才選擇了嫁給旁人的?
初七見他也在,倒是不由一怔,旋即笑道:「早知沈先生也在,倒是我該迴避才是!」沈別宴與柳書顏雖極恩愛,但因人在京城,他從前交遊又頗廣,一些必要的應酬也不能不去,因此平日陪著柳書顏的時間也並不甚多。正因如此,初七才會時時過來陪著柳書顏。
聞言,宋芷兒嬌俏的面色一滯,潔白的銀牙下意識的咬緊了嫣紅的櫻唇,剛剛恢復了些許的面容在一瞬間又已變得蒼白如紙,卻只是咬著牙,埋頭一聲不吭。
沈別宴與柳書顏都不開言,只是靜靜聽著。待到初七說完了,柳書顏才皺眉道:「有重這個表妹,說的話,可有些奇怪!」
見她著幾近崩潰的樣子以及斷斷續續不成句的話語,初七不由尷尬的立在一邊,難道,是自己漏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宋芷兒以前兒時不是一直同花老太爺住在一起么,怎麼會有過這樣的經歷呢?
花有重抬眼遞了一個眼色給初七,示意她別見怪,莫將此事放在心上,然後用空著的那隻手輕輕點了點門口。
出了花廳不多遠,她便見到四翠正立在那裡,似是在等她。四翠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說不出是替她不平還是別的什麼。
初七點了點頭,花有重今兒去了霓裳,因為打算要離開,所以他這些日子去的格外多些,想從那群管事與綉娘中挑幾個靈活聰明些的接班。想不到他今兒一聽宋芷兒來了,便急急的丟下諸多事宜趕了回來,看來,宋芷兒在他心中的份量仍是不輕。
她這話一出,自然是叫初七再也沒法繼續推脫下去。苦笑了一下,她回頭看了四翠一眼,四翠會意的退了下去,並不多聽,初七這才將事情源源本本盡數說了出來。
她心內想著,便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四翠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忍不住道:「姑娘,其實您也不必想的太多的,東家他……只是戀舊……」
「宋芷兒?」沈別宴先是一怔,旋即醒悟過來:「就是有重的那個表妹?!」
初七應著,便隨她走入房去。沈別宴在一旁笑笑,略想了一想,便也出去了。
就在這時,她彷彿再也忍受不住一般,猛地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不錯,你說的都不錯!是,我是不能接受,我無法想象鄉下茅屋的生活,茅屋裡頭,冬冷夏熱,夜晚的時候,有無數的老鼠吱吱叫著。隔鄰人家的幾條惡狗,沖我汪汪的吠叫,甚至衝上來,狠狠的咬我!只因為我穿了一身破爛的粗布衣裳……」
這廂柳書顏還沒來得及答話,一旁的沈別宴已看出初七神情有異,便在旁笑道:「你做的衣裳,哪有可挑剔的!不過就是不知那個客究竟是誰呢?」
「有重的大娘,便是那位公主殿下么?」柳書顏知初七不會發問,便主動替她問了。
她安慰的話語還未來得及說出,那邊宋芷兒已是猛地伸手,一下子奪過那張絹帕,將自己的臉整個的蒙了起來:「初七,我不像你,你是官家的綉娘之女,幼時想來也過是慣了苦日子的。可我沒有,一天也沒有……即便是我母親死的早,家裡家外,又有誰敢不把我當小姐待……」
聽他這樣一說,初七不覺微微擰了眉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日宋芷兒前去拜望晉寧時,晉寧對她的態度來。有些嫌惡,但又有些不忍,倒有些像是今人常說的那句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初七此刻也已完全冷靜下來,在轉述宋芷兒適才所說的那些話時,她也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之處,只是一時又想不到破綻。倒是沈別宴在一旁道:「關於這事,我倒是比你們知道的更多些!」這話一出,初七與柳書顏幾乎同時看向了他。
抬眼看了沈別宴一眼,柳書顏忍不住蹙眉埋怨道:「你還不快過去看看,眼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微微閉了下眼,再睜開時,才算勉強看清了那人,是花有重。他走進來,溫和的看了初七一眼,眼中並無責怪的意思。隨即走向一旁的宋芷兒,彎下腰,他輕輕撫了撫宋芷兒的肩:「芷兒,芷兒……」
她不由死咬著下唇神色複雜的盯著宋芷兒,她是寧可宋芷兒對她惡言相向,甚至破口大罵,但她卻真是無法想到自己的話竟會引出這樣的這一幕。
初七聽見有客來這幾個字,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還沒走,不過已用不著我招待了!」她不欲再說這些,便岔開話題道:「我令三翠送來的衣裳,柳姐姐可還喜歡?」
初七訝異於她這般激烈的反應,倒怔在那裡,過了一會,她才尷尬的自袖中抽出一條絹帕,遞了過去:「宋夫人……」
轉念一向,也許每個人都有她的過去,因為有了這樣的過去,所以才越發的害怕以後會再過上那樣的日子。說宋芷兒自私為了自己也好,她初七又何嘗不是事事為自己打算呢?方才她又是憑什麼那樣義正言辭的來諷刺宋芷兒呢?!
初七過來這裏,原是抱持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卻想不到簡單的幾句話下來,倒把自己弄成了受了丈夫氣,來尋翁姑訴苦的小媳婦模樣。垂眸想了想,怕自己再說下去只怕會叫花有重誤會她專門過來告狀一般,故而她只得無奈的輕輕搖了搖柳書顏的手央求道:「柳姐姐,你就別管了,這事我自有主張的!」
他這一番已有所知的話一說出來,柳書顏自然也明白了其中怕是另有隱情的,不覺峨眉微蹙,在旁附和道:「卻是哪個不速之客,竟讓我家初七這般的不自在?」
沈別宴點頭道:「正是她,不過那時,我也無心去問這事,晉懋見我不甚有興緻,便也沒有詳細解釋!今兒你們若是不提,我也還未必想得起來!」
看她這幅模樣,初七嘆了口氣,忽然便覺得很是厭惡,她緩聲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該再為自己尋找借口,是你自己不敢也不願,又何必總是將自己說的那麼柔弱無辜,一心為他打算呢?」
四翠張了張口,但見初七冷淡的神情,下面的話終是不敢說。她在初七身邊已有好些日子,對初七的性子自然很是明白。初七是那種個性執拗之人,看著溫和良善,甚好說話,實則外柔內剛,但凡她認定之事,便是八匹馬也不能拉了回頭。
說著,又走上前牽了初七的手,笑道:「聽說你今兒有客來,怎麼這麼快便送了人家走了?」
她的語聲緩緩的低了下去,人也跌坐在椅子里,捂了臉,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四翠有些慌亂的別開視線,低聲道:「奴婢剛出來,便見東家回來了。他行色甚是匆匆,看著像是急急趕回來的,一見了我便問宋夫人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