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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兩個人的訣別

第192章 兩個人的訣別

初七這才忙笑著也坐了下來,對那丫鬟道:「還愣著作甚,來,將桌上稍稍清理一下,給我們上幾盅茶來!」
初七默默回味著花有重的話,不自覺的輕笑了起來:「蟲子,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真的很自私。你愛的時候,惟恐別人同你搶,你不愛的時候,又惟恐別人不肯去愛……」
初七心頭一酸,知他是徹底放開了。雖然不知道是誰告訴他的,但是他能放開,她亦欣慰且有些微的惆悵。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初七隻深深的看了官聞景一眼,隨即垂眸微微點了點頭。
花有重皺了皺眉,道:「聞景不會回來了!」
眾人聞言,不覺都是一怔,互視了一眼,都想不通會是誰將這事告訴官聞景的。起先花有重之所以一直不曾將這事告知官聞景,一來是為了等皇上賜婚給他和晉寧的旨意下來;二來,他自然也怕官聞景受此打擊,影響了會試,故此眾人都有志一同的對此事隻字不提。
初七怔了半日,才道:「可是……他的行禮……」
「不了,」晉寧搖頭道:「我還是早些回去,免得我用了晚飯,他又回來了,一來二去的,今晚便又回不去了!」
花有重淡淡道:「適才官喜已到霓裳去過了,他對我說,因官家盛情難卻,他們少爺已決定搬進官家,特意遣他來多謝我這些日子的照應!」
初七乍見晉寧,不免有些心虛,咳嗽了一聲,掩飾著道:「你知道來的遲了就好!」
「再說了常住宮中,豈不成了太監?」她口中雖這般說,倒也沒太在意,只接著又道:「你家的下人呢,我還沒吃早飯呢!」
初七咬了咬下唇,問道:「這幾日,我若見了晉寧,可要稍稍透露一些?」晉寧的心思她隱約知道一些,但恐怕晉寧自己還未必清楚,因此她才會說這話。
後面這句,卻是對眾人說的。一旁的沈別宴也跟著點頭道:「這樣也好,我聽說晉懋已進了宮,向今上討了明旨,只等金榜一下,今上便會賜婚,他早日想清也無不好之處!」
哪裡知道,諸人這一下卻是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天擦黑,一直不見官聞景回來的身影。
聽他這樣說,初七怔了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初七聞言一窒,正不知該怎麼說,花有重已在一邊悠悠道:「這隻酒杯乃是聞景兄摔的,意為破釜沉舟,他的意思不取狀元誓不還……」
等用完了早點,柳書顏因起的早,倒覺有些睏倦了,便辭了眾人,回去休息。初七便拉了晉寧回房說話,臨去之時,花有重還不忘給了她一個眼色,示意她不可過早將事情告知給晉寧,初七隻得微微點頭,表示明白,花有重這才算是放了心。
她這一叫,旁邊的丫鬟這才會過意來,忙忙下去,不多一會的工夫,便捧了燕窩粥來,放在晉寧跟前。晉寧早間起的早了,正覺飢餓,拿起湯匙,一面吃一面含糊的道:「怎麼,你們都吃過了嗎?」
她一走,花有重便在初七身邊坐了下來,初七抬頭看他一眼,覺得他臉色很是古怪,不免詫異問道:「你怎麼了?」
再見到官聞景的時候,她便覺得有些微微的奇怪,官聞景的面色淡漠之中又有幾分奇異的堅毅,似乎已決定了捨棄什麼一樣。這種表情,或者旁人看不出來,但初七與他自幼一同長大,對他的了解,自然與別不同。她忍不住的多看了他幾眼,但官聞景卻看也沒看她。
「怎麼?你……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見初七露了笑意,花有重這才跟著一笑:「是啊,我其實很怕見到芷兒,怕她對我哭。雖然我對她,已不像從前那樣,但是我們自幼一道長大,我還是無法完全拋開她;而你心底對官聞景的情感,又何嘗不是如此……」
此後的日子,初七過得甚是平靜,每日陪柳書顏說說話兒,偶爾隨花有重往霓裳走上一遭,不過這樣的日子也並沒過太久,因為官聞景的殿試很快就到了。
初七聽得只是搖頭,實在話眼下仔細回想起來方才官聞景的表現讓她確實很有些摸不著頭腦,說得彷彿訣別一般。
在一旁的花有重感覺到她的黯然,不覺偷偷在衣底下握住她手,低聲問道:「初七,你怎麼了?」
然而不等她察覺些什麼,那邊官聞景已很快調過眼去不再看她。接著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一般伸手奪過花有重手中酒壺,又為眾人各自滿斟,這才舉杯向沈別宴道:「這一杯,願先生與師母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言畢也不等花有重的回復,一個仰頭,自己先將酒飲盡。
知是否出於錯覺,初七總覺得官聞景在仰頭飲酒的最後一霎,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很是通透,幾乎有種道別的意思深蘊其中。
經過了幾日的禮儀培訓,所有得中的貢士終於迎來了最後的殿試。這一日,恰是三月十五。花有重等人清晨便早早起身,打算送官聞景入宮應考,而對於這樣的大日子,初七自然也是在其中的。
初七一怔,旋即笑著應了。晉寧這才也便不再停留,大步的去了。
擺了擺頭,他很快恢復過來,隨即輕輕的笑了一聲,溫和的勸解著初七道:「人生總是如此,即便是千里搭涼棚,也沒個不散的道理。」
這話逗得眾人都是不由的哈哈大笑。初七細問了一下,方才知道,原來殿試當日,早朝是要照常舉行的,早朝後,才會舉行殿試。而沈別宴參加殿試之時,偏巧發生了不少事兒,早朝便也耽擱了不少時間,因此一眾貢士在殿外足足等到將近午時,方才等到殿試。如此一來,自是餓得前心貼後背,讓沈別宴此時想起,猶且搖頭不已。
初七默默靠在她懷裡,輕輕搖頭。花有重接著道:「可是每次見到她,我卻總還是覺得心痛,她若開口求我,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總還是不忍拒絕她……」
適才官聞景用早點時,眾人都略用了些,因此初七此刻才叫送茶來。
或者,她從來就不需要太過複雜的感情,她只想要這樣平淡卻溫潤長久的感情,她忽然想,也或許,這便是她當日打算應下姜煜桓的緣故,因為他從不會給她壓力……
她說這話的時候,花有重正好剛剛從霓裳回來,恰聽見她的話,因搖了搖頭道:「你們不用等了,我早打聽了,今兒國政不多,因此殿試結束的甚早,午時才過,便已結束了,聞景兄此刻還不回來,那必是有事,或是與同年一道飲酒去了!」
聽了花有重面不改色的一番解釋,晉寧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哈哈笑道:「若是拿不到今科狀元,難不成他還打算常住宮中?誓不還!哈哈,哪有這種說話方式!」
臨去之時,花有重更喚家人取了葡萄酒來,笑著為他斟得滿了。眾人同時舉杯,各自說了幾句恭祝高中的祝酒詞,官聞景一笑,舉杯一飲而盡。
「還好,」聞言,花有重低聲呢喃著道:「我可真怕……」後面的話,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淡淡的笑了笑,手上越發加重的力道死死的握著初七,彷彿一放手,她便會消失了一般。
「我也這般問了,官喜說,他們原就沒有多少行禮,這幾日,官家頻頻來人,早已將他們的東西盡數搬了走了。我想,他之所以人還沒走,所為的不過是今兒早上這場送別……」
「以前我生恐她愛上別人,現在我只希望她能愛上別人,別人也能愛她,珍惜她……」
那丫鬟答應著,很快下去,不多時,便送了茶上來。初七一面慢慢喝茶,一面取牙箸陪晉寧吃了幾塊糕點。
晉寧終於忍耐不住,惱怒的埋怨道:「噫,皇兄這殿試也古怪,怎麼都這個時辰了,還沒結束,總不致還要請他們用晚膳吧?」
沈別宴與花有重對視一眼,竟是異口同聲道:「這就不必了,晉寧的性子你也知道,早些告訴她,也無非是節外生枝,倒不如瞞著,侯旨意一下,她還能翻了天去?!」
官聞景又轉向花有重,語帶深意的道:「聽聞有重兄好事將近,我亦無以為敬,只是借兄一杯酒,願有重兄與小七一生順利和美,永不相棄!」
「那倒不是,我打算明兒進宮去看看,因此今夜可不能住在這裏,否則可多麻煩!」她原是打算趁著這時候天色尚早,還趕得及去宮中看看,打探一下情況,雖然明知這事已是過了明堂的,但總還有些掛心。
初七聽了這話,便也明白過來,晉寧若要進宮,難免要換上宮裝,住在花枝衚衕確也不甚方便,便也不再留她,只笑道:「也好,等放了榜你再來吧!」
頓了頓又加上一句:「聞景兄怕是已猜到一些什麼了,所以今兒才會說這麼一番話!」
官聞景卻也並不在意眾人的反應,徑自回頭看向初七道:「初七,舊日之事,都已過去,從此不必再提。這杯酒是告訴你,無論將來怎樣,莫要忘記我們總是一道長大的,從今而後,你便如盈朝一般,是我的妹子了!」
綉娘去了,盈朝入宮了,她也決心要嫁給花有重,而如今,官聞景也終於擺脫了舊日的羈絆,大步離開了……如此一想,她心中不免生出一種曲終人散的凄涼感。
正因如此,為防遇到同樣的狀況,花有重便早早的為官聞景準備好了點心,令他多吃些了再去。
沈別宴雖覺這個時候忽然說這種話有些古怪,但也沒有放在心上,只哈哈一笑,回頭看了柳書顏一眼,適才的那一杯酒,柳書顏因著懷孕的關係只是略一沾唇,如今聽了官聞景這話,倒不好不喝,因隨沈別宴一道舉杯,仰頭喝了。
眾人同時抬頭,卻見門外晉寧正快步而來。她今兒穿的卻是從前初七給她做的那身石榴紅色騎裝,黑色長皮靴,長發隨意挽了個男子的髮髻,英姿颯爽之中猶帶三分明艷嬌媚,大步進來的那一刻,竟是映得滿室生輝,幾令人移不開視線。
晉寧哈哈一笑,滿不在乎道:「那也無妨,我索性便在這裏等等他。等他回來,再為他慶功好了!」
微微苦笑了一下,反正事已至此也算是官聞景的事終於有了個解決,她倒是覺得鬆了口氣。只是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不免又覺有些空落落的,彷彿失去了什麼一般。
聞言,初七勾唇淡淡一笑。隨即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偎在他懷裡,花有重的心跳平緩而有力,讓她覺得安寧喜樂。
「啪」的一聲,酒杯落地,砸了粉碎。場中眾人各自愕然無語,半日,花有重這才圓場一般的緩緩笑道:「碎了也好,碎碎平安,看來聞景兄心中已有決斷了!」
「飲酒?」晉寧撇嘴道:「旁人進京,多數住的是客棧、寺廟,有幾個相熟之人也並不奇怪,他可一直都是窩在你家,哪有甚麼熟悉之人。」她說的理所當然,絲毫不覺自己管的有些太寬。花有重聞言,當即似笑非笑的輕咳了一聲,卻也並不去提醒她。
雖然早知會有這麼一天,只是它終於來的時候,終究還是不免令人黯然傷懷的。她說罷了話,又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被花有重握在掌心的左手,只覺得他的掌心帶著溫暖的弧度,仿若初春的朝陽一般瞬間便堪堪佔據了整個人的心房。
初七聽了這話,不免訝異道:「怎麼,你家中有事?」
見初七這樣說,花有重沉默了一下,隨即輕輕抱住她,溫和道:「初七,我有沒有告訴你,其實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發現,我早已不像從前那樣想著芷兒了……」
「初七,你看,我早已變了,從前我希望她能在我身邊,每天都對著我無憂無慮的笑。而如今,我只希望,她能過得好,即使我在她身邊,她也不會有事要來求我!」
她二人去了,此時外頭也已大亮,他便也起身,往霓裳去了。
也不知怎的,明明是大冬天,他的手心卻微微透著一股子濕意。初七仰頭對他一笑,眸中卻有淚光隱然:「只是覺得忽然之間便已曲終人散盡,心內難免有些傷感!」
官聞景倒也沒有拒絕眾人的好意,坐了下來,喝了兩碗粳米粥,吃了幾塊點心,又得沈別宴的指點,在袖中另偷偷藏了好幾塊肉脯作為乾糧,以備不時之需。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初七,喊的那樣熟稔卻又生澀。以往他總是微微眯著眼,喊著小七、小七,那樣親昵而暖心的彷彿是在昭告天下她是他的一般。
晉寧畢竟不耐煩了,因擺了擺手:「算了,他今兒既不回來了,我也不等了,我回去了!」言畢便起了身要走。初七知她嘴上雖這樣說,心裏不知有多在意,故而忙拉住她,笑著勸道:「時候已不早了,用了晚飯再走不遲!」
聞言,晉寧點了頭,快步出廳,走至廳口,卻又停下了腳步,回頭道:「若是官聞景回來,別忘了告訴他我今兒來過,且等了他一日,令他好好準備著給我賠罪!」
眾人之中,惟有沈別宴曾參加過殿試。頭天晚上,花有重便笑吟吟的問他可有什麼經驗教訓,沈別宴對此的答覆是:「一個字,餓,兩個字,很餓,三個字,非常餓!」
花有重淡淡道:「那就什麼也不用說!初七,徹底擺脫過去,本就不容易。他走了,你尚且覺得很是難受,何況是他,不過,他能有勇氣斬斷這一切,也未必沒有晉寧的功勞!」
見初七點了頭,官聞景不由仰頭閉眼哈哈一笑,隨即再也不多少什麼,只抬手飲盡杯中美酒,隨手將酒杯擲于地上,頭也不回的大步徑自去了。
他們二人說的理所當然,倒是初七和柳書顏卻都很有些不以為然,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微的猶疑。初七猶豫的張口還想再說什麼,卻聽廳外傳來一串熟悉的腳步聲,旋即響起的便是晉寧清脆明快的聲音:「呀,官聞景已經走了么,虧我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步!」
她一面說,人已爽快的在桌邊坐下,這一坐,才覺奇怪,因詫異的指著地上那隻碎成八瓣的酒盅:「這酒杯怎麼了?」
一時間,初七隻覺得心中空落落、寡淡淡的,很是難受:「他應該也是喜歡晉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