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甜性澀愛（5）
「你……覺得，我怎麼樣？還……好嗎……」
這時候，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心裏咯噔了一下，沒想到是為什麼，只潛意識裡覺得什麼事情要糟糕了。
「cheers！」小兔子作勢要碰杯，其實沒碰到，收回去還沒送到嘴邊，小人兒臉蛋已經紅撲撲的了，抬眼望著我撲哧一笑。也許是這屋裡面空氣太熱，她扯了扯衣領，露出白玉一般的脖頸，這才雙手捧住杯子，咕咚咕咚咕咚，開始往上仰脖子。
「有什麼事情，跟哥哥說，別喝了……」
「不認了！」她睫毛一翻，瞪起眼睛，拿筷子給我夾菜，途中手越來越抖，不出意料的，還沒到我盤子里，就餵給了桌子。眼睛眨巴眨巴，小荷花發出一聲：「呃。」
「嗯……先來兩瓶吧……」另一邊，小女郎音清氣爽不卑不亢的對走過來接收指示的服務員說。
眼前舉止收放自如一手撫弄長發一手向服務員招手的女孩，還是夏日假期里重逢的那個校服小妹么？我迷惘了，那朵出於淤泥而不染的小荷花，好像把自己藏起了一部分來，讓我沒有了那種「吶，這個小妹，還是個孩子啊」的貼心印象。
「好啊……」小女郎挑眉一笑，把烤好的肉片夾到了我的盤子里，扭過脖子，彷彿在尋找服務員，嘴上喃喃自語：「有酒就更好了。」
「嗯……」小女郎吞了個鵪鶉蛋，還沒開始嚼，粉腮鼓鼓的，轉動眼睛好像在努力回想，「開心的事……我攢夠車票錢了！？……哈哈。」
「我有急事想跟你談談。今晚有時間嗎，多晚都行。」發信人是小狐狸。
但你看起來過的並不好呀，我心裏吶喊著，臉上勉強浮出一絲微笑，喝了口啤酒，額，食物都差不多了，拿小勺撈了一些給她。小荷花很有禮貌的眯起眼睛回笑，嘴巴動了動，不知道
在路燈下望著車流掛機，有那麼幾秒鐘，我感覺自己就像只吃了蒼蠅的青蛙，木木的鼓著眼睛，半天眨巴一下。
臉上沒表現出來，我心裏端的是涼了半截，這小女郎是想幹嘛，啥時候發展出喝酒這愛好了。要知道，因為經常挨打，她應該是很厭惡酒精的人吧……
「挺好啊。」我來不及多想，立即回道，「挺好……有這麼一個天仙似地妹妹！」
「那小晴在那邊有沒有什麼開心的事？說說……」
目光拉扯中，啤酒來了，雨晴眼睛一亮，竟然像個興奮的小酒鬼似地嘴裏嗬嗬著接過，熟練的給我的杯子倒上，又給自己慢慢的斟上。金黃色的液體衝進透明的玻璃杯，激起一層白色泡沫。
「你覺得……覺得……」吱唔了半天，雨晴小臉上飛上了紅暈，怔了一下，眼神一凜，終於，好像下定了決心，那目光如炬，直瞧得我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
「恩。」讀過她未發出的簡訊這件事，聯繫上之後，我從未提起，她也沒有問起。現在突然捕捉到什麼徵兆，不會是……那感覺難以言喻，像患了重感冒，很不舒服。明明是你從小看到大的妹妹……現在作為兩性之一，坐在你對面，而且不知道要說出什麼話來……
涮烤店。冷的出奇的聖誕夜。上海，北京。雨晴。我。紅漆桌椅。面對面坐在一起。
我不知道。這就像每次放假，回到自己熟悉的屋子一樣，你說不出有什麼變化，但它確實已經打掃過了，不止一次。
要是之前，我想我肯定會拽住這小妹子的胳膊，好好教育教育她，她可是小荷花，是那個很粘人小妹妹啊……但現在，我木木的端著杯子，眼睜睜看
我忽然鬆了口氣，眯起眼睛，還好，還好，小兔子還食人間煙火。肉的話……我扭過頭，巡視這條再也熟悉不過的夜街上，一個挨一個的食店招牌。
「說好的，你的人呢。」小妖的簡訊。
「這麼渴啊你……」我有點慍怒的放下杯子。
話沒講完，瞥到她小臉上情緒有黯淡的趨勢，我識趣的暫時打住，無奈的揚起嘴角，掩蓋過失似地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說起來雖算是羽絨服，可還是有些單薄呢：「穿這麼少，可不冷……坐了多長時間火車……恩？餓不餓？」
「給你飯吃，讓你上學。」小荷花輕微的吸了吸鼻子，垂著頭，眼睛躲在劉海的陰影里，終於開口。纖細的指尖輕輕滑著玻璃杯外壁，「就像我媽說的那樣——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小荷花突然停住筷子，不吃了，抬起眼睛，盯住了我。空氣中瀰漫著小妹肅殺的沉默，電影動漫等等藝術表現場面里，你經常可以見到這種，發難前的逼視。
這樣說的另外一個含義是，她看起來，確實有些不同了。雖然做不出什麼細緻的描述，但變化，實實在在的發生著。儘管長發還是那樣乖巧柔順，眼睛還是那樣靈活可人，鼻子還是那樣的玉挺，笑容還是那樣的小荷花，感覺卻很不一樣了。也許是因為離別時分別是清涼的夏日，而現在，她都穿起了紅白相間的羽絨服？
「不好意思，突然有事，一定補上，真對不起。」略一躊躇，我回了過去。
我想我們最好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就像掩蓋小荷花遭遇的那個慘白少年一樣。一切停止在從前從前。幸與不幸，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那些過往，從此不再提及。
這裏我想說一個詞，比較。當我們談起
涮烤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但氣氛有些微妙了，小荷花一邊吃一邊給我弄，而我只想確定，她在那邊，到底過的好是不好，停住筷子，可又實在想不出還可以怎麼問一次。
小荷花好像沒聽到似地，睜大眼睛望了一下，接著又要倒酒，我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荷花亮亮的眼睛彎成半月，嘴裏哈著白氣走過來的時候，我竟然有點語塞，迎了兩步，怎麼說呢，我想怎麼開頭來著。
緣字訣，幾番輪迴。紅塵醉，歲月微醺。
雖說自打王府井回來，我們就聯繫上了，會打不痛不癢的電話，會發不痛不癢的簡訊，卻彷彿兩個世界的人，盪不起多大波瀾。現在她令人防不勝防的突然從上海穿越到北京，活生生香嫩嫩的坐在了面前，那感覺可就完全就不一樣了。這打擊程度不亞於在電影院戴著3D眼鏡看著看著阿凡達，明明覺得自己在安全維度內，結果冷不防被畫面里的女豬腳一箭射穿了額頭。
「這麼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我笑著又下了些食物。雨晴安靜的眨了眨眼睛，剛張嘴欲言，手機又響了起來。
這孩子……從上海到北京，裏面的艱辛，不止是空間上的跨度吧，我不知道怎麼接話了，只好借喝酒來掩飾。涮烤的空隙，小荷花的餘光偶爾會瞥過來，幽暗未明，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夜在房間里的誤會，以及她每晚的「好夢」。一直刻意抵抗的往日情懷，像杯子里透明液體中的氣泡一樣，細碎而又綿綿不斷
「小妹汁膽兒變大了嘛……這麼遠……自己跑來了。」我故作輕鬆的嬉笑道。
「在那過的不好嗎？」她默不作聲，我又問。「有人欺負你？跟斯道哥說說……」
無論穿了什麼樣的衣服，無論又長高了多少，無論是否化妝了，畫了什麼樣的妝，在我的眼裡，她永遠是那個安靜的抱著娃娃獨自坐在槐花樹下的小雨晴。
「額……這樣。」總算開始講話了。湯鍋在咕咚冒泡，我從盤子里抄起一筷子排列整齊的薄薄的牛肉片兒，下進去止沸，抬眼望向雨晴：「在上海那邊怎麼樣，都還好嗎？」
其實在接到小荷花那一刻，這些問題，立即隨著遠去的汽車尾氣煙消雲散了。
清晰的意識到眼前這一切是多麼不合理的時候，服務員已經推著小車把點的東西送了上來，一樣一樣的，放好離手，可以說，一眼望去，什麼都有……我是個愛吃的人，平時早按耐不住，現在，目光以及心情，卻全被桌對面靜如處子一言不發的小東西牽扯著。
按著她的肩膀說話的時候，雨晴在靜靜的凝視，觀察，好似小時候仰頭注視樹上雪白的槐花打著轉落下來的樣子。講完話，唯一的回應是小女郎眼睛里那灣愈來愈寧靜清澈的湖水，我不無尷尬的眨眨眼睛，她又保持了三秒鐘的走神，這才終於開出了小荷花標誌性的微笑，唇齒微啟：
不知怎麼，小荷花若無其事一帶而過的神色，讓我心間掠過一陣輕微的不安，像羽毛飄過平靜的湖面，雖沒有波瀾，卻也投下了若有似無的陰影。
「冷~」
「餓……想吃肉。」
「……」
不是有節目么，皺起眉頭，不知不覺吐了口氣，難辦，有點抱歉的，抬眼……額，還有，對面的小東西怎麼安置，這麼晚了，什麼時候走。
妍兒要是知道，我盜用她原話說給
走到我面前，她像只凍壞的小白鼠，仰臉俏皮的眨著眼睛，抱住胳膊跺了跺腳。她穿了長筒靴，腳跟踩在乾冷的路面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你怎麼跑來啦！你媽知……」
「不是妹妹，我是說……」小荷花的聲音在對面響起，字字句句，在噪雜的食客杯盞吆喝聲中，很輕很輕，卻又無比清晰，壓的我喘不過氣來，「你，會想我嗎……我不在的時候，你會想我嗎？」
「咱倆沒關係，我不是你妹了！」聽起來好像在罵人……說完，雨晴繼續開動，夾夾這個，翻翻那個，卻什麼也沒吃，整個人顯得很不安，好像正在被涮烤的是她自己。
這家店的桌位是涮烤一體的，我漫不經心的動著筷子，眼睛在食物和小荷花之間溜來溜去，想找點什麼話說說。而她，正小心翼翼的翻著滋滋響的肉片，很專註的樣子，一抬眼，發現我眼神飄了過來，羞赧一笑：「眼巴巴瞅什麼，休想……我自己吃哦，不是給你烤的……」
好預感少有靈驗，壞預感屢中不爽——剛才走的急，自然把看晚會這事拋到了一邊。我愧疚的盯著屏幕，簡訊雖然只有幾個小字，卻清晰的好像看到了拉拉隊員咬牙切齒講話的樣子。我突然覺的，自己的腮幫子有點酸……
「……」我就著午餐肉，咀嚼這句話，「連哥哥都不認了？」
「你不是問我……」小荷花吸吸鼻子，聲音有點顫抖，眼睛垂下來，「幹嘛來了……嗯，你覺得……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