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天曼仙枯
第390章 生死一念
我已經做了一切我自己該做的事情，夠了。
我道：「你真的非要殺一個人？」
不！
我毛骨悚然！
我不敢再多考量，而是出口喝止道：「重瞳子，我剛才說了那麼多，難道你真的沒聽進去？難道你真的要違背自己的本心？」
我正想感慨，突覺腹中一陣絞痛，喉頭一癢，「哇」的一聲，竟吐出一大口血！
我道：「這次實在是多謝你救命了。」
我心中暗道一聲：「慚愧！」
難道下一秒，我就會落個和陰陽子一樣的下場，四分五裂？
我的靈眼也有所覺察！
「是。」重瞳子道：「我已經說過，您不該用那鏡子照我，之前我就想試您。但這次我更滿意，之前是江靈，這次是邵如昕。江靈與您親近，更是為了救您而傷重；邵氏與您疏遠，更與您有宿仇舊恨。」
還要她死嗎？
我點了點頭，道：「你先去棺中躲避。這裏交給我。」
我渾身一震，還未及有所反應，猛聽見身後腳步聲起，輕盈而熟悉，我扭頭一看，正是彩霞飛馳而來。
第一個眸子里只是我的一顆頭顱！第二個眸子里只是我的肩膀和兩條胳膊！第三個眸子里只是我的腰腹！第四個眸子里只是我的兩條腿！
重瞳子道：「這世上，只有您能幫我，因為您的心，最堅定，也最公道。我願意跟著你，找到真正的自己。」
重瞳子輕輕吸了一口氣，恭聲道：「謝師父。」說罷，他又看了彩霞一眼，彩霞的眼神立即有些躲閃。
眼前好黑！
心若不安，心若有愧，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重瞳子道：「那你莫非是以為你能幫我，所以我不敢殺你？」
重瞳子道：「夠了。」
因為看不見的危險，永遠都是最可怕的危險！
一種幾乎恐懼入骨的感覺不可抑制的油然而生！
我道：「不是。彩霞雖然能對你有所牽制，但恐怕還不能作為威脅你的資本。」
我猶疑了。
無數只看不見的「手」，在剎那間抓住了我全身上下的每一處位置！
我有些後悔了，為了邵如昕而這麼慘死，值得嗎？
死神的臨近，讓我開始在恐懼中自怨自艾，開始在自怨自艾中胡思亂想。
我驚詫地看向重瞳子，重瞳子神情複雜，朝著我躬身一揖，道：「師父。」
能創造出這種山術，必是重瞳子體內的惡魂功不可沒，可惜，剛才邵如昕沒有徹底消滅那鬼面，只是把它逼回了重瞳子體內。
不但是她，邵如昕也怔在當場，我卻突然間有些明白了。
我眼皮霍的一跳，心中五味雜陳，暗自村道，難道剛才循循善誘說了那麼多話，還是無法說服重瞳子？此人的內心世界到底有多複雜？
盡人事，看天意，人力有時盡，天命不可違。
我的身子沒有任何動靜，但是那種肌肉的撕裂疼痛卻是真實的！
重瞳子大驚，失聲道：「農皇子的毒！萬禽一點香！」
沒有了黑暗，沒有了痛楚，我還是我，哪兒也沒有斷，哪兒也沒有裂
邵如昕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往外走去，經過我身邊時，她頓了一下，卻終究沒有說話。
「唉……」
「改不改主意？」重瞳子的聲音彷彿在很遠的地方響起。
「陳元方，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重瞳子的聲音淡淡響起，那話語中的意思，充滿了極度的誘惑！
我道：「當然不是，這世上高人太多，能救你的又怎麼可能只有我一人？」
念及此，我恬然一笑，道：「重瞳子，你殺了我吧，看誰解脫。」
重瞳子盯著我，不再說話，他雙目之中的那四個眸子開始緩緩轉動，每個眸子里都有一個我。
彷彿是一場夢，重瞳子站在原地，邵如昕也在原地，我也在原地，誰都沒有動。
我又問邵如昕道：「警察就要來了，你準備怎麼辦？」
重瞳子道：「那你為什麼要我殺你？」
我點點頭，道：「我但求無愧於心！這個理由夠不夠？」
我們兩個，到底舍了誰！
重瞳子道：「陰陽子死了，我自己的內心告訴我，必須要再殺一個你們這邊耳朵人，才公平。這裏只有你和她，我不殺你，殺她。有什麼不對？」
黑夜盡了，天要亮了，我卻要去了。
「不。」我的聲音清晰篤定的沒有一絲顫音。
可邵如昕今夜卻救了我一次，她救了我一次！
重瞳子看著彩霞，道：「因為彩霞是個很好看很好看的女人，所以我不十分信你。」
重瞳子道：「我會想殺陰陽子那
那種感覺再次出現了！
這是一種可怕的破壞力量，它在默默集蘊，等待爆發，而爆發時，我便是和陰陽子一樣的死狀，如五馬分屍，如千刀萬剮，屍身、骨血碎裂一地！
我固然是給重瞳子上了一課，重瞳子又何嘗不是給我上了一課。
我道：「你先前也沒有想殺我？」
一陣嘹亮的公雞打鳴聲突然響起，劃破了夜的寂靜，卻讓我的心頭在剎那間猛然清明！
我道：「你剛才是試我？」
一聲悠長悠長的嘆息，承載著我，彷彿從雲端飄然落地。
真是一念可生，一念可死！
是死是活，全憑上天！
空氣在流動，蘊含著一股極大的力量在聚集，在擠壓！
我道：「那就來吧。」
重瞳子道：「是，不殺不行。」
而我，渾身的束縛沒了！
重瞳子把捏在邵如昕咽喉處的手放下，四隻眸子似不認識我一樣，認真仔細而深刻的盯著我，片刻后才道：「陳元方，你莫非是以為彩霞聽命於你，而我又傾心於彩霞，所以才敢這麼做？」
周身百骸的撕扯疼痛感在這一刻突然停住。
「大執空術，天手刑裂……」重瞳子用一種幾乎毫無感情的音調念誦道。
邵如昕心性狹窄，睚眥必報，貪功重利，不恤人命，她似乎該死！
這時候，我突然發現，重瞳子眼中的每一個眸子里還是都有一個我，但，四個眸子里的我，都是不完整的我！
我不由得一笑，道：「原來如此。重瞳子，我願意幫你，我願意與你互相印證這天地
我有些愕然。
我深深地看了重瞳子一眼，道：「我很奇怪，我既然都已經幫過了彩霞，你為什麼還不願意相信我？」
這一場生死搏鬥，打的是身體，又是靈魂！
但凡我動錯了念頭，但凡我沒有盡到人事，現在的我，已經是地上的一攤碎肉爛骨黑血！
「喔喔喔……」
彩霞道：「我們出去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叫小楚的警察，鄭軍強讓他開著警車把江靈帶去陳家村了。鄭軍強又打了電話，要叫來更多的警察，他們應該很快就來了。我不放心師父，就來看看，而且，天也要亮了。」
不，不能有惡念！
我深呼吸一口氣，道：「好，那你放了她，你來殺我。」
我道：「不忙，你先給我一個理由。」
邵如昕突然一動，往後趔趄了兩步然後站定，目光幽幽瞟來，她也恢復了正常！
若真是舍了邵如昕，苟全了自己，那這一輩子，還能活的安心嗎？
那血噴到地上，竟是黑漆漆一片！
「慢！」
「那我成全了你。」
如果鬼面被徹底消滅，那副惡魂徹底從重瞳子身上離開，又怎麼會有現在這種局面？
我道：「邵如昕是為什麼而來的？她來了以後又做了什麼？」
重瞳子道：「是。如果您剛才有一點點想要改變想法的念頭，我便會毫不猶豫殺了您！只要在生死關頭，才能試出來一個講求大道的人究竟是虛偽，還是真誠。」
似乎很慢，似乎很吃力，他的眸子開始以一種詭異離奇的角度上下錯動，扭轉，
重瞳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邵如昕一眼，他的四個眸子已然恢復正常。
「好。」重瞳子似乎也是微微一笑，剎那間，痛徹心扉的疼自周身百骸而來，骨肉似乎分離，筋脈似乎盡斷！
彩霞本來正自入神，聽見這話，登時垂下了頭。
雖然她救了我，但是她不是一個好人，她救我只是為了能親手殺我！
重瞳子道：「她似乎是為了救你，來了之後也確實救了你。」
我犯得著因她而死嗎？
而無形中，似乎真的有無數雙手，拉著我的身體，開始撕扯。
說完，邵如昕如飛而去，再沒回頭。
我道：「彩霞，你怎麼回來了？江靈呢？鄭軍強呢？」
剛進門的彩霞也愕然了。
我的靈魂也快要分裂了！
真是盡人事，觀天意！
完全束縛！
說話間，重瞳子的手又緩緩伸向了邵如昕的脖子，他的手指再次捏住了邵如昕的咽喉！
「師父。」重瞳子再次呼喚一聲。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是好人，我不該死！
重瞳子有意而為，似乎就是為了給我時間，讓我充分考慮，想清楚一個問題：究竟是我死還是邵如昕死？
一陣劇痛！
我道：「你隨便。」
「師父。」重瞳子第三次躬身拜伏。
值得嗎？
連帶著我周圍的所有空間，擰衣服似的扭曲了！
彩霞應聲而去，重瞳子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做聲，也沒有離開。
邵如昕面無表情道：「陳元方，你的命是我的！這次有重瞳子在，我殺不了你，下次，你千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