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2章 這個女人不簡單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這徐珍珍主動提出，情況又和考慮時候不同了。
如惠湊過來想要說什麼，卻被趙進揮手制止，趙進抬起頭開口說道：「你要運貨去那裡？」
趙進的父母知道孩子們有正事要忙，給趙進他們單獨擺了一桌，自己則是去裡屋吃飯。
趙進一愣，他邊上的幾個人也彼此交換眼神，趙進沉吟了下開口說道：「那就換成六千兩白銀，機鋒也不要打了，請徐小姐說明來意。」
不過董冰峰現在沒事就要出城回家，大家也能猜到些，估計衛所里有一番糾纏。
沒過多久，屏風后的徐珍珍又開口說道：「工坊鐵爐的一應花費應由貴處承擔，工匠在這邊的安置食宿也應由貴處承當，事先開列需求，提前付三成款子。」
「各位老爺，已經布置好了！」一名丫鬟出來招呼了聲，這丫鬟一直是跟在轎子邊上。
徐家人做這個已經是熟門熟路了，有人從馬車上卸下屏風，朝著院子里搬過去，等到這個做完，有人出來說了聲，轎子被抬進了趙家的院門。
「自家糧食田產，誰也不願意白拿出來。」劉勇隨口說道。
「我和冰峰出身那邊，家裡長輩更是衛所世官，所以等那邊答覆出來再說，若是一直沒有答覆，那就是不知死活了，到時候再去計較。」趙進早就和夥伴們說過這個處置。
說到這裏，徐本德轉頭看了下屏風，可能是得到裏面人的同意，這才繼續說道：「其實鐵鍋也是大宗，不過有人運到山西那邊，還有些鐵器，河南各州府民間需求不小。」
趙進眉頭皺起，自雙方落座，就是這徐珍珍不斷對趙字營提出要求，去做這個，去做那個，她憑什麼以為自己有這個立場，趙進咳嗽了一聲就要開口。
趙進點點頭，一干人進了屋子，那丫鬟是沒資格進來的，只是留在院子中等候召喚，趙字營也有幾名家丁進來，只說是等候吩咐。
那邊徐珍珍繼續說道：「徐家冶鐵本業，打造兵甲更是嫻熟，我徐家以冶鐵為生，一向精益求精，質量上佳，南北直隸，豫、魯二省，甚至山西和湖廣都有人用我家的鐵器，而且我家工匠眾多，出產自然也是眾多，趙字營這麼大的需求，也只有我徐家才能供應，而且彼此都在徐州，價錢上也請趙公子放心，絕對的公道。」
煤鐵利潤遠大於耕田，而且打造兵器更是暴利，雲山寺肯定不會放
趙進只覺得這場面古怪彆扭，可還是跟著站起，抱拳作揖，陳昇幾人也都照做，算是彼此見禮了，那屏風上有設計巧妙的空洞縫隙，徐珍珍看這邊能看到，這邊卻看不到屏風后。
等孟家兄妹下去，趙進咳嗽了聲開口，按說等對方說明來意最好，可趙進覺得自己再不說話，這裏就成了徐家，一點主動也是沒有了。
這女人考慮的還真是全面，而且還真是無孔不入，裝備和農具，的確是趙進這邊的急需，石滿強家裡的鐵匠鋪儘管擴充了幾倍，可對於趙進的需求來說還是太小。
這話說出，徐本德睜大了眼睛，還真要銀子，不要禮物，這場面禮數都不在意了，不過隨即搖頭苦笑，坐在那裡依舊沉默。
拿下何家莊之後，就立刻開出優厚的條件吸引鐵匠過來經營，可過來的人並不多，而且手藝出色的更少，根本對裝備沒什麼幫助。
禮數做完，徐本德有點尷尬的低聲說道：「趙公子，能否暫時讓院子和客廳里的男丁暫避，在下這邊要在客廳裡布置幾扇屏風。」
「徐家大小姐這麼金貴的人物，貴府上也看著？」如惠開口問道，雖說這年頭女子婦人拋頭露面的也不少，但富貴門第卻不同，規矩都很森嚴。
趙進吃完了手裡的餅，看到夥伴們的神情，他搖搖頭說道：「想太多也沒有用，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想明白了，既然要來誰也攔不住，來了我們就收下，地盤不夠，那就找更多的地盤！」
趙字營擴張到兩千人，甲胄、兵器還有各項裝備，這個需求都是巨大，而且趙進這邊不僅僅是趙字營需要……
聽到這話，徐本德表情很是尷尬，屏風后的聲音又是響起：「趙公子客氣了，些許雜貨談不上重禮，流民北來南下，徐家閉關自守，流民圍城的時候徐家也沒有出力，事後更是帶走了六千多丁口，徐家不勞而獲佔了大便宜，理應補償。」
從頭到尾，也就這句話才像是女人的口吻，趙進幾人的態度卻都嚴肅起來，屏風后這個還沒看到相貌的年輕女子，並不比他們差。
權衡利害，趙進臉色已經沉了下去，坐在屏風邊上的徐本德不住的看趙進，這小爺可是殺神，千萬別得罪過了
可現在又不同了，趙字營要擴張需要兵甲裝備，收攏的大批流民需要農具，將來可能要到達這邊的大股流民也是需要，這個需求就是巨量，趙進每次想到這裏都很頭疼，徐家煤鐵為業，又近在咫尺，自然也是趙進考慮的方向之一，不過這是命脈大事，如果交到別人手裡不受控制不說，隱患也是巨大，還是要自力更生。
好在趙字營的規模一直不大，洗了何家莊，搬空雲山寺，戰利品和繳獲數量不少，這才沒有什麼問題。
這話一出口，趙進看看左右，陳昇和劉勇還好，如惠略一沉吟就點頭贊同，那邊徐本德卻是大急，轉頭就要說話，還沒開口裡面就又有話傳出來，立刻泄氣轉回身。
這個倒談不上什麼重男輕女，而是女子一般不拋頭露面，見識經歷自然就少，思想和言談舉止也就有了局限，有些話根本說不出，也想不到。
這次回答的卻是徐本德，徐本德也能察覺自家佔了主動，笑著說道：「趙公子有所不知，煮鹽需要鐵鍋，但煮鹽鏽蝕鐵鍋太厲害，那邊各個鹽場對鐵鍋需求始終是大宗，至於河南那邊……」
「鐵匠工坊開在何家莊或者趙某指定的所在，你們派人並提供材料，生產出來的兵器和用具若是合格，我照價付錢。」趙進沉吟片刻，說出了自己要求。
流民圍城，趙進率領趙字營來援救，當時的計劃中，徐州衛是最大的助力，不說董冰峰的身份關係，就算趙進自己也是徐州衛的軍戶身份，結果一兵一卒沒有見到，倒是其他不相干的各處有不少人過來。
當然，這問題本就不合適開口，也就是如惠這性子才會問。
聽這女子說完，趙進此時都注意不到對方是女子了，皺眉沉思一會，陳昇壓低聲音說道：「當日你對著鳥銃發瘋，估計都被這婆娘看在眼裡了。」
想到這裏，趙進又是想到淮安府，那裡荒草灘這麼多，頗有些不法之徒藏匿其中，這就是所謂「草窩賊」，想來他們也在徐家買兵器。
「趙公子，我家鳥銃北地第一或許自誇，但也差不太多了，而且做了這麼久，心得頗深，別人就算想要打造，摸索鑽研也要花很多工夫和銀錢，若是趙公子想在鳥銃上下工夫，徐家願意幫忙，熟手工匠也可以提供，一切都是好說。」徐珍珍娓娓說道。
「趙公子，各處收容過萬流民，農具想來也是
「那就讓他們知道趙字營的厲害。」趙進淡然說道，陳昇緩緩點頭，劉勇一愣，臉上也是浮現笑容。
「事務繁忙，顧不上這些，不過接下來要讓父母更舒服些。」趙進笑著答道。
「趙公子偌大局面，自奉卻如此儉樸，真是讓妾身佩服。」
徐本德聽到這個，神色變得慎重，轉頭湊向屏風那裡低聲說了兩句，然後沉默下來。
「徐小姐，今日禮物太重，走時還請帶回，你我兩方沒這麼深的交情，要不了這麼重的禮物。」趙進開門見山的說道。
趙進一愣，這句話如果不是「妾身」二字，如果不是女子聲音，肯定會以為是一位士紳名流所說。
「可以，大處這麼說定？細節再議？」趙進給了答覆，那邊屏風裡傳出平靜的答覆：「就依趙公子所言了。」
「那還是換成銀子更好。」趙進笑著說道，眼神中卻沒有任何笑意，說到這裏，他也沒有把對方當成女子看待，這徐珍珍思路清晰，不次於自己見過的任何一位傑出人物。
這時候屋門打開，孟家兄妹端著茶盤茶水走了進來，妹妹端著去了屏風后，哥哥端著給其他客人。
趙進盯著屏風看了看，從知道徐珍珍這個人到現在，趙進還是第一次有想見見真人的願望。
「今晚你和我一起去見徐家的人，把大昇也喊上。」趙進開口說道。
一干人鬨笑著向內走去，劉勇卻湊近幾步低聲說道：「這丫鬟帶著兵器，應該是練過的，我喊人盯著她。」
孟子琪養了這些日子，已經白凈了不少，說美人胚子是誇讚，但長大了絕不會難看，難得的是雙眼靈動，看著可愛，女眷們見了都要誇獎幾句，不過屏風后的徐珍珍沒有說話。
臉都沒看到，憐香惜玉也就不必了，尊重女性在這個時代也是休提，更何況徐家處處佔先，已經弄走了幾千青壯，那還有什麼客氣的。
這才讓眾人放鬆了些，剛才這些話誰都會以為機密泄露，趙進自然想得明白，他沉吟著沒什麼反應。
禮尚往來，徐家這麼客氣，趙進也很熱情，他帶著一應兄弟直接走出院門相應。
聽到這話，陳昇神情變得森然，劉勇也左右看看，如惠稍一遲疑低聲說道：「這些事打聽就能知道，琢磨推測就能得出。」
吃飯時候，如惠又把白日里和趙進所說的擔心講了，陳昇和劉
「趙公子快人快語，妾身有幾件事要和趙公子商量，第一，趙公子麾下幾百丁壯，兵器鎧甲大多是繳獲，石家師傅從前沒打過太多兵甲，而且人手不足也做不了太多，現在還能維持，趙公子這般胸襟志向，趙字營肯定要擴充的，兵甲需求也會大增，到時候石家師傅恐怕就做不了了……」
相比于趙進的輕鬆，他們對徐家的來訪都很慎重，陳昇和劉勇直接就在趙家吃飯了。
徐家的排場當真不小，十幾騎，護送著一輛馬車，一頂四抬的轎子，那十幾騎被趙字營的家丁毫不客氣的擋在街道外面，馬車到了跟前，徐本德從裏面下來，滿臉笑容的抱拳見禮。
至於河南這邊，不說明細，只說鐵器，稍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兵器買賣，河南寨子多圍子多杆子多，無論地方豪強還是綠林好漢總要有些兵器才有戰鬥力，鋼鐵兵器自然有銷路。
如惠點點頭，沉吟下又是說道：「東主還是喊上董公子和其他幾位公子的好，不然會有些生分。」
客廳已經變了樣子，幾扇屏風單獨隔出一塊空間，在屏風邊上放著一張椅子，其他桌椅被挪在另一邊。
這些生意都不怎麼能見光，卻必然是暴利，若是平常，趙進當然不願意攙和，可這徐珍珍太過精明，直接就把鳥銃製造拿出來做籌碼，而且徐珍珍說得很實在，趙進自己摸索需要的時間太多，而這邊的熟手工匠卻是現成的。
境山徐家在徐州經營煤鐵已經接近百年，根深蒂固，已經有了世家的氣派，禮數規矩什麼的都是齊全，登門拜見的時機把握很准，他們幾個吃完后，外面就有人進來通傳了。
蒙古部落需要那麼多鐵鍋煮飯燒菜嗎？鐵器在草原上珍貴，又不怎麼會鏽蝕，每一口鐵鍋都會用很久，之所以需求量還這麼大，無非是冶鐵落後，需要鐵料來打造兵器，鐵鍋就是用來做這個的。
趙進笑著調侃道：「這到底是在徐家還是在趙家。」
「妾身徐珍珍，見過趙公子，見過諸位！」屏風后似乎是女子站起，那邊徐本德也跟著站起。
看著天色已經偏黑，趙進把那支鳥銃取出來看了幾眼，就帶著人朝家中走去，他這邊帶了二十名輪班值守的家丁，等到了家
董冰峰因為這件事一直覺得抬不起頭，好在趙進兄弟幾個也不當回事，不過讓趙進他們奇怪的是，現在事情已經快要了結了，徐州衛居然沒有一點表示，連董冰峰父親董吉科都沒出面，這未免太不懂做。
「既然如此，明日徐家會給趙公子送來六千兩。」徐珍珍開口說道，語氣平常。
「趙公子，徐家鐵器行銷四方，但路上走得都是不順，原因倒也簡單，鐵器可做兵器，這是暴利，沿途各處都想要在其中抽成，讓徐家很是為難，若是趙公子願意出面，那麼各處宵小必然不敢妄動，徐家這邊一切也就便利許多。」那徐珍珍又是開口說道。
「小勇要去安排城內江湖市井的事情，順便查查徐家到底要幹什麼，石頭和大香各自鎮著一處離不開，至於冰峰，他晚上還要回衛所，圍城那時候衛所沒有派一個人來幫忙，估摸著要為這個收尾。」趙進笑著說道。
發現眾人望過來，徐本德乾咳兩聲，正色說道：「若沒我這個侄女，如今的徐家早就四分五裂，恐怕一半要落在雲山寺手裡了，徐家一門上下都是心服口服。」
販運鐵鍋到山西？趙進先是一愣，不過他隨即想到了騾馬市王自洋想要販運漢井名酒去山西，最後的目標肯定都是草原上的蒙古部落。
「山東那邊徐家自有商路，河南和淮安府兩處，受到的刁難太多，還望趙公子幫忙。」
徐本德笑了笑，自己走向屏風邊上，這時只聽到屏風裡面有清越的聲音響起，能聽出是個女子，不過卻沒什麼嬌柔媚氣。
「你賣什麼去這兩處？」趙進沉聲問道，淮安府是淮鹽產地，為了保證煮鹽的燃料，那裡不允許墾荒，大片的灘涂荒地，上面長著蘆葦荒草，因為荒灘荒地太多，所以人口也少，對鐵器的需求自然也就少，徐家為什麼把淮安府和河南省並列起來，趙進實在是奇怪。
趙進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十有八九是轎子里那人的安排了，當下笑著答應，轉頭和院子里吩咐了幾句。
「也就只能看著了，誰還敢管嗎？」那徐本德隨口說了句，趙進幾人都朝著他看過來，這話里似乎有怨氣，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如此大的家業居然是個年輕女子做主，身為長輩男丁只能跑腿，心氣能平靜倒是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