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前世，今生
這個念頭剛在我腦袋裡閃過，金身忽然雙目圓睜開來，眼中熠熠神光瞬間擊向了我的瞳孔。
我話中不帶一絲煙火味：「她在哪兒？」
「你見過她嗎？」
我聽完之後，在陸仁賈的哭叫聲中飛奔而去！
音揚，劍過。
十八年之後，我卻先找到了楚青丘。
楚青丘仍舊萬人矚目，而是我仍舊籍籍無名。
我和楚青丘前世相識，我們前世就是對手，為了一個女人成了對手。
我不知道那哭聲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楚青丘。但是，這哭聲整整折磨了我十八年，也讓我尋找了她十八年！
檀越笑得很甜，可她的眼神卻是讓人心痛的！
「你還是不跟我走嗎？」楚青丘的語氣中滲透著憂鬱。
「我是瘋子！甘願發瘋的瘋子……」
楚青丘輕輕地將外套披在了檀越顫抖的身上。
陸仁賈哭叫道：「我不知道！你要讓我說多少次？」
「我們都覺得對方必須死，那就讓二十年的恩恩怨怨在這兒了斷吧！」
我一劍刺進了陸仁賈的左腿，厲聲問道：「她在哪兒？」
一段記憶結束之後，我就像是飄浮在了無盡的虛空當中，四周只有寂靜的黑暗。那時，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還沒發育完全的胚胎，躲在母親的身體中，等待著下一個輪迴。
我上一世的記憶！
她來了！她躲了我和楚青丘十八年，終於還是來了……
我胸膛炸裂，雙膝跪倒：「來世，我也不再用劍！」
檀越站在兩具屍體的中間時，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出現在了她身後：「如果有來生，你們三個再相遇時。你會如何選擇？」
我提走鎮南王人頭時，我的名字也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江湖——為一笑殺人的瘋子。
檀越空洞的雙眼遙視著我消失的方向，緩緩靠在了楚青丘的懷中。
我伸手按向劍柄時，九龍刃忽然傳出一聲炸響，千錘百鍊的長刀竟然在我手中斷成兩截，劍柄也差點兒從我手裡飛了出去。
「……」
上一世，我瘋了？
我腦海當中忽然轉過了一個念頭。
「……」
「為什麼你不是檀越？為什麼——」我一劍削掉了那個女人的麵皮！
陸仁賈無論隱藏得多麼隱秘，我都會把他挖出來，就算在他要自殺的時候，也是如此。
上一世，我落下山崖之後，見到了楚青丘，也終於了斷了我跟他之間的恩怨。
「李孽，你愛我嗎？你喜歡我的臉對嗎？我在臉上划十八劍，你會不會痛苦十八年呢？」
劍柄主動拋棄刀身！
那條密
檀越勉強露出一絲笑意：「你也是！」
我正驚訝時，掛在腰間的九龍刃忽然發出一陣清鳴。九龍匯聚的刀柄劇烈震顫著從刀鞘里掙扎了出來，像是要尋找什麼東西似的，不斷往我左手邊的位置上碰撞。
我沒想到，檀越竟會有如此好的武功！
我墜崖之後，掛在了樹杈上，也看到了一個白衣書生！
四周的樹葉在一闕聞之斷腸的曲調中由容到枯，簌簌而落。
上一世，我以為他只屬於我。可我卻看到錦塌上相擁而卧的男女！
難道，我現在就站在無天窟里？老核桃就是鎮守無天窟的術士？
我當時看到另有一個撫琴的人……
每當哭聲響起，我都會向我認定的方向瘋狂追尋……
今生，楚青丘仍舊是名震術道的奇人異士，我也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術士。
陸仁賈顫抖道：「我……我聽說大……大風堂里有一個臉上帶疤的女人……」
「她在哪兒」，似乎成了陸仁賈的夢魘。
上一世，我們看似互相謙讓，實際上卻是勾心鬥角。這一世，我們把陰謀、陽謀全都擺在了檯面上，爭得你死我活。
後來，我不瘋了……我前世的記憶好像消失了一段，只記得，是檀越把我帶了回去。
如果，檀越站在我和楚青丘屍體中間所說的話，在今生上演的話……
琴聲驟起，劍光乍閃。
「沒有！」
那天晚上，我單槍匹馬殺進了鎮南王府。
術道中人都知道，楚青丘愛琴，卻從不撫琴，甚至連琴弦都不碰一下。而我，對劍也帶著一種本能的排斥。
尋夢就是檀越！她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在短期內投胎成了檀越。
「十八年前你與她……」
「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讓我死吧！」
「楚青丘！」
嘶啞的琴聲，像一陣陣撕心裂肺的號哭，如一次次黯然銷魂的神傷。
「本王出十倍的酬金……」
上一世，初見檀越時，我和楚青丘就像現在這樣遙遙相對，英雄撫琴。俠少舞劍。少女只有淺淺的笑，一笑傾城！
「你能為我笑一笑嗎？」我不知道那一笑是不是為我，卻在抬起頭的剎那低聲道：「這一笑是我收到的最貴重的酬勞！」
前世，楚青丘是名震江湖的奇人；我是名不見經傳的劍客。英雄與俠少，
檀越治好了我的瘋病。我喜歡聽她撫琴，但是她撫琴時。卻從來不讓我在附近。
九龍刃？我心裏又是一驚。
「是的，十八年了！」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最後，我和楚青丘終將還有一戰。除非楚青丘永遠看不見自己的前世。
我出手之間，密室里又有一道寒光閃過，陸仁賈身上血肉飛濺。在他的慘叫聲中，我的長劍又一次抵住了他的咽喉：「她在哪兒？」
她呢？英雄撫琴時，她會是添香的紅袖？俠少揮劍時，她會是持鞘的紅拂？
「啊！李孽……」我丟掉了寶劍，雙手抱頭，飛奔而去！
楚青丘滿身鮮血地仰面摔倒：「來生，我不再撫琴！」
她的輪迴被劈成了兩段。前半段，她以尋夢的身份陪在楚青丘身邊，雙宿雙飛，羡煞術道俠少名媛。後半段。她卻以檀越的身份出現，與我相遇，去完成她前世的承諾。
檀越！我上一世要找的人是檀越？
我丟下一錠金子，在鐵匠驚訝、錯愕、恐懼的目光中飛奔而去。江湖中出了一個怪人——我叫瘋劍！
「李孽——」檀越卻哭倒在雨夜中。
老核桃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嗯！」我閃身喝道：「接著！」
「你是誰？你不怕滅九族嗎……」
我冷哼之間，轉向檀越，把生死針塞在了她手裡：「保重！」
怒吼聲中，我一劍掀翻了聽雲小築的屋頂。狂傾的暴雨驚醒了陷入情慾的男女。
「為了一笑？瘋子！你是瘋子！」
「我的眼珠。我還給你的！」
楚青丘生生挖出了自己的雙眼：「我沒看見，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後來，江湖中又多了一個狂人，他的武功叫「斷腸曲」。
我記得，楚青丘長嘆一聲道：「十八年了！」
沒有人知道我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在追尋著什麼。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發瘋時，不能站在我身前。否則，絕逃不過我的「問心一劍」。
我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上一世，楚青丘自剜雙目，我在決戰之前還給他一雙眼睛。這一世，先是我自廢一目，而後又是楚青丘被我打殘了右眼。我們仍舊誰也不欠誰。
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一道猩紅的劍光劃破了密室的黑暗，我染血的劍尖抵住了一個人的咽喉！他是陸仁賈，上一世，他也一樣以販賣情報為生。
一連三個念頭從我腦海里冒出來之後，我索性也不再去控制劍柄。任由它拖著我往前疾行。我眼看劍柄直
看著滿臉鮮血的檀越，我跟著噴出了一口鮮血。
我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金身在說「輪迴」！
我還記得鎮南王強裝鎮定的樣子：「你是笑閻羅……是楚青丘……是劍祖宗……」
「我還有許多事要做。」回答他的人是檀越。
我站在原地大致分辨了一下檀越她們離開的方向，才開始順著自己腳下的通道往地宮深處走去。直到我走進一座大廳之後才發現，所謂的地宮，根本就不是什麼帝王陵寢。
那裊裊的旋律低徊柔婉，一連串的顫音動人心弦，每一個音符皆在嗚咽中跳動，凄切動人，如泣如訴。
檀越雖然沒有尋夢的記憶，但是她對楚青丘卻帶著一種崇拜似的感情，甚至有一些愛慕。
當時，被楚青丘驚醒的檀越平靜地坐在床頭，幽幽道：「李孽……」
我知道自己發瘋是為了找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誰？我怎麼總是想不起來？
「一笑傾城！你付不起這一笑的代價。」
那具金身像是遠在天涯，又像是近在咫尺般地懸在距離我頭頂不遠的地方：「輪迴！」
清冷的月光下，一爐香煙輕輕地擴散到空氣中，白衣公子輕撫琴弦，空靈飄渺的琴聲與香煙纏繞在一起，散發出寂寞的味道。
檀越應該就是楚青丘身邊的尋夢！
前世，我、楚青丘、檀越在命運的安排下相遇，也在命運中糾纏，最後，我和楚青丘死於非命。那個曾經出現過的高僧卻說，今生就是前世的重複。
忽然，那凄厲的哭聲又在我身後響起……
我與楚青丘的碰撞，還是為了女人。他為尋夢，我為檀越。只不過。我們不再為一個人爭鬥，而是為了同一個人的兩個階段。
最後一個侍衛倒下了，我也成了手持半截斷劍的血人，卻還在一步一步地接近鎮南王。
「十八年前你為什麼不在她身邊？」
楚青丘伸手抄向疾風，將一雙溫柔、滑膩、帶著血腥的東西抓在了手裡：「這是？」
我最後聽到的，是一陣凄厲的哭聲……
「今生，我身隨青丘，心隨李孽。來生，我必中途夭亡，半生跟隨青丘，半生跟隨李孽。只要他們不會同時愛上同一個女人，就不會結下生死之仇！」
檀越說完之後，先一步走進了密道。
我知道。兩世所發生的事情不可能一模一樣，卻有可能以另外的一種方式重演。
書生披散的長發由黑變白，峻峭的臉龐由光滑變為了褶皺
九龍劍離我不遠？
我曾經特意找過陸仁賈打聽術道三獄的事情，他言辭鑿鑿地告訴我：無天窟只是一個傳說，沒人知道無天窟究竟在什麼地方。而且佛門中人早就不再參与術道紛爭了，這世上哪還有專門關押佛門術士的地方？
我臨死之前聞到了一陣香氣——再熟悉不過的香氣！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拖起我的長劍：「因為你，他才肯教我武功。我是該謝謝你呀！」
金身是活的？
一座地宮中哪來這麼多金身？即使是聲名顯赫的千年古剎，也不可能聚集如此多的得道高僧。
上一世。我死法不是在墜崖。
否則，他不會一開始就對我帶有敵意。他一直不願意殺檀越、取魂魄，就是怕前世重演……
上一世，我在瘋狂地找一個人，我曾經向人逼問過那個人的去向。
不對！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楚青丘今生以推算聞名于術道，他有逆推天機、窺視前世的本事。他肯定已經知道了前世種種。
檀越點住了我的穴道：「你故意刺激楚青丘？」
楚青丘曾經說過，類似於血城的術道監獄一共有三座。除了關押巫門術士的血城，關押道門術士的大覺寺，還有一座就是專門關押佛門術士的無天窟。
宮政把九龍劍柄交給我時曾經說過，將來某一天，他需要這九龍劍的劍柄指引我找一件東西。但是，他當時並沒說明那樣東西在哪兒，究竟是什麼。
對！現在想起來，檀越確實有點愛慕楚青丘。
有一次，我忍不住偷偷潛回去聽她撫琴。
我只說了一句：「你是鎮南王！」
老僧搖頭道：「來世就今生的重複。就算你一世只隨一人，他們也一樣會刀兵相見！死於非命！」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尋夢身隕的時間，應該跟檀越出生的時間相差不久。而且，楚青丘並沒有找到尋夢的魂魄。以楚青丘的手段，應該可以保住尋夢的魂，為什麼卻只帶著她的肉身，苦苦地尋找復活尋夢的辦法？
書生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仍舊用他那沒有眼珠的雙眼遙視著遠方……
我笑道：「我曾說過，我李孽一文不名，只有這一顆心是真的！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剛才出現在我記憶中的片段，應該是我前世最為重要的幾件事。起碼，我是這樣覺得的。
我上一世，我不止一次地逼問過陸仁賈。
現在，九龍劍柄不僅自動出鞘，還給我指引了方向。難道宮政讓我找到的東西，就在無天窟里？
楚青丘走了，可
我曾經，從浴室中赤身裸體地衝出去……
弦斷，劍折。
那一戰，讓我整整躺了三個月，直到人頭爛成了一顆白骨，我才用骨頭換到了她再次微笑。
我去過大風堂。大風堂主倒在我的劍下之後，我從密室里拖出那個嚇得瑟瑟發抖的疤面女人……
「也許當初只是因為自己太寂寞了，才會常常徘徊在『聽雲小築』附近，後來就成了一種習慣吧。可是我從來不曾擁有過她，你也一樣……」
如果，這一切都能用術道的方式解釋……那麼。我帶兵殺上青丘雲隱城，就成了命運的必然。
曾經，帶著一身的膿血在暴雨中跌倒再爬起……
不！上一世，我本就是個瘋子。自從那個女人走了之後，我總是能莫名其妙地聽到一陣哭聲！
楚青丘笑道：「十八年了，你終於聽見了我用十八年彈奏的斷腸曲！」
那一瞬之間，我只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身邊萬籟俱寂，眼前除了一具身穿袈裟、寶相莊嚴的金身。再沒有其他什麼。
「李孽！」
「我要鎮南王的人頭，可以嗎？我沒有錢，只有我自己……」檀越似在聽琴，又似在看劍。
「我是不是一個不可救藥的瘋子？」
曾經，塞著滿嘴的食物淚流滿面地在大街上奔跑……
我的身體雖然不能活動，但是思維卻在飛快地轉動。
下一刻，就像是有人打開了我靈魂的閘門，無數記憶從我內心深處翻湧而出，零零散散地衝進了我的腦海。我敢肯定，那不是幻象，也不是秘陣，而是真真切切的記憶。
整座大廳三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空洞，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座沿著山體開鑿出來的佛窟，每個佛窟當中都坐著一具身穿袈裟的金身。打眼看去，葬在佛窟當中的金身就有上百具之多。
上一世，當我的鬼魂從軀殼中飄浮出來的時候，我看見朗朗夜空下，多了兩具含笑的屍體。
「檀越——」我順著哭聲追到了一座絕峰上，張開雙臂，像一隻折翅的鷹，跌落萬丈深淵……
我記得自己失魂落魄地走進兵器鋪，將手伸進了熊熊爐火之中。在皮肉被燒焦的腥臭里，抓起了一把尚未成型的鐵劍。滾燙的鐵水將我的手掌與鐵劍熔為了一處。
「你還是來接我的嗎？」檀越的纖纖十指打開香爐，放進一塊香料。
檀越以為我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幕當中，其實我並沒有走遠。
它要找劍身？
最為重要是，我和楚青丘臨死前的話，全都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