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禮物
慕容炎說：「你給孤聽著，待孤百年之後，把這個人，給孤銅澆鐵鑄，立在帝陵之中。提燈執戟，為孤守墓！」
慕容宣說：「我爬上來，不一定會摔下去，卻肯定可以看到下面所有人的把戲啊。」
那心痛越來越明顯，慕容炎慢慢捂住胸口，慕容宣看出不對，問：「父王？你怎麼了？」
左蒼狼說：「就一個理由嗎？萬一猜錯了怎麼辦？」
慕容宣又苦想了一陣，說：「宮裡不會允許養吃人的鳥的，不然東亭叔叔他們早就抓它了！它肯定不吃人。」
王允昭膽顫心驚，說：「陛下！」有心要勸慰，但見他盛怒，也不敢多說，只得道：「老奴遵命。」
他個頭小，這裏又亂，趁著燈火出去，竟也沒人阻攔。
慕容炎沉默，許久，問：「可是你一個人站這麼高，身邊沒有人跟你說話，不會很悶嗎？」……不會寂寞嗎？
慕容宣說：「可惜阿左不在。」
然而程瀚等人檢查了半天，卻並沒有發現異樣。慕容炎也有些狐疑，畢竟病症還真是說不清。他也沒了繼續慶生的興緻，命諸人各自回宮。
慕容炎冷笑，說：「王允昭！」
他鄭重地點頭，說：「好。」
慕容宣轉了轉眼珠，說：「我再找個太監來逗它，看看它吃不吃人！」
左蒼狼微怔，說：「找到兇手了？」
那時候左蒼狼正在喂海東青，見他小小的一團從夜色中跑出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慕容宣老遠就向她伸出雙手，她一臉無奈：「我的祖宗！這麼晚了你就一個人跑回來！你母妃呢？」
慕容炎這才鬆開左蒼狼的手，面上余怒未消。現在宮中，姜碧蘭已經被嚇破了膽，其他人沒理由。如果說真有人敢對他下手，必然是左蒼狼無疑！
左蒼狼笑得不行，說：「那你仔細想一想，它會不會吃人呢？如果你不能拿定主意，我就不送你了。」
慕容宣說：「我看得遠啊。」
現在溫氏舊部被除，左蒼狼久不過
慕容炎若有所思，說：「萬一你下不去了呢？」
他當然第一個懷疑她。
左蒼狼說：「為三殿下準備生日禮物，來遲了些。但看起來，陛下並不歡迎我。」
慕容宣五歲生日那天，也正好是二殿下慕容兌的生日。
棲鳳宮，慕容炎正在考教慕容澤的功課，芝彤帶著慕容宣走到他面前，向他請安。
有時候她也忍不住想，如果當時，自己跟在左蒼狼身邊，境況會不會跟現在不同？
慕容宣怒氣沖沖地說：「那它要吃人，我試一試不就喂它了嗎？」
慕容宣說：「認得！」
王允昭也是心中一驚，忙上前，說：「陛下？」
慕容宣盯著那隻鳥，那鳥看上去比他還大的樣子，這時候歪了歪頭，眼睛都不錯地盯著他。他有點怕。左蒼狼說：「害怕啊？」
慕容宣一個人玩了這麼久，畢竟年紀小，已經有些累了。他說：「你能不能抱我？我走不動了。」
左蒼狼打了個呼哨，空中一隻海東青盤旋著飛下來，左蒼狼說：「我把它送給你。」
慕容炎沉聲說：「徹查，現在。」
慕容宣也跑出去，芝彤的宮女趕緊跟上去。但他跑得風快，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宮女急了，趕緊到底找尋。到最後芝彤也急了，大家找了一陣，發現他爬到了戲台的柱子上，猴子一樣蹲著。
芝彤走到班揚身後的位置坐下，可晴剛好坐在她旁邊。她如今見到慕容炎的機會屈指可數，所以這次早早地來了。現在她看了芝彤一眼，情感複雜——若論資歷，她比芝彤老。現在兩個人又都育有皇子，可是她仍是九等良人，如果不是有皇子，連到這裏的為皇子們慶生的資格都沒有。
她牽著他，走過這宮燈高舉卻陰冷寂靜的宮苑，不知道為什麼，想起當年的慕容炎。他還是那個孩子，已經腐敗在當年的宮苑。不動
慕容宣抿著小嘴，想了半天，說：「我還是自己走吧，也不是太遠的。」
不知道為什麼，一絲心痛就這麼漫延開來。君臨天下，一切皆如己願，可惜她不在。
左蒼狼說：「也許會，也許不會。但是只要我們三殿下開心呢，都可以。」
當天夜裡，慕容炎命人在棲鳳宮準備了戲台，表演傀儡戲、雜耍等，讓左蒼狼把慕容宣帶過去。此舉雖然看似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但若仔細想想，總讓人覺得正宮畢竟就是正宮。
慕容宣很喜歡她，每次她跟他說話的時候，她總是會直視他的眼睛，而且她從不敷衍他，每一個問題，再無聊也會認真地回答。這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小孩，自己的話是有人認真聆聽的。
左蒼狼微笑，說：「嗯。」
那樣小小的一個人兒，依進懷裡，慕容炎心中溫軟，說：「嗯。」
慕容炎猛然握住她的手腕，差一點點，幾乎就握到她袖中的杯盞。左蒼狼伸左手，握住他的手腕，說：「陛下這又是怎麼了？」
左蒼狼慢慢將雙手按在她肩頭，說：「把背脊挺直。」芝彤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身，左蒼狼說：「你是三殿下的生母，這宮裡本就有你的一席之地。不要害怕，我在你身後。出了任何事，都有我在。」
慕容宣摟著她的脖子，說：「母妃讓我回來跟你說，父王懷疑有人對他下毒哦。」
左蒼狼憐愛地撫摸他的頭頂，說：「這個太深奧了，要以後你再長大一點，才可以明白。」說完，又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好嗎？」
兩位皇子這前後腳，所有宮人都在張望。如今王后姜碧蘭已經孤立無援，姜家被連根拔起，她真是什麼也沒有了。而三皇子雖然是芝彤所生，但養在左蒼狼名下，所有人都知道。
棲鳳宮，左蒼狼進來的時候，慕容炎臉色還很陰
他看了一眼，不見左蒼狼，眉頭微皺，卻還是說：「坐吧。」
她輕聲問：「這又是怎麼了？」袍袖一撫，坐在他旁邊。五指快若閃電，借袖掩勢，已經飛快將桌上一個杯盞替換。慕容炎說：「你怎麼來了？」
慕容宣笑得不行，然後伸出手，去摸那隻鳥的尾巴。一邊摸一邊認真地說：「你別吃我哦，我只夠你吃一頓，如果你不吃我，我能給你很多很多肉，你可以吃很久很久，吃一輩子！」他小腦袋用力一點，一臉認真地說：「阿左送我的東西，我會養一輩子！」
慕容宣想了想，說：「好吧。」
但終究是沒有如果。
芝彤的目光漸漸凝聚，左蒼狼說：「去！」
慕容炎盯著他，許久，說：「有沒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所致？」
他說：「它、它吃人不？」
慕容宣輕輕倚在他懷裡，說：「父王，這裏很好玩，對不對？」
左蒼狼說：「然後呢？」
慕容炎低頭看下去，果然整個戲班、各種雜耍都盡收眼底。他點頭，說：「不怕摔下去嗎？」
慕容宣不依，問：「那你送我什麼？」
他的武功，傳承自雪盞大師，內息也是不錯的。經常運行，身子有何不適其實都能及時感應，但是這次的心絞痛，卻來得突然。
左蒼狼說：「我可以儘力試試。」慕容宣不放心，說：「那你會再受傷嗎？」
左蒼狼說：「你是宣兒的生母，這樣的場合，你去便可。」芝彤欲言又止，左蒼狼笑，說：「怕王后讓你難堪？」
左蒼狼說：「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自己試試呢？」
左蒼狼快步進到宮室，慕容炎御用的杯盞器具，每個宮裡都備有一套。她隨手撿了一個酒杯，攏入袖中，這才快步出去，牽起慕容宣，說：「走。」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戲班開始上演皮影
芝彤低下頭，說：「將軍，奴婢本就是個宮女，王后如何奴婢都不擔心。只是陛下的意思，其實三殿下已經是您的。奴婢帶過去，只怕……他要不高興的。」
慕容宣想了想，又說：「母妃說你的肩膀受過傷，你抱得動我嗎？」
慕容宣於是使勁地想，他掰著手指頭，說：「你和母妃都很喜歡我的，如果它要吃人，你們肯定捨不得我被它吃掉的。你們都不出聲，它肯定不吃人。」
可是芝彤，現在卻一躍成為四等宮妃。
左蒼狼說：「你去棲鳳宮回來，如果有好好聽母妃的話，沒有調皮的話，我就送你一樣東西，好不好？」
憑良心說，他自己也覺得不能。他只有硬著頭皮說：「從癥狀和脈象上看，沒有中毒跡象。若陛下不放心，請容微臣再度徹查陛下飲食、衣物。」
左蒼狼說：「可以。」
左蒼狼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我去你的！！」
芝彤抿唇，終於點頭，牽起慕容宣的手。慕容宣轉頭看左蒼狼，說：「你不給我過生日，總要送我禮物吧？」
左蒼狼回到南清宮，立刻清洗杯盞放了回去。不過片刻，太醫院又開始重查宮中各個角落。當然，仍舊一無所獲。慕容宣倚在左蒼狼懷裡，困得直點頭了，還問：「我的禮物呢？」
左蒼狼居然也嚴肅起來，說：「有道理。」
左蒼狼蹲下來，幫他理了理衣裳，說：「我的祖宗，你缺什麼嗎？」
慕容炎皺眉，說：「孤登基之後，雖然政務繁忙，但武藝騎射也未曾擱下。為何會出現此等病症？」
慕容宣說：「要是悶了，我不就下去了嗎？」
不多時，太醫過來，然而診脈之後，卻找不到原因。最後程瀚猶疑著道：「陛下，據微臣診斷，您這是心臟供血不足，過於勞累或者情緒激動之時
芝彤說：「那宣兒現在回去，跟將軍說陛下懷疑自己中了毒，命太醫查證，好嗎？」
慕容宣說：「你說話算數哦。」左蒼狼伸出尾指，和他勾了勾手。
程瀚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這件事，卻是不能亂說的。如果真是楊漣亭或者姜杏這等怪才，要做什麼手段，他又是不是真的能診治出來？
程瀚應了一聲是，回太醫院去取各種檢視的器具。芝彤低下頭，悄聲跟懷裡的慕容宣說：「宣兒認得回南清宮的路么？」
慕容炎抬手，摸摸他的頭，說：「你在她身邊到底學了些什麼？」
慕容炎說：「是啊，真是可惜。」
慕容宣嘻嘻笑，說：「我上得來，怎麼會下不去？再說了，就算我下不去，阿左會抱我下去，父王也會，母妃雖然不能，但是東亭叔叔、藍叔叔、周叔叔，他們都可以啊。」
慕容宣搖頭，然後問她：「為什麼這宮裡，有這麼多的兇手啊？上次也是兇手，這次也是兇手，抓不完似的。」
程瀚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太醫的診治，一向都是求穩的。他說：「陛下，人的身體本就十分複雜，內里如何，外表很難一眼看出來。」
慕容宣居然很鄭重、很嚴肅地說：「我缺什麼和你送什麼有關係嗎？」
宮人們大驚失色，各種哄勸，他就不聽。慕容炎覺得有意思，飛身而上，蹲在他身邊，問：「你爬這麼高幹什麼？」
芝彤給慕容宣換上漂亮的新衣服，左蒼狼給她挑了一套宮妝，隨手從自己妝台上給她拿了首飾，又命宮女給她梳頭上妝。過了一陣，芝彤妝容齊備，居然也光彩靚麗。她轉頭看左蒼狼，有些不自在，說：「將軍，您不去嗎？」
原以為正當其時的相逢，其實已然錯過了那樣多的年月。
慕容炎搖頭，抱著他掠下盤龍柱，腳步已經不穩。姜碧蘭等人都看出來，連聲喊：「陛下？您這是怎麼了？」薜東亭不等他說話，已經去找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