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東流水》目錄

二三、代有佳人隱深谷

二三、代有佳人隱深谷

不及他細想,一絲悠揚清遠的琴聲傳來,令三人定住腳步細聽。這琴聲初時如山泉般高曠清澈,轉瞬又如瀑布般激越飛盪,復又九曲迴腸,婉轉悠揚,這種種不同情緒蘊于琴聲之中,卻只讓三人心中充滿清遠幽寂、平安喜樂之情。就好象看到一個絕代佳人,氣質超群,才華無匹,韻自高貴,少女時飽含對生命的天真和熱愛,經過蕩氣迴腸的愛戀,如水年華的洗禮,蝶變成一位優雅嫻靜、無欲無求的成熟女子。
慕若拍拍腦袋:「唉呀,你看我這大迷糊,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你們怎麼稱呼,你們可別見怪哦。」
慕夫人淡淡笑著,卻不將手伸出。
慕若放聲大哭:「阿母!」眾人見她傷悲,無從安慰。清洛更是想起自己的親人,默默的陪她掉著眼淚。
繞過平湖,走過一段青石板路,便到了那宅子的前面,慕若不改本性,衝上去將門拍得山響,一會兒便從宅里湧出一群人來,皆是十七八歲的青春女子,個個環珠繞翠,紅霞粉面,風姿綽約,見到敲門的是一個皮膚黝黑、濃眉大眼的少年,後面還跟著一大群人,不由喝道:「什麼人,這麼大胆,闖到這裏來了?」
眾人一夜未睡這時已感覺到有些疲倦,歇了一會,用些乾糧,復又起行。但這回慕若卻不往大道行去,而是折向大道右方的一條山道。
說著擎過火把,辨明周圍環境,當先一馬向前行去。眾人忙即跟上。
蕭慎思與林歸遠對望了一眼,說道:「慕姑娘,我們知道這件事兇險異常,但我已有手下為此事受傷,而且據我這位弟兄所言,他的毒傷未能除盡,只怕仍需找到真兇拿取解藥才行,我愛手下如自己手足一般,豈能對此事置之不理。還請姑娘明示,雖然我們勢微,但望能找到一線機會,還姑娘和我手下弟兄一個公道。」
這時,伏于馬上的慕若「嚶」的一聲醒轉過來,她睜開迷濛雙眼,見到眾人關懷的眼神,憶起剛才見到的慘象,便欲掙紮下馬:「我要去救阿母,我要去救阿母!」
清洛輕言問道:「若兒,你是不是認出那個領頭之人是何人了?」
慕若回頭答道:「小哥哥說對了,這真是一處溫泉,當年我父——父親發現時也感到很驚訝,當時的溫泉口沒這麼大,水溫也是十分燙人,後來父親就叫人開鑿出這樣一個平湖,又從山上引入山泉水,才有今日這種景象。父親說,這種溫泉水對身體很有益的,所以便讓我母親住到這裏來了。」
山路拐過一個彎,慕若帶著眾人東拐西拐穿過一片樹林。便進入一個山谷,眼前景色不由讓人眼前一亮。只見這山谷位於一座山峰的背風處,谷外是嚴寒冰凍,谷內卻象是溫暖如春,僅山尖堆著皚皚白雪,下來竟是綠樹紅花,妖妖嬈嬈,更有那數百棵嬌艷欲滴的紅梅,襯上谷中一片霧氣騰騰的湖面,宛如進入了人間仙境。平湖過去,山谷中央,一排雕欄玉砌的房屋便如同那瓊樓玉宇,天上樓閣。
三人又齊聲道:「不敢當。」
那為首的紅衣女子也愣了愣,遲疑道:「你這小子聲音倒是聽著挺耳熟的。」
慕若回頭見清洛等人仍站在門外,大大咧咧的揚手道:「這是我的朋友,你們先好好招待他們,我要去找母親。」說著頭也不回的去了。自有幾名女子跟了過去。
那些女子嬌呼起來:「天哪!若兒你怎麼化成這種樣子啊,叫夫人看見了又會數落我們的。快進來!」
蕭慎思道:「這批人敢在靠近薊都的地方犯下這等大罪,肯定來頭不小,只怕真的與我們此行來找的人有所關聯。」
一名女子上來領著兩名血衣衛將馬車牽向後院,其餘人隨紅衣麗人沿西首迴廊而行,進垂花門,穿過一個夾道,再轉過一個花廳,行過一條抄手游廊,到達了一個小小的院子。眾人一路行來,見慕若家中房屋或軒峻壯麗,或秀雅別緻,一石一木均配得恰到好處,更透出一種無可比擬的雅緻與貴態。
慕若並不回答,只是一直往前走。
三人聽得這美麗女子是她母親,忙恭身行禮:「見過慕夫人!」
李清洛和林歸遠齊齊伸手將她按住,勸道:「我們現在人少勢孤,又如何能去救人?這些人權勢通天,你只能徐圖後計。何況,何況你阿母只怕已經———」
清洛問道:「若兒,這是去往何方?」
慕若站直身子道:「母親,我請這位先生來正是想求他替你診一診病。」
這一行一直行至黎明,算了算已離那村莊有幾十里之遙,看行進的方向是往薊都而去,蕭慎思估計了一下,離薊都只有幾十里路了。看來這慕若是要帶眾人前往薊都。
相處時間雖短,三人卻都深知她天真爛漫的性情,蕭慎思微微一笑道:「慕小姐聰明活潑,玉樹銀姿,與我這位小兄弟更是一見如故,我們豈會見怪。在下姓盛,從青國而來,去往貴國薊都,是一個生意人,這是我的帳房林先生,這一位清小哥是我的親隨,我都視之如自家兄弟一般。」
只是慕若已漸漸站立不穩,向後暈倒過去。清洛忙將她扶住,輕喚:「若兒!」
慕若再獃獃了想了一會,伸手抹去臉上淚珠,說道:「我見你的這位帳房先生醫術頗為高超,我也正要找這樣一個人,那好,你們隨我來吧。」
蕭林等人見慕若一進家門便不見了蹤影,也不知何時來見,眾人又皆有些疲倦,便在那兩名僕人的引領下來到院中廂房,或坐或卧,小憩了一會。
慕若如小鳥一般蹦了過去,環住白衣女子的肩,撒嬌道:「母親,這首曲子你怎麼從來都不教我?」
紅衣麗人回過頭來,面對眾人襝祍行禮,柔聲道:「各位既然是若兒小姐的朋友,便請隨我來吧。」大概是不慣與這麼多男子相處,她臉頰湧上一圈紅暈,愈發顯得嬌俏可人。
慕夫人眼望遠方,幽幽說道:「縱使能多活上三年五載,十年八年,到頭來不還是要回歸塵土,墮于輪迴?」
這時慘淡的冬陽正在東方厚厚的雲層中若隱若現,轉瞬又被霧氣遮沒。天空間或有零星的雪花飄落,只是北風已不如昨夜那般勁了,偶然刮來鑽入脖頸和衣袖,還是讓人感覺寒冷無比,周遭大地一片白雪皚皚,馬兒耷拉著耳朵,不時呼著熱氣,艱難的拖著馬車前行。
這時蕭林二人也醒了過來,著血衣衛們留在房中,三人隨著慕若出了院門,往宅子東邊的梅林行去。
慕若愣了一愣,叫道:「天啊,你們怎麼了,連我也不認識了嗎?」
蕭慎思思忖了一會,輕輕搖頭道:「燕皇能有今日的成就,當非一味殘忍好殺之輩,定是深悉騰龍術之人,為人聖君,即使是征戰沙場,也最忌諱這種有傷天和之事,只怕此事還與他無關。」
慕若急道:「母親,你就讓這位林先生看看吧,林先生的醫術很高明的。」
林歸遠細觀她眉目唇頰,緩聲說道:「夫人,你先天體質較弱,又多年憂思過慮,鬱積於心,葯湯難進,所幸靠這裏的溫泉之效延命至今,只是如果再不施以針炙之術,只怕病情會更加嚴重。」
所幸她情緒激動之下喉嚨壅塞,聲音又輕又嘶,加上外面搬運聲、風聲較大,屋外官兵們並未聽覺。
清洛嗔道:「若兒,你到哪裡去了,把我們丟在這裏也不管。」
林歸遠替她把把脈,低聲說道:「不妨,只是一時受到刺激,急怒攻心。一會兒就好了。」
慕夫人柔聲問道:「不知三位如何稱呼?」
黑暗中看不清道路,眾人根據行軍的經驗朝著大致是薊都的方向堪堪行了三四里路,身後火光乍起,映得半邊天空紅彤彤的。清洛回頭望去,恨恨道:「這些官兵,這麼歹毒,視人命如草芥。」
清洛張大了小嘴,嘆道:「人間竟有這等美景!」
慕若扮個鬼臉,笑道:「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
林歸遠點頭道:「不錯,我實是想不出這世上還有誰比齊顯恕更能下此毒手,只是他為何要對這些村民下手,背後又是誰人為他撐腰,實難想象。大哥,你看他背後之人有沒有可能是燕皇?」
清洛昨夜所見太過恐怖,便有些心緒不寧,難以入睡,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什麼毛絨絨的東西在臉上爬,「騰」的一聲便坐了起來,倒把正舉著一根羽毛在撓她臉龐的慕若嚇了一跳。
蕭慎思道:「我們先從後門離開這裏,等下放起火來,怕馬兒受驚,露了行蹤。」
三人聽得她如此超然,一時也無話相勸,幾人皆默默不語。
堪堪行到梅林邊,一陣清風拂過,揚起片片梅花,紛紛揚揚,蕭蕭而下,有幾瓣艷若嬌唇的梅花落在清洛的肩上,林歸遠輕輕的替她捻下,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溫柔的神情,卻正巧被一旁的蕭慎思看入眼內,他心中微微一沉,感覺這兩位義弟之間似有些不尋常之處。
林歸遠細看了慕夫人兩眼,「咦」的一聲,走前兩步作揖道:「恕在下冒昧,不知可否讓在下替夫人把一把脈?」
行到院門處,便有兩名僕人打扮的男子迎了上來,紅衣麗人吩咐道:「這是小姐帶來的貴客,你等需好生侍侯。」向眾人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慕若跨過門檻,便往照壁後面衝去,紅衣麗人喚住她:「若兒,這些人是?」
幾人從後門出去,與血衣衛們會合,蕭慎思吩咐一名血衣衛前去小心跟蹤這批官兵,看他們將村民們的屍體運往何方,探明后再循著暗記與大隊會合。其餘人則趁著村中官兵仍在喧擾之際,在黑夜中悄悄離去。
「那我們更一定要找出誰人是這事的幕後指使,要知這人才是齊顯恕的真正靠山,只有找到這人,我們才能找到齊顯恕。」
「不錯,我們先前收到的內探傳來的消息指,當今燕國勢力分為三派,一派自是燕皇為首的當權派,一派是擁護大皇子的武將派,另一派則是擁護二皇子的文官派,這三派中人無一人叫齊顯恕此名,只怕他是隱姓埋名,隱匿在某一派的身後。我覺得最有可能的便是大皇子一派,畢竟此次開州之役是由燕國大皇子率兵,剛才聽那些官兵中談及大師,是不是這個所謂大師便是齊顯恕呢?」蕭慎思分析道「而且我還隱隱有種預感,他們在這村中的所作所為一定與對付我朝的陰謀詭計有關聯。唉,戰場上光明正大真刀真槍還好說,碰上這種防不勝防的毒物真是頭疼啊。」
這慕夫人見三人中,蕭慎思商人打扮,狀極精明,顯是飽經滄桑之人;林歸遠的帳房先生雖說形象有些委頓,眼中卻神彩奕奕,似也不是草包之輩;而跟隨打扮的清洛就更加討喜,紅撲撲的面龐,眉間一粒紅痣,便如那畫上走下的善財童子。不覺心下歡喜,笑道:「若兒能與各位相交,實是她的福氣,還望你們對她多多擔待才是。」
清洛聽得最後一個餘音裊裊散去,不禁舉步向前走去,只見疏朗梅影間,落英繽紛下,一位麗人烏髮輕垂,白裘擁肩,坐在琴前,含笑看著他們。
清洛扯扯慕若的衣袖,用手指指面上,慕若恍然大悟,笑道:「瞧我,還化著妝呢,姐姐們,我是若兒啊,快打一盆水來。」
眾人在慕若的帶領下沿湖邊而行,這平湖甚為奇怪,湖面霧氣雲蒸霞蔚,霧氣下還可隱見偶有水氣沸騰,微微翻滾。眾人行在湖邊,雖是嚴冬,卻絲毫不感寒冷,反而覺得暖洋洋的。清洛最初的好奇過後,想起陸先生所授知識,拍手笑道:「啊!我知道了,這是一處溫泉。」
蕭慎思聽了心下更是凜然:要完成這麼大的一個引水成湖工程,只怕這慕若的父親還不是一般的富貴之人。於是趁慕若不注意,輕聲囑咐眾人要多加小心,不要露了破綻。
夫人微微一笑,笑聲中蘊含著道不盡的幽思,輕聲說道:「若兒,你太過為我擔憂了,我現在心中平安喜樂,歸於平靜,縱是只能活上三五兩載,也知足了。何必再勞煩這位先生呢?」
血衣衛有音笑道:「哪有這麼大的溫泉!」
蕭慎思久為統帥,想的卻是另一番心事:這靠近薊都的地方有這等勝境,只怕不是常人所能擁有的,而且看先前慕若帶眾人穿過的那片樹林,隱含五行八卦,如果不是慕若帶路,稍有走錯便會身陷其中,可見這山谷的主人應非普通之流。自己這一行要遮掩身份,又有重任在身,萬事還得小心為上。看來這一次燕國之行真是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總要保得弟兄們的周全才是。
慕若哭聲逐漸轉小,抽泣道:「我一定要替阿母報仇,一定要報這個仇!」
這時,一名侍女匆匆穿林而來,稟道:「稟夫人,小姐,谷外密林有陌生人闖進來了!」
慕若身子一抖,停住哭泣,半晌方說道:「我與你們萍水相逢,蒙你們搭救已是感激不盡,這件事你們就不要再管了,我們還是各行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