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游
第172章 無此聲
等到蘇木將這一曲《長相思》念完，所有人才感覺到這首詞的妙處。
所有人的人都還沉浸在這半闋詞的意境之中，在座諸人既然入得了寧王的法眼，能夠入他的幕府，都是江南各地的有才之士，只不過命運多舛，不能一展胸中抱負。
是的，也只有這樣人物才能寫出如此清麗率真，如夜來風潮般回蕩激烈的詩詞！
長笑聲中，人已下樓。
只見著那個長身玉立的少年一邊飲著酒，一邊高聲吟唱：「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婁妃依舊在飛快地寫著，眼眶裡有異彩漣漣，只感覺自己手中的筆就好象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牽引著，不由自主地寫開去。
但是，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絕。既然決定了要抄要裝逼，就得裝到十成，將一代詞宗的風采發揮到十足。
故鄉是越來越遠，只能在夢中見到。
他也是詩詞好手，雖然恨屋及烏，對蘇木非常反感，卻依舊不能自拔地被蘇木是詩歌鍊金術給魘住了。
龍在龍公子也張大了嘴巴，他今天之所以要強拉著蘇木做詞，並不是因為他和這個陌生書生有過節。實在是對吳老二一家人實在太厭煩了，想好生折騰折騰這個卑鄙小人，讓吳舉人一家再沒有臉在自家院里混吃混喝。
今天折辱了吳老二半天，龍在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順道
這字，卻比往日要好上許多。
可蘇木接下來的一句卻打斷了她的思路，讓她的手一顫，毛筆落到紙上，竟覺得一顆心臟蓬蓬跳個不停。
正是《長相思》開頭的六個字，看起來也是尋常，那邊的笑聲依舊不斷。
回想起自己這麼多年來在外奔波運作，為區區功名熬干心血，卻一事無成，還真真如這詞中所說「山一程，水一程。」
也顧不得思索斟酌，只有一個心思：這詞已經好到如此程度，不知道下半片又是什麼模樣，接下來那句又該如何承前啟後？
難道說，這小子竟比李夢陽他們還強，甚至還強過唐伯虎？
從親人送別，到行色匆匆，再到渴望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短短二十字，卻是一波三折，將那種微妙的情緒說得透了。
其中「身向鄉關那畔行，夜深千盞燈」，本是「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蘇木笑了笑，朝前走了一步，徑直提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小口淺飲。
在風雪交加的夜，在呼嘯的北風中，「園無此聲」，那有的是什麼呢？當然是溫馨，令人留戀的甜蜜和溫馨。
一瞬間，龍在呆住了。
一想起家鄉的父母，陸妃眼睛突然朦朧起來：這詞，卻是作得如此之好啊！
既然蘇木和吳老二做了一路
開頭一句說的是，當我離開家鄉的時候，親人送我一程又一程，山上水邊都有親人送別的身影。但是，因為有命在身，卻不能不漏夜前行，在夜裡回頭遙望故鄉的那座城市，燈火千盞。
就明清兩代而言，還有誰能比得過納蘭容若？
半闋已成，同剛才龍公子的滿堂彩不同，樓中卻是寂靜無聲。
純粹為了裝逼而抄，蘇木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就是這麼平常的場景，在這蘇木的筆下卻好象是被施了魔法，讓人就這麼地被抓了進去，落到那深夜寂寥的繁華燈火之中，感覺到一股透心的憂愁。
這個時候，隔著屏風，她看到那個姓蘇的書生將手中的杯子一扔，瀟洒地一拂衣袖子：「酒不錯，告辭了！」
這夜深千盞燈看似孤苦悲戚，卻氣象壯闊，更多是對未來生活，對即將展開的一個新世界的嚮往和期待。
還好，小丫鬟依舊痴痴地立在那裡，好象已經呆住了，卻沒有看到。
卻不想，這個蘇木卻在自己興緻最高的時候，突然念出這一段文字來，大大地煞了自己的風景。
可不知道怎麼的，婁妃手中的筆卻鬼使神差地在剛才那個「字」上頭上添了三點，變成一個「山」字。
旁邊的屋子裡
其實，他們並不知道，這首詞並不是蘇木原創作，而是抄襲清朝詞人納蘭性德的同名作，這首詞也是納蘭詞的代表作之一。不過，蘇木卻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動，和它在歷史上本來的面貌已經大不相同。
但一雙眼睛卻透過紗幔落到旁邊那屋，落到那個叫蘇木的秀才身上。
這詞，上半片只不過是說離開家鄉，山水相迭，一程接一程，是空間上的延續。等到下片，風雪交加，一更接一更，寫的卻是時間的流逝。依依不捨，總想著能慢一些離開，總想著再多看一眼故鄉的景物。但身在旅途，行色匆匆。
她也是一呆，然後苦笑：罷，這個開頭中規中矩，正合了鄉愁、離人遠歸之意，倒也能用。出手就如此暮氣，估計後面也寫不出什麼模樣。要不，我就依這一句寫下去，看能不能另外做一首。也不求比龍明卿好，能將其中的那般離愁滋味寫出來就是了。
「身向鄉關那畔行，夜深千盞燈。」
上半片最後一句「夜深千盞燈。」說句實在話，在詞中尚顯得有些依尤為盡，可連著「風一更，雪一更」讀，卻是呈上啟下，將整首詩的格局鋪開了。
舉重若輕，大巧不工
她忙提起筆以一手擅長的行草飛快地記錄這這首《長相思》的上半闋。
那情那景，也不如此。
不過，這首詞以意境為勝，其中那沉雄壯闊的氣象卻不是這個時代的書生們能寫出來的。一瞬間，所有人的臉都變了。
這一句看似鄉愁未解，憂傷難以排遣，卻以千盞夜燈開頭，大氣雄渾，氣象開闊。
《長相思》本就是小令，字也不多，到現在，上片已成。
依舊是長久的靜默，這樣優美的詞句，即便是多說一聲「好」，也破壞了其中清新雋秀，自然超逸的氛圍。
原作寫的是納蘭性得隨皇帝出征北地時的情形，乃是一首軍旅詩，榆關乃是山海關，帳是軍帳。如果一字不改地生搬硬套過來，也不合適。
可即便是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卻是聒碎鄉心夢不成。
紗幔上畫中一副山水畫卷，那邊的燈光雖亮，可依舊看不清楚蘇木的模樣。
突然間，婁妃想起幾年前自己離開家鄉嫁入寧王府時的情形。不也如這首詞中所描寫的那樣，依依和親人分別，一路不停，日夜兼程，內心中，除了哀傷，對於自己突然成為親王妃，也是激動萬分。
說句實在話，他還是不習慣剽竊後人經典詩詞，獲取世人敬畏崇拜的目光。即便此舉能為他在士林中獲取極大名聲。可在他看來，還是科舉這種東西實在，
既如此，蘇木和吳老二聽到自己的絕世大作之後，應該抱頭鼠竄灰溜溜離開才是。
反正今天以鄉愁為題，將略微做了些改動，也不知道好還是不好。
不但是她，旁邊的丫鬟也張大了嘴巴。
卻見，天上的星星更亮，有一襲白衣在夜晚的微風中飄飄而起，如果羽化飛升的仙人一般。
而且，人家這上半片寫得實在是好。詞句雖然簡單，其中使用的也是非常平常的意相，不外是夜晚的滿城燈火，那比得自己筆下的落花、高樓、酒醉春愁中的憔悴斯人。
這個時候，婁妃下意識地走著窗口向下望去。
「身向鄉關那畔行，夜深千盞燈。」
她也沒想到自己的書法能提升到這種境界，一筆一畫，都有神在。
確實，這半闋《長相思》已經將所有人都深深震撼了。
一邊想著，手下也不停，瞬間就將「山一程，水一程」六個字寫在紙上。
又隨口吟出一首上佳華章，已是春風得意了。
畢竟貴為王府王妃，在丫鬟面前掉淚有失體統，婁妃慌忙抹了一把眼睛，悄悄朝旁邊看了一眼。
就有人心中一顫，小聲地復讀。
且不說蘇木是什麼來歷，又有多少成色，就算是何景明等人在此，急切之下，也未必能寫出一首勝過自己的《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