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往來成古今
第044章 一年之約
「就說日久生情呀，笨死了！」
杜宏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知交，好友？這是你和嫣兒目前的關係，對嗎？」
杜宏滿意的點頭，嘴角閃過一抹淡淡的笑容。
秦堪陰沉著臉冷冷道：「我只聽過死人才不會泄密……」
「杜小姐國色傾城，艷若桃李，淑德賢良，宜室宜家……」秦堪昧著良心搜刮肚裏的詞彙。
秦堪板著臉道：「我見姑娘眉目清朗，骨骼精奇，更且一身浩然正氣，打算娶回家去，百年後入我秦家祖墳，做鎮墓辟邪之用，不行嗎？」
嘖嘖，才十七歲，小時候吃什麼了，長這麼高……將來問問杜大人，把食譜記下來，也許又是一條財路。
秦堪深深吸氣。
我只是來道歉賠罪的呀，為什麼……莫名其妙把終身大事定下來了？
「秦堪，你好像不願娶我？」杜嫣幽怨道。
他不能不問，那次為了攪黃婚事，他坑了一大群人，手段有點過分，跟小公爺打了一架，算是把這事揭過了，但杜宏若知道了真相，不一定能揭過去，人家又不是吃貨。
杜嫣見秦堪神色不善，立馬軟了下來，柔聲道：「我爹只知道你搶親，後面發生的那些事，知道真相的就我們和小公爺，小公爺回南京了，又和我爹沒交情，不會告訴我爹的……」
不怪杜宏，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個父母不希望女兒嫁得好，過得好？在這個唯有讀書高，功名高的年代里，誰會把好好的官家小姐嫁給一個連秀才功名都沒有的文弱書生？想想唐寅這個反面教材，曾經的一府解元吧？如今才名滿天下吧？無數文人妓女追捧吧？結果呢，他的結髮妻子還是受不了和他的貧困生活，果斷棄他而去。
杜宏捋須一笑：「這個由你自己決斷，一年之後你自己好好想想，覺得有資格來我家，那麼你就來，如若覺得連自己都不滿意，你說老夫會滿意嗎？」
生活里的柴米油鹽終究不是幾首膾炙人口
堂后的山水屏風在微微顫抖，秦堪看了一眼，嘴角輕輕一笑。
秦堪乾笑，他知道，這句話肯定不是誇他。
秦堪眼皮一跳，擦著冷汗道：「是的，失禮了，晚生確有娶令千金的意思……」
※※※
秦堪直到此刻才知道杜嫣的真實年齡。
杜宏朝秦堪豎起了一根手指，緩緩道：「一年，秦堪，老夫給你一年時間，去證明自己是個有出息的，一年之後，你再來我家，讓老夫瞧瞧你有沒有資格娶我女兒，若仍如現在一般一事無成……」
內堂里坐了很久，杜宏似乎有意懲罰他，一個時辰過去了，知府大人仍舊不見人影，內堂只有秦堪一個人孤零零的坐著，杜家的侍女添了三次茶水，好好的雨前龍井現在味道比白開水還淡。
不出意料的話，杜嫣的名聲如今至少響徹大江南北，將來哪個良善人家還敢上門提親？堂堂官家小姐，清白女兒之身，總不能給別人做妾吧？
秦堪黯然長嘆：「終究逃不過你的魔掌啊……」
內堂屏風后，杜嫣的俏臉冒出半邊，鬼祟地探著頭，見秦堪猶疑，杜嫣又氣又緊張，朝他一齜雪白的牙，手裡一根不知從何處尋摸來鐵棍，當著秦堪的面，鐵棍在杜嫣的手裡彎曲，彎曲……最後狠狠一擰，一根好好鐵棍被她擰成了結構複雜的鐵麻花兒。
聽聽這八婆的混帳話，當初無法無天為了誰？
※※※
被算計了！
杜宏不希望秦堪是第二個唐伯虎，更不希望女兒跟一個窮酸書生窘迫一生。
杜嫣噗嗤一笑，橫了他一眼，這一眼嬌媚叢生，醉人心脾。
做人要有骨氣，不能向黑惡勢力低頭，可杜知府不是黑惡勢力，他是官，混白道的，而且在某個黑惡勢力的逼迫下，秦堪將來也許不得不叫他一聲「岳父」。——可惜目前這位岳父最想乾的事是手刃女婿。
「
「杜姑娘，你爹知不知道佟珍下台是我在後面搞的鬼？」秦堪惴惴問道。
杜宏冷笑：「何必賠罪？你做錯什麼了？」
秦堪知道，這是一種猛獸逮到獵物后的興奮之色，接下來該考慮怎麼下嘴了。
秦堪凜然，急忙拱手：「是。」
杜宏捋須繼續嘆氣：「老夫的女兒年已十七，不小了，婚事再也拖不得了……」
「杜大人，晚生闖了禍，今日特來向知府大人賠罪。」
長長嘆了口氣，杜宏沉聲道：「秦堪，我女兒雖說頑劣了一些，但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我杜家四代為官，祖上最高曾做過禮部侍郎，正經的書香門第，詩書禮儀傳家……」
杜宏臉色忽然變得冷厲起來，聲音也提高了不少：「如若你果真是個沒出息的，老夫拼著讓女兒孤寡一生，也不會把她嫁給你，大不了老夫給她掙下一生吃喝不愁的銀錢家產，養她一輩子便是！」
「嗯？」杜宏眼一瞪，淡淡的官威在空氣中鬱結：「你想娶老夫的女兒？」
秦堪怕死，只好苦著臉道：「晚生年輕衝動，闔城皆知佟家聲名太差，晚生與杜小姐又是……知交好友，不忍見她半生痛苦，故而慫恿她做出抗婚之舉，晚生辜負了大人栽培提攜之意，特向大人賠罪。」
佟家全族被流放，親事自然不必再提，但杜家女兒沒嫁出去卻實實在在是被秦堪害的，一個沒有功名的文弱書生敢坑這麼多人，杜宏想必對他有一種欲除之而後快的強烈情感。
杜嫣沒聽到秦堪的悲鳴，猶自咯咯笑道：「快說，你是不是早就喜歡我了？不然為何答應娶我，而且在我爹面前答應得如此爽快。」
滿腔悲憤的時候，小八婆很沒眼力地從衙門的側門竄了出來，抓著他的肩膀嬌笑連連，高興的臉頰染滿了紅暈。
秦堪不知杜宏說這話什麼意思，垂頭唯唯稱是。
杜宏拿眼
杜知府仰頭，獨愴然而涕下……
秦堪趕緊站起來，長長一揖：「晚生拜見知府大人。」
「杜大人，晚生答應了。」秦堪正了正衣冠，朝杜宏長長一揖。
「哈！開什麼玩笑！我根本沒日過，生什麼情！死八婆你莫訛我，不然公堂上見！」
「咳咳，好了好了，秦堪，你告訴老夫，你和嫣兒到底什麼關係？」
秦堪是要在紹興混下去的，他要在紹興賺銀子，買大房子，買美丫鬟，想要實現這些遠大的志向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絕不能讓紹興的知府大人對他產生這種不妙的強烈情感，否則來日無多。
杜知府左看右看，身邊除了秦堪這該殺千刀的傢伙，似乎女兒的夫家真沒有別的選擇了。
秦堪斜眼瞧著她：「不是還有你知道么？」
杜宏面色沉靜看著秦堪，心中既憤怒又無奈。
秦堪嘆氣：「大小姐，你爹現在恨不得拿刀殺了我，你覺得我娶得了你嗎？」
坐在知府衙門內堂，秦堪的表情很痛苦，腰間青一塊紫一塊，被小八婆掐的。
※※※
杜宏不顯山不露水，能坐上一城知府的位子，不是單靠運氣，這隻老狐狸是有實力的，坑起人來不比秦堪稍遜。
好人做不得，早知道眼睜睜看她跳火坑算了，她不敢跳自己還可以免費在後面推她一把……
回想起臨走時杜宏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容，秦堪站在衙門前呆愣許久，終於仰天一嘆。
滿懷激蕩的秦堪走出知府衙門，冷風一吹，沸騰的頭腦冷靜下來，秦堪轉身看著衙門門口那對威嚴的石獅子，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秦堪不但理解杜宏的苦心，更對他產生了一種敬意，父愛如山，深沉而堅定。
杜嫣悄然朝秦堪狠狠一瞪杏眼，威脅似的向他晃了晃鐵麻花兒。
杜宏老臉一
說完秦堪痛苦地閉上眼，感覺渾身虛脫，腦海中含著淚刪去遠大志向里的「美丫鬟」這一項。
秦堪嘴角一抽，低沉道：「日久生情……」
秦堪抬頭看著他，漸漸明白了杜宏的意思。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給人家美丫鬟留條活路吧……
破壞了女兒的姻緣，以民斗官還把人家推下台，全族被流放千里，把小公爺當成了棋子，害得棋子莫名其妙挨頓打……樁樁件件加起來，杜宏若知道非判他個秋後斬決不可，雖說他能當上知府全托秦堪之功，然而終究太過陰損，在當官的眼裡，秦堪這種人屬於典型的刁民。
……我以後一定會不求上進的！
秦堪點頭。
就在秦堪憋著一肚子水，正猶豫要不要中途退場解決一下膀胱問題的時候，內堂山水屏風後傳來有些做作的咳嗽，杜宏穿著藍色團花圓領便服，不急不徐地走了出來。
於是秦堪硬著頭皮登門了。
秦堪很想說我也不知道做錯了什麼，不但沒計較你杜家欠我二百兩銀子的事，還很善良的把你女兒救出苦海，杜大人若還是個人的話，實在應該真心誇我兩句，再把欠我的銀子連本帶息還我……
「這個……」秦堪臉色漸漸漲紅了，他發覺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這話真說出來，杜宏會衝進廚房抄刀吧？
「現在知道害怕了？怕我爹剁了你？當初無法無天的時候想什麼去了？」
「晚生不會讓大人失望的，一年之內，必有出息。」
「老夫並非勢利之人，不在乎你有多少家財田產，但是，秦堪，婚姻大事不能兒戲，老夫不介意你的現在，但並不代表不介意你的將來，老夫的女兒自小被我捧在手心裏，餓不著她，凍不著她，你覺得老夫會把寶貝女兒嫁給一個沒有出息，未來只會跟著他挨餓受
杜宏眼裡閃過幾分複雜，嘆息道：「秦堪，一年之期很短，你要抓緊時間，莫讓老夫和嫣兒失望才是。」
杜宏捋著青須，淡淡點頭：「原來你今日是來提親的……」
前後兩把刀頂著，秦堪突然覺得，當初穿越過來吊在房樑上時，不應該掙扎求生的，就那樣被弔死多幸福呀，總比現在死得安詳。
「你連我都不信？」杜嫣柳眉一豎，剛要發火，不知想起什麼，臉色又染了一層紅暈，羞答答地道：「你若真不信我，不如……不如娶了我呀，娶了我，我就是秦家的人，死也不會出賣你的……」
「敢問杜大人，什麼程度才叫『有出息』？」
佟杜大婚之日，杜嫣鬧市之中怒劈花轎，與秦堪攜手雙雙跑遠，紹興城內人人皆見，杜家已淪為了鄉紳百姓人家的笑柄和反面教材，如今的紹興城裡，但有待嫁女兒的人家，長輩們少不得教訓兩句「你看看杜知府的女兒如何如何，你千萬莫學她如何如何，將來必然一生被人戳脊梁骨如何如何……」
杜嫣，你也在為你的父親而感動著嗎？珍惜吧，在父親老去之前，好好珍惜他。
他來衙門不是為了提親，而是道歉。
這話不好回答，說不對吧，一介白身平民覬覦官家小姐，杜宏會拿刀砍他，說對吧，辜負了杜嫣一番深情，以小八婆那個脾氣，也會拿刀砍他……
「你爹如果問起我們什麼時候勾搭……咳，互相看上的，我怎麼說？」
秦堪額角冒汗。
「那也不能幹耗著呀，你就不會去跟我爹聊一聊，多跟他說些討喜的話兒，讓他順了這口氣，咱倆之間不就有可能了么？現在整個紹興城都知道我和你……除了你，還有誰會娶我？我爹肯定也明白這一點，就等你上門先服軟呢……」杜嫣恨恨白他一眼。
屏風后的杜嫣滿意點頭，朝秦堪露一個滿意的嫵媚笑容，消失。
「哈哈，秦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願意娶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