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弱冠耀京華
第119章 執硯擊之
毫無疑問，秦堪這些雜亂卻廣博的冷門知識徹底將朱厚照震撼住了。
秦堪沒事人似的一臉同情地瞧著朱厚照：「殿下，你完了，你把你老師幹掉了……」
朱厚照喜歡玩，而且喜歡變著花樣玩。
來不及猶豫，楊廷和的戒尺已砸來，這屬於無差別打擊，反正在楊學士的眼裡，太子身邊的太監和所有人等都是蠱惑太子不用心向學的奸佞，打幾下奸佞無妨的。
朱厚照天資聰穎，但不好學，他討厭讀書，但並不反感學問。
眾人紛紛勸著朱厚照時，剛剛負氣而去的春坊大學士楊廷和又回來了。
各種各樣的傳說喧囂塵上，不可否認的是，楊廷和是個好人，而且是個性格很溫和的好人。
楊廷和是詹事府少詹事兼左春坊大學士，成化十四年的三甲賜同進士，「三甲賜同進士」的考試成績有點不近人意，大明官場上如果他跟一群同年同榜的進士坐在一起，他只有忝陪末座的份兒。但是他在翰林院苦熬資歷的那些年，卻做了一件讓人驚嘆讚許的事，那就是修《憲宗實錄》。
楊廷和因此而入了詹事府，兼任左春坊大學士，擔起了教導太子讀書的重任。
「我瘋？哈哈，好，臣今日便發一回瘋，教訓你之後，臣再一頭撞死陛下玉階前！」楊廷和怒不可遏，戒尺在他手裡凌空一晃，隨手捏了個劍決便朝朱厚照劈去。
眾人頓時一靜。
這……這個豎子，居然有心情吃零嘴聊天？氣走先生這麼嚴重的事居然毫不在
朱厚照見楊廷和發了瘋似的衝來，根本沒意識怎麼回事，他想不通楊廷和好好的為何要打他，不得不說，這孩子的覺悟有點低。
慌亂中的朱厚照智商略有下降，根本不假思索便將硯台脫手朝楊廷和一扔……
「殿下不可！」谷大用和張永大驚失色，太子扒男人褲子這麼荒唐的事若被陛下和那些文官知道了，太子頂多被罵一頓，他們這些太監肯定會被杖斃。
一見楊廷和發瘋的架勢，朱厚照慌了，起身蹬蹬蹬地倒退幾步，口中驚呼：「楊學士，你瘋了？」
多好的孩子呀，生生把他教成這樣，未來的正德皇帝那荒唐浪蕩的性子，與這幾位老師的教育方法錯誤脫不了關係，把朱家千頃地里的一棵獨苗教壞了，卻還有臉皮在金殿上指責皇帝這裏不好那裡荒唐，甚至把他的荒唐寫進史書，傳之後世，讓他承受幾百年的罵名，彷彿這孩子的一切錯誤與他們無關，他們只是一個公正公平的旁觀者，於是口誅筆伐，痛心疾首，天降昏君如斯，國之不幸，大明悲哉……
楊廷和是過來訓話的，剛剛負氣而去時太衝動，等走出春坊，楊學士便清醒過來，他身負著教導未來大明國君的重任，這重任是皇帝陛下和天下百姓交給他的，希望他能教出一個知禮儀，懂廉恥，勤奮好學聰穎英明的國君，這是何等的榮幸？太子讀書懶散厭倦
據說荊軻刺秦王時，大殿里有個很出採的人物，名叫夏無且，荊軻圍著大殿追殺秦王時，身為秦王御醫的夏無且不但將手裡的葯囊扔出去，還大叫「王負劍擊之！」，這才給秦王提了個醒，拔出長劍傷了荊軻，致令刺秦失敗。
秦堪也頗覺尷尬，其實說的那些冷門知識只是為了表示自己是個有學問的人，能知人所不知，但他沒想到朱厚照對研究外國男人的尺寸那麼有興趣，史書上說這荒唐皇帝還包養過男寵，一想到這裏，秦堪不由遍體生寒。
楊廷和面朝地磚趴得很深沉，動也不動……
天資聰穎卻不好學，這是老師的責任，秦堪有些感嘆，教太子讀書的老師王瓊，楊廷和，包括劉李謝三位大學士實在應該每人給皇帝陛下寫一份認識深刻涕淚俱下的萬字檢討，自絕於人民也可以。
朱厚照臉色蒼白，不可思議地瞧著自己的雙手，谷大用和張永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盯著一動不動的楊廷和。
楊廷和氣得臉都變形了，握著戒尺獰笑兩聲，裹挾風雷之勢朝朱厚照衝去，他已下定了決心，今日必要好好懲戒這豎子，然後去陛下階前請罪。
谷大用和張永也急了，慌忙上前欲抱住楊廷和，卻被怒極的楊廷和一頓劈頭蓋腦的戒尺打得節節敗退。
很矛盾的悖論，可朱厚照卻有本事把這個悖論表現得很完美，一點也不衝突。
翻
但是好人也有發脾氣的時候。
朱厚照興緻來了，怎麼也擋不住，當即道：「那我親自去扒。」
「殿下……奴婢，奴婢沒有那個……這，沒法兒比呀。」谷大用快哭了。
朱厚照嚇壞了，他從沒見過楊學士如此失態，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混亂中一扭頭，見秦堪沒事人似的站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瞧著這一幕，一如當初在文華殿瞧著李東陽追打壽寧侯一樣。
不止是震撼，朱厚照對這些知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秦堪說出的這些知識有個共同點，它們不像四書五經那樣枯燥無味，反而很好玩，每一條都可以用實驗去證明它。
尊師是儒家最基本的傳統，太子氣走了他，竟表現出毫無愧疚的樣子，這是未來的國君啊，豈能如此慢待於他？
弘治二年，主持修《憲宗實錄》的人是當時的大學士丘浚，丘浚才高卻性傲，而且為人很懶散，不屑干這種太繁瑣太枯燥的事，於是把它丟給楊廷和這個剛入翰林才兩年的進士，令人稱奇的是，楊廷和居然把這件事幹得非常利落漂亮，總撰官丘浚想擺擺領導派頭，稍微修改潤色一下，以顯示他的存在感，結果卻提著筆愣是改不動一個字。
朱厚照不由大喜，身子一縮，朝秦堪身後躲去，口中大呼：「秦堪救駕
楊廷和深深地被傷害了，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脆弱的小心臟碎裂的聲音。
當楊廷和滿臉羞愧地走回來，打算再次挽救太子這個失足小青年的時候，跨進春坊課室，卻見朱厚照嘴裏塞滿了零嘴兒，翹著二郎腿抖索得瑟，毫無反省愧意地跟幾個太監和一個年輕人大聲說笑，說到興奮處手舞足蹈，完全沒把剛才氣走先生的事放在心上。
「大用，張永，救我！」朱厚照一邊躲閃著楊廷和鋪天蓋地般的攻勢，一邊大聲呼救。
秦堪也急了，我是被太子宣進東宮的，不該讓我幫他挨打呀，從頭到尾都不關我的事。
不應該啊！
谷大用瞧著秦堪的目光愈發幽怨了，木有小雞雞的太監扒有小雞雞的男人的褲子，這麼變態的事他可能幹不出來。
「太子殿下！你，太過分了！臣今日必須要懲戒你……」楊廷和從背後摸出一把戒尺，像一頭髮怒的野牛朝朱厚照衝來。
今天不一樣，今天楊廷和是真生氣了，不僅生氣，而且怒急攻心，一半為了大明未來的國運，另一半是因為朱厚照太不把他這個先生放在眼裡。
「大用，去西城集市找幾個色目人，扒了他們的褲子瞧瞧……」朱厚照有點不服氣：「真比咱們大明的男人大么？沒道理呀。」
反手從身旁的桌案上抄起一方硯台，閃電般轉身遞給朱厚照，秦堪匆忙道：「殿下執硯擊之！」
這樣下去不行！秦堪一急便想出了辦法。
楊廷和被硯台砸中了左膝蓋，下盤不穩仰面栽倒，—
一片寂靜……
大抵會把王瓊，楊廷和他們釘在十字架上，高懸于午門，讓來往的官員們把他們唾棄至死吧，——或許偶爾也有把朱厚照活活掐死的衝動，反正一切都只是構思。
秦堪的這些知識立馬抓住了他的心，他對秦堪的興趣也越來越濃郁了。
秦堪也做出了同樣的事。
有心想讓開，可朱厚照躲在他身後死死扯住他的衣裳不讓他動，眨眼間秦堪又挨了好幾下。
「啊？殿下……」秦堪亦大驚，這不關我的事啊。
戒尺來勢兇猛，秦堪下意識舉臂擋住頭，然後便感到胳膊上一陣劇痛，挨了好幾下。
敦厚性溫的楊廷和很羞愧，他覺得自己辜負了陛下和天下人的期望，是大明的罪人。
兩位太監對秦堪不無怨艾，好好的給殿下說這些幹嘛呀，這不是給他們添堵找麻煩么？太子殿下那性子連陛下和文官們都管不住，他們做奴婢能管住？
春坊里的戒尺大部分時候是擺樣子用的，太子再頑皮，諸位飽學儒士們頂多也就罵幾句，真正敢打太子的人很少，教導朱厚照的王瓊，劉健，李東陽等人皆是當世大儒，太子讀書不勤奮，他們也只是責備幾句，或者老淚縱橫地數落太子的不是，表達一下對未來大明國運的深深擔憂，可他們從來沒想過用戒尺體罰太子。
朱厚照大驚，幸好這孩子尚武，也跟大內高手練過幾天，於是歪頭一閃，戒尺落空，砸在書案上。
泱泱天朝上國的子民有著強烈的民族自尊心，更何況是天朝上國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