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輕煙入五侯
第392章 自解僵局
似乎知道費宏接下來要問什麼，三人頓時有些慌亂，秦堪四下張望，見殿內眾人神情恍惚，目光渙散，似乎沒人注意這邊，於是秦堪趁費宏不備，輕輕朝費宏的腳後跟一踢……
殿內頓時一陣忙亂，小宦官們呼天搶地般衝進殿內，二話不說抬起朱厚照便往外走。
宦官急忙進殿，將四位老臣抬出去，朱厚照沒任何表示，只淡淡說了句繼續齋戒。
秦堪誠懇道：「因為咱們三人裏面，劉公公看起來最威武。」
和秦堪一樣，李東陽用自己的方式施展著他的抱負。
劉瑾不甘不願地走在最後，臨出殿門前，瞧了一眼殿內仍舊死撐著一口氣不暈也不走的頑固大臣，鼻孔里發出一聲輕微的哼聲。
太淡定也不好，三人終於引起了大臣的懷疑。
殿內剩下的數十位大臣猶自不倒，可謂朝堂死硬派，堪稱餓不死的小強。
「暈了暈了，只是你自己沒發覺罷了。」朱厚照朝漸行漸遠的費宏很敷衍地揮揮手，費宏不甘心的身影消失在太廟。
明明都已是虛脫得只剩一口氣的模樣，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們吹倒下，可他們偏偏就是不倒。
語氣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君臣僵持的場面隨著朱厚照一聲虛弱而略帶幾分做作的「啊，朕暈了」而被打破。
「陛下……」
「為何又是雜家？」劉瑾瞪著秦堪很不滿地道。
費宏潤了潤發白的嘴唇，虛弱道：「陛下，臣只
朱厚照配合非常默契，站起身驚喜交加道：「費侍郎也暈過去了！快快！把他抬出去！」
※※※
三人被費宏瞧得一陣心虛。
人群里，李東陽的目光緊緊盯住了秦堪，神情苦澀，搖頭暗嘆。
黃祿伏地而拜，淚如雨下。
朱厚照搖頭道：「把他們掄暈不妥，太粗暴了，這麼一做咱們五天的辛苦全白費。秦堪，另外再想個法子吧，朕實在不想再跟他們浪費時間了。」
文官們為自己堅持的所謂真理和積攢了一輩子的名聲而付出代價。
當然，不排除裏面有濫竽充數的，嘴上不肯認栽，只要裝作暈過去往地上一倒就能被抬出這堪比閻王殿的太廟，也算是一種體面的下台階方式。
然而這一次，文官們終於在皇帝手裡栽了跟頭，害他們栽跟頭的，就是以往被他們視作無往不利的所謂「真理」，他們這才發現，原來這種武器其實是雙刃劍，一不小心就會傷著自己。
劉瑾的老臉再次慘綠慘綠……
文官們的執拗也令朱厚照心中再次充滿了怒氣。
秦堪為難道：「可是……剛才臣對費宏使絆子時被人瞧見了……」
※※※
朱厚照對李東陽的識相表示了充分的讚賞，旁人暈過去只是被抬走，李東陽抬走時，朱厚照竟還下旨御賜李東陽百年山參十支，黃金百兩。
「朕剛才也說了，受不了的人徑可自行走出
然而，既想要名聲，又想要真理，同時還想要命……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明明栽了卻不肯認栽，朱厚照這種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愈發生氣，雙方都不肯服軟，註定了衝突升級。
朱厚照，秦堪和劉瑾三人一直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倒下那麼多大臣，唯獨他們三人臉色紅潤，容光煥發，一點事都沒有。
當然，李東陽適時暈過去肯定不是為了朱厚照這點賞賜。朝堂文官裏面，李東陽當官算是當得最圓滑了，當初內外廷聯手誅九虎，他第一個反對，劉健謝遷主動辭官致仕，唯獨他毫無反應，劉瑾掌權，他私下給劉瑾送過禮，言語多有逢迎，如今朱厚照秦堪三人使壞，他也很默契地配合……
秦堪沉默。
劉瑾的老臉頓時慘綠慘綠。
「自然是劉公公斷後……」
秦堪苦笑道：「前些日子臣經常進宮，原本打算朝司禮監扔一個跟劉公公開開玩笑的……」
無數餓暈過去的大臣被抬出去，殿內稀稀拉拉剩下四五十人跪著不動。從他們搖搖晃晃的身形來看，大概也撐不了多久了。
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朱厚照頭疼了。
劉瑾跨出門檻，彷彿隨手扔了個垃圾似的，一個冒著煙的物事被他扔進殿內，緊接著，劉公公非常有素質地關上了殿門走遠。
秦堪朝殿內某處揚了揚下巴
費宏餓了五天，本就虛弱到極致，全靠一口氣硬撐著，虛浮的下盤哪受得了秦堪的陰招，感覺腳後跟被踢了一下，費宏來不及提問便仰面栽倒。
秦堪一臉焦急緊緊伴隨朱厚照身邊，眾人簇擁著朱厚照匆匆忙忙出了太廟。
朱厚照眼一瞪：「咱們比他們年輕，生龍活虎也是情理之中嘛。」
此次事件始作俑者通政司左通政黃祿終於在朱厚照面前重重跪下，聲音嘶啞道：「陛下，一切過責皆由臣而起，臣向陛下請罪，陛下若有不滿儘管沖臣來吧，朝中同僚何辜，竟被臣拖累至斯……」
李東陽被抬出去時忽然睜開眼睛，與朱厚照三人無聲中交流了一下目光。
第四日已是大臣們忍受的極限，這一日倒下去的大臣比較多，足足五十多個，照舊仍是宦官抬出宮去。由他們府上的家人將其接回家靜養，總算是脫離了苦海。
秦堪嘆道：「陛下，咱們也該暈了……」
「陛下……臣，真的沒暈……」
「好東西！秦堪，你太壞了，這種東西居然隨身帶著……」
※※※
朱厚照沒管那麼多，壓低了聲音興奮道：「怎麼個章程？」
劉瑾憤怒地攥緊了拳頭：「憑什麼雜家斷後？」
齋戒繼續，終於有大臣忍受不了。畢竟年紀老了，平日里養
這老傢伙……當什麼大學士呀，乾脆出去碰瓷多有前途。
殿內剩下的四五十人里，禮部右侍郎費宏咬牙站起身，踉蹌著走到朱厚照面前，渙散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三人。
朱厚照朝他齜牙：「看什麼看！」
「陛下，咱們是不是也乾脆裝暈算了？」秦堪忐忑道：「滿殿大臣餓得奄奄一息，而咱們三人卻生龍活虎，陛下，這不合時宜呀。」
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起身離開太廟便等於失去了真理，失去了名聲。
「暈了以後呢？」
「何事？」
文官若失去了這兩樣東西，他們還剩下什麼？
第五日，倒下的大臣更多了。
秦堪目光朝劉瑾下身一掃，嘴唇動了動，沒忍心說話，可目光里的意思很清楚，……因為你本來就斷了后。
「怎麼辦？」朱厚照求助般瞧著秦堪。
朱厚照畢竟是年輕人，年輕人缺少耐心，君臣耗了五天已然是他的極致了，殿內剩下這幾十人卻令朱厚照犯了愁。
看似年輕人的胡鬧，可是仔細一揣摩，這個年輕人對大明朝堂文官們的缺點了解得非常透徹，否則出不了如此陰損卻令人無可責怪的壞主意。
誰知倒地的費宏竟沒暈，小宦官來抬他時，他死死抓著朱厚照龍袍的下擺不肯撒手
朱厚照冷冷一笑：「黃卿剛被朕褒獎過，何罪之有？你說的話朕可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朱厚照凝目一看，頓時喜出望外。
朱厚照蹲下身用力地將費宏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口中嗔道：「費侍郎真調皮，你明明暈過去了，還死不承認……快，抬走抬走。」
「誰？」朱厚照的目光很有殺人滅口的架勢。
秦堪差點噴出口水來。
「繼續齋戒」的旨意一下，餓得渾身虛脫的文官們不由又驚又怒。
三人面面相覷，擦了把冷汗。
讀書人進了官場，已算不得讀書人，他們曾經讀過孔孟經義漸漸成為手中掌握的武器，這種武器能讓自己陞官，也能讓皇帝妥協，向來無往而不利。
氣節值得讚賞，做法卻令人討厭。
好個孽畜，毒氣彈這東西雜家不是沒見識過，你拿它跟雜家「開玩笑」？
沉默中同情地掃了一眼殿內剩下的數十名大臣，然後變戲法似的，秦堪從懷裡掏出一樣物事。
大家彼此清楚，這算是朱厚照給他的封口費了。
「只能等他們自己餓暈過去了……」秦堪苦笑道：「如若陛下想加快他們暈過去的速度，或許可以劉公公拎根棒子一個個把他們掄暈。」
一聲沉悶的爆炸，殿內忽然瀰漫著嗆人慾死的黃色煙霧，最後便是大臣們一陣驚恐的慘叫聲，憤怒的叫罵聲，以及……痛苦的撓牆拍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