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輕煙入五侯
第519章 行刑伏誅（中）
於是錦衣千戶和兩廠檔頭再一次達成了默契，揮舞著手招呼手下押著囚車，急匆匆從鬧市中穿行而過。
這種刑罰早在商周時期便已存在，著名的周文王的長子伯邑考便是被商紂王凌遲后剁成了肉醬，還有孔子的弟子子路也在衛國大夫孔悝的奪權之戰中受此刑罰而死。
「閹賊，還我父親命來！」
「驗明人犯正身無誤，行刑！」
劉瑾跪在刑場中央不言不動，耳中聽著四面八方的圍觀百姓對他的怒罵討伐聲，劉瑾絲毫不為所動，他的頭卻始終執拗地望著豹房方向，眼中露出極度的求生慾望，其中還夾雜著一絲後悔，此時此刻這位曾經一手遮天的權閹到底在後悔什麼，反思什麼，誰也不知道。
老天爺很給面子，今日天氣晴朗，時已冬日，陽光照在人的身上卻仍暖洋洋的，時間便在大家的等待中靜靜流逝。
戲文不會騙人的！陛下一定會赦免我的！
牢門的大鎖被劉瑾死死攥在手心裏，無論廠衛怎樣用刀柄砸他的手，劉瑾死活不鬆開。
※※※
到了這個時刻，劉瑾終於崩潰了，瘋子般掙扎大叫起來，頭顱不屈不撓始終執拗地看著豹房方向，歇斯底里大叫道：「你們不準用刑！陛下的赦令馬上要到了！陛下一定會赦免我的！」
於是百戶眼中厲芒一閃，砸著劉瑾的刀柄灌注了十分力氣，狠狠朝他的指骨關節砸去。
此時的劉
殿外的天氣很晴朗，清晨的風帶著絲絲寒意，陽光在晨風中穿過雲層，投射在劉瑾身上。
「……」
菜市口的刑場中央空出老大一塊空地，四名年紀略顯老邁的劊子手靜靜站在中央各面四方，劊子手後面各自跟著兩名小徒弟，每名徒弟手裡拎著一個竹編的大筐，筐里裝著各式五花八門的刑具，鐵鉤，片刀，匕首，尖刺……不一而足。
戴著重枷的劉瑾被押上囚車，站在移動的木籠子里，廠衛出動了千餘人馬分別押在囚車兩側，浩浩蕩蕩朝菜市口行去。
閔珪被劉瑾嚇了一跳，下意識便朝豹房方向看了一眼，以為劉瑾說的是真的，神情充滿了忐忑和緊張，見豹房方向的街上空空蕩蕩，百姓們全圍在法場周圍，閔珪立馬回過神，頓時惱羞成怒，老臉漲得通紅，惡狠狠地瞪著劉瑾，手中的毛筆毫不停留地在處決批箭上狠狠一勾，然後將批箭往法場中央用力一擲。
「凌遲」二字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可絕不簡單，事實上它的過程非常複雜繁瑣。
兩名官員上前從頭到腳仔細看了劉瑾一眼，隨即四名劊子手將
一直到這個時候，劉瑾仍堅信宮中馬上會有赦令到來，他更堅信朱厚照不會殺他，因為他陪伴了陛下十年，這十年辛苦積攢下來的情分是他最大的資本，他一直覺得這份資本沒有消失，能在最關鍵的時刻救他一命。
劉瑾的囚車直到卯時三刻才姍姍押來，眾廠衛如臨大敵般將劉瑾的囚車圍得層層疊疊，將劉瑾從囚車上粗魯地揪下來，然後將他用拇指粗的麻繩五花大綁，看起來像一隻秋天的大閘蟹似的，綁好后校尉朝劉瑾腿彎處一踢，劉瑾撲通一下便跪在菜市口的中央。
劉瑾的表情越來越期待，直到這個時刻，他仍沒有絕望，他相信陛下的赦令一定會來的，因為陛下離不開他，因為陛下遲早會發現他是被冤枉的，戲文里不都說了嗎？凡事被冤枉的忠良，臨到法場被砍頭的最後關頭，驚才絕艷的皇帝赦令便會如約而至，恰到好處地攔住了那要命的加頸一刀。
喀嚓一聲脆響，劉瑾的指骨被生生砸斷，四根手指
劉瑾的身份非同一般，動用刑部尚書親自監刑也是情理之中。
人群中不知是誰凄厲悲呼了一聲：「狗賊，你必生生世世淪入畜道！」
「雜家被天下所誤，爾等怨我何來！」
閔珪坐在刑場不遠處的書案后，抬頭看了看天色，不急不徐地蹺起腿，慢悠悠地品了口茶水，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沸騰的人群漸漸失控，不知是誰帶的頭，無數大小石塊呼嘯著砸向囚車，囚車中的劉瑾很快被砸得頭破血流，劉瑾也不呼痛，站在囚車中任砸任罵，忽然如夜梟般桀桀怪笑起來。
西城菜市口。
「當年我便說過你會不得好死，今日果然如願，劉瑾，我等著你看你怎樣被千刀萬剮！陛下英明，吾皇萬歲——」
刑部尚書閔珪不得不又領了一回苦差，這回他又淪為了監刑官。
陽光下的影子隨著時間流逝而緩緩移動，當太陽移動到人們的頭頂，人的影子幾乎在自己腳下縮成了一個小黑點時，法場旁的子午鍾的指針也終於指向了午時三刻。
沉默終歸要爆發。
這是此刻支撐著劉瑾沒有倒下去的唯一力量。
劉瑾顧不得喊痛，眼睜睜看著錦衣校尉們打開牢門大鎖，然後蜂擁而入，將劉瑾摁在地上，劉瑾左右掙扎，仍被
這一聲悲呼彷彿點燃了久抑的怒火，排山倒海般的怒罵聲頓時響徹雲霄，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油鍋，京師城沸騰起來。
以往朝代里對凌遲只是一個模糊的說法，並沒有形成統一的標準，割到多少刀便算多少刀，直到明朝開始，太祖皇帝始定天下律法，凌遲這種最慘無人道的刑罰竟也規定了具體的行刀部位，行刀刀數等等。
行刑最好的時辰是午時三刻，這個時辰是一日內陽氣最盛，人的影子最短的時候，犯人被殺后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於是午時三刻也成了處決犯人的最佳時刻。
「……」
從皇宮到菜市口的這段路上，兩旁的商鋪茶肆酒樓破天荒地開了門，其中二樓臨街的窗口已被京師權貴和富戶包下，大戶人家甚至將家眷帶了出來，站在臨窗處指指點點。
百戶索性橫下心，這閹奴反正今日會死，何必這麼小心？
「哈哈，閹賊，我已花十兩銀子買你十斤肉，必與家人分食之！」
跟普通的斬首不一樣，這回為了凌遲劉瑾，刑部派了四名劊子手行刑，事實上凌遲一個人需要極大的體力和耐性，而且劊子手還必須具備足夠的心理素質，一名劊子手是不可能將整個凌遲過程執行完的，所以中間需要換人輪流執行。
刀柄一下又一下狠狠砸著劉瑾的雙手，劉瑾已無淚可流，額頭疼得滲出豆大的冷汗，仍死死咬著牙不肯
押囚車過市的廠衛千戶和檔頭們見群情失控，不由也慌了，雖說劉瑾今日必死，然而陛下的旨意是要將他凌遲，若他在街市上被人活活砸死，這些押囚車的廠衛可就倒霉了，不大不小也要擔責任的。
一名刑部官員確認了一下時辰，然後大聲喝道：「時辰到！勾決人犯劉瑾一名，刑部驗明正身，準備行刑！」
遠遠的，開道的廠衛人馬浩蕩走來，還沒看到劉瑾的囚車，街邊的權貴和百姓們便騷動起來，五城兵馬司的軍士們用長槍拚命攔阻也擋不住瘋狂朝街心擠來的人潮，直到囚車出現，街道兩旁數以十萬的百姓忽然寂靜下來，無數道目光靜靜地看著囚車慢慢往前走，所有人彷彿失聲一般沉默地看著囚車中潦倒落魄的昔日權閹。
雖名為「菜市」，實則這裏並非買菜賣菜的地方，歷來但有犯了死罪的囚犯秋後處決便選在此處，朝廷允許甚至鼓勵百姓圍觀，這也是朝廷間接對百姓的一種威懾，通過親眼所見囚犯被殺頭的一幕，讓百姓們知道王法的森嚴，知道對朝廷的敬畏。
一直用刀柄砸著劉瑾雙手的錦衣百戶見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耽誤了行刑時辰，不止刑部監斬官會怪罪，恐怕被這閹奴殘害壓迫的滿朝文武大人們和京師坊間百姓們吃了他的心都有，畢竟今日的菜市口可是萬眾矚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