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雪滿弓刀
第611章 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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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戲碼最近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朱宸濠他想做什麼？啊！他想做什麼？他是怎麼行軍的？一日只行二十里，他是爬著過來的嗎？」漲得臉紅脖子粗的朱厚照跳腳大罵。
想通了的錢寧馬上跪地向唐子禾痛哭流涕求饒。
唐子禾當然不是善類，錢寧敢向她動手，便已被她判了死刑。
他，終於活著回來了！
無聲的嘆了口氣，唐子禾的眼神有些複雜。
唐子禾是經歷過戰爭和生死的人，無影無形的殺機別人或許察覺不到，但怎能瞞得過她？
朱厚照在帥帳中大發脾氣，這已是數不清第幾次發脾氣了，惱怒憤懣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到。
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救了他的命，這個女人目前的身份敵我難辨，不論她說刺殺陛下是真是假，自己被俘之事，被她所救之事，以及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驚天大事，對他的個人利益來說都不是好事，這個女人若活著，對他來說是弊大於利的。
只有反軍內部的幾員大將和謀士知道朱宸濠在等什麼。
這個女人不能活，她活著對他來說，不可測的因素太多了，很有可能會牽累到他。
他身上的傷痕更多了，大腿處甚至被樹枝尖石劃出一道半尺長的大口子，深可見骨，鮮血隨著他的腳步走一路滴一路，模樣非常凄慘。
朱厚照在安慶氣得暴跳如雷。
朱暉呆了一下，大驚：「陛下萬乘之軀，萬萬不可犯險沖陣，否則……」
腳步一頓，唐子禾轉過身，蹙眉靜靜地看著垂頭不語的錢寧，從他那不易察覺的微顫肩頭，唐子禾終於肯定了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
四周很安靜，安靜得連樹葉落在地上都能發出迴音。
反軍大營外的深山裡，當他滿懷殺機準備對唐子禾動手時，忽然發覺自己渾身酥軟無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彷彿中了某種邪法兒。
深山裡一片靜謐，鳥叫蟲鳴彷彿忽然間消失了，一股莫名而
多日來的行軍布陣，他向世人證明了自己是一名不錯的主帥。然而他還是太年輕，太缺少耐心了。
這些日子徐鵬舉可遭了大罪，行軍的苦累且不說，最要命的是軍中伙食，對一個純正且專業的吃貨來說，出征的這段日子簡直比人間地獄更悲慘。
擦了一把嘴邊的油光，朱厚照邊撕咬雞腿邊含糊不清恨恨地道：「每日行軍二十里，朱宸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秦堪，下面的錦衣衛沒探出點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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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禾平平安安走出了反軍大營，不僅沒人敢碰她分毫，還被免費送了個參觀大營活動的紀念品。
營中處處旌旗飛舞飄揚，萬頂帳篷眾星拱月般將朱厚照的帥帳簇擁在營盤中心腹地。
錢寧在山路上跌跌撞撞蹣跚而行。
「或者說，他想改道轉攻別處？」
令人奇怪的是，反軍的推進速度並不快，每天只行二三十里，說是出征打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個大款組織了好幾萬人郊遊踏春，那麼的悠閑逍遙。
靜謐中，唐子禾輕柔開口，輕得彷彿母親哄孩子睡覺時的呢喃。
朱宸濠的反軍仍在向安慶城推進。
滿身傷痕的錢寧蹣跚跟在唐子禾身後，直到現在他仍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明明十死無生了，此刻卻被反軍們畢恭畢敬送了出來，讓他跟在這個女人後面。
好整以暇的唐子禾根本不聽錢寧殺豬般的嚎叫求饒，慢條斯理地用一根木棍打斷了他的一雙臂骨和四根肋骨，割下了他的一隻耳朵，並用一種特製的牛筋殘忍地穿過了他的一雙琵琶骨，然後綁起手腳吊在一棵大樹上。
「不用多問了，照我的原話去報信吧……」唐子禾停住笑聲，朝錢寧淡淡一瞥，道：「你被反軍俘虜之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唐子禾終究沒下最後的殺手，離開霸州以後，她已很少再傷人命。
一團祥和
「姑娘可以這麼想，錢寧卻不能不報恩，還請恩人賜告名號，容錢寧來日再報。」
「難道真是？」錢寧臉色發綠，看著唐子禾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瘋子。
頓了頓，朱厚照疑惑道：「莫非他想拖延決戰時日，藉此耗費我軍糧草？」
錢寧受的傷不輕，這時代沒有戰俘公約，反軍對他也沒太講客氣，揍他時絲毫沒留情，所以現在他走得很吃力，一瘸一拐的，但他卻不敢停下，咬著牙跟在唐子禾身後。
他忽然想到，一個女人，敢獨自走進虎狼環伺的反軍大營，最後又能毫髮無傷地走出來，一定有她的本事，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竟敢對她動手，簡直是找死。
凌十一的心情很好，有了唐子禾的加入，他忽然覺得前途充滿了光明，王爺灰暗無光的大業瞬間也變得光芒萬丈。
唐子禾冷笑道：「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錢寧垂頭連迭聲地道謝，誰也沒看見，他那黑亮如星的眸子里，忽然閃過一絲殺機。
他的手下裏面，怎麼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唐子禾靜靜地注視著錢寧，面無表情。
近一個月的深山跋涉，錢寧獨自一人從九江來到了安慶，站在山腰處，朝廷二十萬大軍的營盤如白雪覆地，連綿不絕。
朱厚照快瘋掉了，抓著自己的頭髮惡狠狠叫道：「那他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他行軍的路上順便下令反軍踏踏春，打打獵放鬆一下心情？兵貴神速的道理都不懂，當王爺不好好當，造反又不好好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活到這把年紀他不覺得羞恥么？」
秦堪又搖頭：「也不大可能，陛下，時至今日，朱宸濠已沒有別的選擇了，他唯一的選擇只能打敗咱們這二十萬大軍，然後攻取南京，否則，不論他改道湖廣，浙江或是福建，都將面臨朝廷大軍的圍追堵截，
唐子禾忽然大笑，彷彿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笑得不可遏止。
依依不捨地分給朱厚照和秦堪一人一隻雞腿，徐鵬舉捧著雞身嘴起牙落，一口朝雞屁股狠狠咬去，三人就在帳內毫不顧形象地大吃大嚼起來。
錢寧一驚：「寧王竟敢行刺陛下？」
這裡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深處，附近只有鳥鳴水濺之聲。
請唐子禾幫忙刺殺朱厚照的動機自然不是表面那麼簡單，這是一個試探，唐子禾願意幫忙，那麼下一步便更容易說服她歸附王爺帳下，就算她不願歸附，刺殺朱厚照的行動有了這位殺人于無形的女魔頭相助，成功率也會高很多，哪怕她失敗了，是死是活也與寧王和他凌十一沒有任何關係……
唐子禾有些不耐煩了，若非錢寧是秦堪的屬下，她根本不會發這種莫名其妙的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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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禾揚手打斷了他，冷冷道：「你是什麼人不關我的事，我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救你不過隨性而為罷了，你用不著感激。」
朱厚照狠狠瞪他一眼：「滾遠！朕大老遠跑來是為了眼巴巴看你斬將奪旗？朱宸濠的狗頭，朕親自去摘了方才不算白來一遭！」
一明一暗雙管齊下，兩者不可缺一，甚至連發動的節奏都要配合得天衣無縫，否則等待朱宸濠的只有刀劍加身。
不知走了多久，錢寧只覺得自己的傷口已麻木到彷彿感覺不到痛了，同時也感覺不到雙腿是屬於自己的時候，唐子禾忽然停住了腳步。
思來想去都是一樁有百利而無一弊的好買賣，令凌十一喜出望外的是，唐子禾居然答應了。
「閉嘴！你，出去！」朱厚照非常蠻橫地把朱暉趕出了帥帳。
錢寧在她的目光里漸漸垂下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看著遠處的營盤，錢寧心中一暖，由衷露出了笑容。
當時他大驚失色，心中懊悔萬分。
唐子禾嬌媚一笑，纖細的大拇指往後一翹，指著自己道：「以我為首，回去叫你們皇帝和秦公爺小心點哦。」
秦堪苦笑道：「錦衣衛探子只能探出反軍的行軍方向和人數，具體的戰略意圖，總不能指望探子闖進敵人的帥帳當面去問朱宸濠吧？臣估計朱宸濠應該也不會肯說的。」
秦堪更哭笑不得：「陛下這個懷疑更不靠譜兒了，此戰乃是陛下以舉國之力擊其一隅，二十萬大軍的糧草每日源源不斷從各地運來，朱宸濠若有這個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合作意向達成，雙方都很高興，屬於各懷鬼胎式的高興。
人生啊，真是充滿了種種不可思議的奇迹。
安慶城外，二十萬朝廷大軍穩穩紮下營盤，大營連綿數十里，一眼不見盡頭。營盤布成雁形陣勢，從上空看去就像一隻碩大無比的螃蟹在平原上極其囂張地揮舞著兩隻大鉗。
秦堪一本正經地附和：「不錯，一定有陰謀，反賊如此慢慢吞吞，說不定朱宸濠想跟陛下比比誰活得久，如果他真是這想法的話，呵呵，恭喜陛下不戰而勝，不出意外的話，朱宸濠肯定活不過你。」
離開時，她給痛苦哀嚎的錢寧扔下了一句話。
「啰嗦什麼，救了你你就好好活著，趕緊回去給你上官報個信，要他提防寧王派死士行刺皇帝……」
當初那個被劉瑾收買的校尉擋住了他的前程，錢寧手起刀落毫不猶豫地殺了他，今日也是如此。
「陛下勿急，耐心再等幾日，反賊疲師遠來，我軍以逸待勞，只待他們到達安慶，陛下且看老臣為您斬將奪旗，親手砍下朱宸濠的人頭獻于陛下帳前。」朱暉指天畫地，胸脯拍得啪啪響。
朱厚照哭笑不得：「朕都急得滿嘴火泡兒了，你能
帳內不止他一人，還有秦堪，朱暉，徐鵬舉等一干勛貴，朱厚照沉不住氣，再次提議主動出擊迎路與朱宸濠決戰時，帳中眾人不得不再次勸住了他，然後，不負眾望的，朱厚照再次發起了脾氣。
朱厚照嘆了口氣，連嘴裏的雞腿都覺得沒滋沒味兒了：「這傢伙一定有陰謀！」
至於唐子禾開口指名要的那個錦衣衛百戶錢寧，凌十一想都不想便答應了，在他眼裡，錢寧完全是個贈品，可有可無，可死可活。
抬頭看著唐子禾，錢寧萬分誠摯道：「再次多謝姑娘提前示警，在下一定儘快趕到安慶向秦公爺稟報，姑娘可知行刺者何人為首？」
錢寧愈發驚愕，呆了片刻，臉色有些難看地笑道：「姑娘真是風趣之人……」
看出來了嗎？這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這個故事教育我們，如果書讀得少，腦子又不太靈光的話，最好不要胡亂刪改老闆給你的命令內容，老老實實按老闆的話去做，一絲不苟地完成它，或完不成它，有時候自以為是的靈機一動，說不定實際上是給自己找麻煩，或找死。
「錢寧，你想殺我？為什麼？」
帳內暫時安靜下來，徐鵬舉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面一隻不知從哪兒打來的野雞，野雞已做成了叫花雞，香噴噴的直流油，當初秦堪的手藝如今已全被徐鵬舉學會了，而且頗有青出於藍之勢。
一切擋住自己前程的人或事，必須毫不留情的剷除！
「天數五十，其用四九，遁其一，此為天道。我不下殺手，便是給你留下一線生機，是死是活，且看你的造化。」
在熱烈親切的氣氛里，唐子禾和凌十一又拉了一會兒家常，並對當今天下形勢各自交換了意見。當然，唐子禾的意見都是凌十一喜歡聽的，半個時辰不到，凌十一已深深陷入在唐子禾給他勾勒的封王拜相世代公侯的美好前景里不可自拔……
恩與仇，在二人之間轉化得非常迅速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