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雪滿弓刀
第618章 決戰在即
正德三年九月十八，朱宸濠反軍距離安慶尚有兩日路程，安慶城內和城外大營的氣氛愈發緊張，這個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的長江下游城池再次戰雲密布，殺氣盈野。
想要撼動一座江山，過程何其艱難，如今朱宸濠和所有反軍的唯一希望，只能寄託于朱厚照已遇刺身亡，他們才能看到成功的曙光，此時此刻的形勢正如朱宸濠所說，朱厚照死或沒死，他們還有回頭路嗎？
「陛下，這些，真是重點！」秦堪面孔有些扭曲，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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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實愈發焦急：「王爺……」
反軍開赴安慶時，流言亦隨之而散播開來，九月十三，各地衛所指揮使奮而舉起勤王旗幟，點齊帳下兵馬殺往江西時，浙江衢州衛，嚴州衛，福建邵武衛，延平衛，湖廣岳州衛等十余個衛所忽然偃旗息鼓，擁兵不發，驚疑不定地注視著江西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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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數十里的大營正中間，碩大的帥帳仍穩穩地矗立在營盤內，帥帳前的一桿「奉天御駕征討平叛」大旗仍在迎風獵獵飄揚。
隨著反軍的啟程，流言亦如瘟疫般在江西和南直隸蔓延，擴散。
沉默中，朱宸濠咬了咬牙，大聲道：「今晚殺豬宰牛犒賞三軍將士，明日五更開灶造飯，卯時開拔安慶！」
二人互視一眼，按規矩來說，這個時候大臣應該出來說句附和捧場的話來應景了。
二十萬朝廷平叛大軍在安慶城外枕戈待旦，湖廣，浙江
朱厚照，寧王一脈百多年的屈辱，就讓我們來做個了斷吧！
想把這些官兒組成敢死隊，頭綁紅布條兒向山外敵營發起自殺式衝擊，王聖人估計這些官兒怕是不大可能答應……
秦堪苦笑著摸了摸鼻子：「陛下，臣雖勉強打過仗，但臣沒有統領二十萬大軍的經驗，所以……」
但凡被反軍打散或逃竄的，仍舊忠心於皇帝和朝廷的衛所零散軍隊，都被王大人毫不嫌棄地撿回了碗里，將他們混亂的編製打散，再統一，短短一個月內，王守仁麾下的軍隊人數從兩萬人迅速飆升到近四萬。
這些日子王守仁領著兩萬四處拼湊起來的兵馬躲進了饒州城附近的深山裡，然後穿林打葉過上了四處流竄打游擊的刺激生活。
朱暉畢竟年紀老些，羞恥心雖算不上強烈，但餘額還是不少的，與秦堪對視一眼后，朱暉面無表情別過臉去。
江西，浙江和南直隸數十個州府縣軍心不安，民心動蕩。
凌十一對唐子禾的評價很高，能用上「萬徑人蹤滅」這麼有文採的句子，足可見凌十一對唐子禾是怎樣的崇拜和敬畏。
秦堪和朱暉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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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只在等待那場懸念已久的決戰。
說著朱厚照將手指向秦堪。
朱厚照笑眯眯地揮手：「這些也不是重點
「你能確定唐子禾有本事殺掉朱厚照？」朱宸濠沉聲問道。
「陛下，昨日南直隸又運來糧草三千石，后軍督糧官員請陛下……」
之所以稱他為「老大」，當然不是因為王守仁放棄了前途光明的官場，轉而安營立寨當起了山賊。
李士實渾身一顫，臉色蒼白地嘆了口氣。
若朱厚照果然暴斃身死，如火如荼的叛亂和平叛的性質可就不好判斷了，一個關鍵人物的生或死，直接決定著一場戰爭的正義或邪惡，譬如百多年前的永樂靖難，永樂皇帝舉兵之時天下人誰會承認他是「奉天靖難」？然而反軍攻入南京，燒了南京宮殿，建文皇帝不知所蹤，明明是反賊身份，搖身一變成了王師正統，天下誰還敢說永樂皇帝是反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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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和邪惡的判定，是要靠拳頭來說話的。
天不佑昏君，正德皇帝已在軍中暴斃，安慶大營中的勛貴和大臣們秘不發喪，圖謀不軌，大明江山搖搖欲墜，朱姓天下只能指望寧王朱宸濠力挽狂瀾……
朱宸濠深吸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
打游擊是王守仁的正業，鑒於這個正業的內容稍嫌枯燥無聊，王大人果斷又拓展了一項副業，那就是撿破爛。
朱宸濠一聽「大業」二字，神情微動，似乎也有些相信劉養正和凌十一的話了。
「沒有經驗可以學嘛，朕也沒有當過皇帝的經驗，可你看朕登基這三年不是當得挺
看著地圖中央篆體寫的「南昌」二字，秦堪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朱宸濠顯然不是唐粉，對凌十一的保證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心裏反而愈發反感和惱怒。
帥帳內，保國公朱暉和寧國公秦堪非常無語地看著笑得沒心沒肺的昏君朱厚照。
秦堪沒關係，他還年輕。
朱厚照忽然兩腿一偏，後背一挺，筆直地躺在華貴的軟榻上，面容安詳，形若挺屍。
心情可以理解，試想決戰時正值軍心動蕩，對皇帝生死猜疑不定之時，當今皇帝忽然活著在軍陣中現身，己方將士的士氣由低落瞬間變得高漲，對這場決戰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當然，也不排除朱厚照小小的少年心性，期待自己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形下出現，身披金甲戰衣，腳踩七色祥雲，一個屁能把敵人崩出十丈外的英雄形象，哪個正常的少年郎不期待？
拱了拱手，秦堪張嘴片刻，憋出一句很完美的讚譽：「陛下……嗯，陛下的成語用得真好，臣深深佩服。」
眼下正值與朝廷決戰之時，委實不宜陣前斬殺大將，他仍需要凌十一這樣的人為他賣命。
凌十一猶豫了一下，方才重重點頭，既然朱厚照已被騙出了大營，而且只帶了十幾名侍衛進了天柱山，唐子禾那一身神鬼莫測的使毒本事應該能要他的命。
本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情，但當今
奇兵仍在深山裡，這支奇兵的老大姓王，名守仁，貌似聖人，實則妖孽。
靠在椅背上，朱宸濠疲倦的神色裡帶著幾分苦澀。
「朕是死人，朕是死人，朕是死人……」
收攏的殘軍很多，同時也夾雜著不少孤身逃亡的官員，比如某州某府的知府，推官，甚至掛著僉都御史，南京某部侍郎虛銜的大官兒，管理這些愛挑剔又矯情同時一個個還趾高氣昂的所謂清流們，成了這些日子以來王守仁最頭痛的問題。
上位者最忌的不是交代下去的事情沒辦好，而是被下面的人胡亂更改，凌十一說都不說便中途將唐子禾拉進這件事，無疑深深觸犯了朱宸濠的忌諱。
以正合，以奇勝，如今的正面戰場已毫無疑問定在了安慶，那麼，還有一支奇兵呢？
朱暉的話沒說完，朱厚照擺擺手笑眯眯地打斷了他：「別問朕，朕不知道什麼糧草，從朕回營那天起，軍中一切機務全部交給他，你問他去……」
正德三年九月初六，朱宸濠反軍再次開拔，步軍六萬，水軍四萬餘人浩浩蕩蕩朝安慶殺來。
朱厚照的笑臉上，「恬不知恥」四字依稀閃爍著金光。
朱厚照揮了揮手：「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秦堪，這幾日二十萬大軍朕就交給你了，你們別忘了，
臨時接管了二十萬朝廷大軍的秦堪站在地圖前，他的目光卻越過了安慶，徐徐往西面移動。
殺皇帝不犯法的話，二人此刻應該會對朱厚照痛下殺手了。
秦堪和朱暉的臉色更黑了一層。
朱宸濠忽然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李先生，我們只能相信朱厚照已死！」
秦堪挑了挑眉，躬身道：「君賦之權，臣敢不肝腦塗地，二十萬大軍臣願暫時代陛下接管數日，但是這幾日的大軍調遣，排兵布陣，糧草督運等等事宜，還請陛下……」
一道道蓋著「寧國公平叛副總兵官秦」大印的軍令從大營向周邊數省飛馳而去，號令各省各州府衛所指揮使舉兵勤王，合誅叛逆。
反軍日進，決戰在即，安慶大營的氣氛一天比一天緊張。
劉養正眼中露出喜色，急忙道：「既然連凌將軍都能肯定，想必那小昏君一定被刺了，所以回營的時候他們才遮遮掩掩如臨大敵，皇帝身死大營，秘不發喪很正常，想必此時營中那些勛貴和大臣們正急得滿頭汗商議對策，王爺大業可期矣！」
當初十來個人七八桿槍混到如今擁兵四萬，實在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生成就，若王守仁老年給自己寫本回憶錄的話，這本書簡直可以歸入「勵志」一類，並且不知會成為多少心懷禍胎的造反頭目們的教科書。
「事到如今，箭已在弦，不論朱厚照死或沒死，我們……還有回頭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