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雪滿弓刀
第644章 規矩禮儀
小心瞧了瞧秦堪的臉色，管家接著道：「老爺，徐小公爺所來何事尚不知曉，不過人家既然以魏國公府的名義正式遞了名帖，按規矩，咱們得大開中門，擺出寧國公府的儀仗相迎，如此才不落人話柄呀。」
秦堪和丁順大吃一驚。
「小的失言，呵呵，自己掌嘴……」門房輕輕扇了自己兩記，不過身子仍一動不動堵在門口，沒有絲毫放他進去的意思。
徐鵬舉吃了一驚：「進門還要收銀子？」
進了熟悉的國公府，徐鵬舉目不斜視，繞過照壁迴廊，徑自走到前堂外，撩起衣袍下擺正待跨過門檻，秦府管家如一縷幽魂般無聲飄到徐鵬舉身後，朝他耳後吹了一股陰風。
「胡說！有點常識行嗎？日本人不穿褻褲的，他們只在前後掛兩塊屁帘子……」
秦堪笑贊曰：「講究！」
丁順釋然笑道：「既如此，咱們出海的第一站便選在日本吧。」
兩錠銀光半空劃過一道弧線，準確地落在門房手中。
超脫於世俗的人總習慣把自己放在救世主的高度，用一種帶著淡淡優越感的姿態居高臨下的改變世道。
門房笑道：「小公爺的名帖已送進去了，老爺有吩咐，既然小公爺忽然講起了規矩，寧國公府敢不附其驥尾，今日一切按規矩來。」
「小公爺好修長的腿……」
這是秦堪對自己的定位，所以儘管他的理想是改變這個世道，但他從來不敢擺出救世主的姿態，連開海禁這麼堂堂正正的事情都難免
秦堪永遠做不出這種姿態，他從沒把自己當成救世主，這個世道原本便不該有他的存在，沒有他的世界，歷史仍會滾滾向前，秦堪正如滿堂盛宴上的一位不速之客，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無非多添雙筷子的事。
「承惠，欲進前堂再交二十兩……」
「那是，咱們是大明宗主，怎麼忍心見藩國天皇光著腚呢。」
「寧國公府的規矩，進門須交門敬，進前堂嘛，當然還要交一次『堂敬』……」
「照目前日本皇室的家產來說，天皇還不一定掛得起屁帘子……」秦堪眯起了眼，目光里透著算計：「若將福船開到日本，風險太高了，僅是沿途倭寇便是個大麻煩，四艘福船不知要配多少艘鐵甲戰船護送才能確保萬無一失，但是如果船到了日本，獲利確實以數十倍計，日本雖窮，但他們本土盛產銀礦，沒錢付帳沒關係，叫幕府將軍撥兩座銀礦給咱們也不虧……」
門房笑得如夏花般絢爛，卻很不客氣地朝徐鵬舉一伸手：「按寧國公府的規矩，朝中但凡公侯勛貴或大小臣工，欲見寧國公者，進門需二十兩銀子門敬，小的先謝過小公爺打賞了。」
丁順興奮得呼吸都粗重起來：「何止不虧，簡直大賺特賺呀。公爺，咱們大明缺銀缺銅，故而許多地方官府不得不以寶鈔飛票充為流通，那東西官面上雖說是充抵銀銅，實則連
「帶我去見他。」
一切只為開海禁。
※※※
徐鵬舉穿著一身淡素的青衫，一動不動站在秦府門外，神情莊嚴負手而立。
「寧國公可在府中？」
「您這麼客氣教小的無所適從，以往小公爺來的時候是直接踹門而入的……」
丁順搓著手興奮道：「是，屬下依稀瞧見大把大把的銀子在朝咱們揮手了，賺了銀子別的不說，咱們先給日本天皇打一條黃金屁帘子……」
管家苦笑道：「對，名帖上寫著呢，小公爺的名帖非常正式，抬出來的是南京魏國公府的名號，現在人站在咱們府門外，穿著周周正正，連車馬扈從都是國公的儀仗……」
「交了。」
管家嘆道：「誰說不是呢，此刻小公爺端端正正站在府門外，一臉肅穆沉重就跟上墳似的，老朽嚇得連滾帶爬把名帖送進來了。」
驚疑半晌，秦堪道：「徐鵬舉……投帖拜訪？」
管家依舊縹緲如仙：「小公爺交過門敬了嗎？」
有時候秦堪非常羡慕那些七品監察御史，不管有理沒理，表情上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可以了，金殿上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罵，一言不合便左勾拳右勾拳，口才與口水齊飛，髒話共武力一色。
徐鵬舉瞪眼：「少廢話，這是禮儀，懂不懂？」
門房笑著嘆氣：
「今日是正式拜會寧國公，自然要講規矩。」
秦公爺一般不怎麼講規矩禮儀，做人太客氣並不好，骨子裡透著虛偽，一躬身一作揖，行完禮后彼此心裏也隔著千里遠了，遠不如面對面指著鼻子互相罵幾句娘來得親切。
足足站了小半個時辰，秦府的側門才稍稍打開一線，一位秦府門房從裏面閃身而出，滿臉賓至如歸的笑容。
「什麼人？」
管家表情很古怪，臉頰直抽抽：「……南京魏國公小公爺，徐鵬舉。」
徐鵬舉愈發肅然，整了整衣冠，邁著方步上前。
「啊啊——」徐鵬舉嚇得一聲慘叫，當即便軟倒在前堂門檻外，一臉蒼白地看著神情縹緲的管家。
「憑什麼？小爺我進了匪窩嗎？」徐鵬舉忽然不想講規矩了。
「一個人發瘋也就罷了，還想要我陪著他發瘋嗎？」秦堪冷冷橫了管家一眼，沉吟半晌，冷笑道：「既然他非要搞得這麼正式，本國公就狠狠給他講一回規矩！」
「老爺，有人投帖來訪。」
門房笑得很燦爛：「今日陛下太廟獻俘之後，老爺便已回府。」
徐鵬舉深呼吸，講規矩的不正之風是他帶起來的，自然要有始有終。
丁順也嘆氣：「麻煩的不止是倭寇，割據混戰的各地幕府也是個大麻煩，咱們大明的船靠了日本的岸，若被搶了可不僅
秦堪愕然：「這傢伙來我府上向來是不告而至，破門而入，又吃又拿，不給便搶，從沒拿自己當外人，今日居然搞到投帖那麼正式，……徐鵬舉喝醉酒了還是吃錯藥了？」
「確是高回報，但也有高風險，海上的倭寇是最大的麻煩。」秦堪深深嘆息，有種肉到嘴邊卻不敢下嘴的憾然。
秦堪眯著眼，目光閃爍不停，不知在想什麼，笑容不怎麼善良：「第一站選日本沒問題，不過不能冒失，你回去選幾員心腹手下混進浙商的海船上，先去日本打探一番，將日本的風土人情和各幕府將軍大名的割據勢力弄清楚，然後叫他們秘密與大名接觸一下，確保萬無一失后咱們再出海。」
徐鵬舉臉都綠了：「會說人話嗎？什麼叫二十兩銀子見閻王？」
「公爺，挑個出海的日子吧，四艘福船若裝上咱們大明的絲綢茶葉瓷器出海販賣，足可獲利二十餘倍呀，日本正逢亂世，他們的天皇被幕府將軍架空，只是個空架子，別說統國之權，就連他們皇宮內的吃穿開銷都成問題，堂堂天皇窮得快當褻褲啦，不過天皇雖然沒錢，但那些割據各地的幕府將軍們有錢呀……」
出海不僅僅是打造幾條海船裝滿了貨物便揚帆啟航那麼簡單，朝中文官們的反應，勛貴股東們各種有理的無理的分紅要求，路途中必須承擔的與倭寇遭遇的風險，以及到港后在混亂不堪的日本戰國各幕府中挑選最合適
不說不覺得，話頭一挑起來，事情彷彿亂成了一團麻，秦堪和丁順越說越頭疼，兩兩相覷之下，二人皆有一種不歡而散的衝動。
徐鵬舉指著門房，似乎想罵兩句髒話，想想今日腦子犯抽要講規矩，只好重重拂了拂袖子悻悻作罷。
管家匆匆走進前堂，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手裡捧著一份名帖。
不過既然徐小公爺非要這麼講究，秦堪自然要比他更講究。徐小公爺很快會知道，寧國公府一旦講究起來，是怎樣的喪心病狂，令人髮指。
「天皇也掛屁帘子？」丁順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
秦堪笑道：「只要靠了日本的岸，倒是問題不大了，日本彈丸小島而已，你以為所謂幕府割據能割出多大的局面？往往十幾個武士再加幾百個扛著鋤頭的農夫湊起來，便是一支了不得的大軍了，多年襲擾我大明疆界的倭寇是失勢的浪人武士，他們不買大明的帳，因為他們失無所失，但日本本土的幕府將軍卻仍奉我大明為宗主，一則因文化，二則因實力，所以咱們要擔心的是海途上的倭寇，船若平安到達日本，反倒沒什麼擔心的，日本孤懸海島，物少產寡，民用甚缺，幕府將軍們猶喜大明所產，誰都不會愚蠢到將送上門的大明貨物往外推。」
門房接過銀子連連哈腰：「多謝小公爺打賞，您請進，我家老爺已久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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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從哪裡冒出來的？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