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雪滿弓刀
第679章 黑鍋天子
「啊？啊……啊！」三個語氣助詞后，朱厚照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秦堪這傢伙很不講義氣地讓他背了黑鍋。
朝中瞞不住消息，很多事情的發生，大家縱然沒有證據，卻也清楚是何人所為，比如鬧市刺殺秦堪一案，大家心裏多少有數。
於是秦堪悻悻哼了一聲，不得不拱手堆笑道：「梁公儘管相問，下官言無不盡。」
不管解釋多麼蒼白，說了幾句話后曹元臉上卻恢復了幾許血色，情緒安定了許多，肥胖的身軀也強撐著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群臣心中一跳，頓覺驚惶，秦堪卻飛快躬身道：「臣領旨。」
殿內鴉雀無聲，許久沒人說話，正當朱厚照無聊得想宣布退朝時，梁儲一步跨出朝班，重重一哼道：「秦堪，老夫一生清白，老夫無所懼！」
「可你剛才，剛才不是說沒我嗎？」曹元嚇得腦子有點短路了。
「哈哈，哈哈！好！曹愛卿不愧是社稷砥柱之臣，敢買兇刺殺當朝國公，膽子大得越發沒邊兒啦……」朱厚照忽然大笑起來，可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反而一片殺氣騰騰，笑了兩聲后，朱厚照很快沉下臉，怒道：「殿前武士，剝去曹元的官袍，摘下官帽，打入詔獄，著廠衛嚴審！」
秦堪無辜地睜著眼睛：「沒有啊，兩名刺客的供狀上就是這麼說的……」
秦堪揉了揉鼻子，嘴角露出一絲戲謔般的壞笑，慢吞吞地道：「曹大人，陛下和朝中諸位同僚在此，你哪只耳朵聽到我剛才說你的名字了？」
秦堪皺了皺眉，腦海中迅速搜
轟！
秦堪既然沒當殿指認他，看來所謂抓到刺客云云恐怕只是這姓秦的故布迷陣，裝神弄鬼，可恨自己沉不住氣，卻不打自招……想到這裏，曹元的心情放鬆了許多。
梁儲怒道：「老夫是想告訴你，老夫一身正氣，無所畏懼，所以老夫有資格問你話。」
對呀，今日稀里糊塗被這姓秦的扳倒這麼多人，但他的罪狀也不小，而且天津東港私自造海船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抵賴也賴不過去吧？
朱厚照坐在龍椅上不滿地哼哼：「你們聊夠了沒？聊夠了趕緊說說，那兩名刺客怎生招供的？朕想知道是誰那麼膽大包天，敢買兇刺我肱股重臣。」
朱厚照站起身，鐵青著臉緩緩掃視群臣，冷笑道：「朕一直以為朝堂大臣雖對朕諸多牽制，卻也是一片君子忠直磊落胸懷，沒料到朕的朝堂原來充斥魑魅魍魎，形形色色面貌不一，當面是人，背後是鬼，所謂君子，所謂忠臣，教朕如何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堪露出同情的表情：「剛才我只是想讓你在所剩不多的餘生里盡量多愉悅片刻，如此好心的我，雖稱不上勝造七級浮屠，至少也應該算是上
這番無辜的話說完，包括龍椅上的朱厚照在內，大家紛紛在心裏狠狠呸了一聲。
殿內很多人忽然對秦堪的出生地紹興山陰秦庄產生了極大的好奇，他們很想實地探究一下，看看老秦家的列祖列宗下葬時是不是選錯了風水，不然怎麼生出這麼一號缺德玩意兒……
梁儲說完，接連受到驚嚇的大臣們終於也回過味來了。
梁儲呆立許久，最後渾身一激靈，勃然怒道：「陛下，你怎可……」
「我……我……」曹元肥肥的臉龐愈發蒼白，額頭的汗珠滾滾而下，結巴半天終於強撐出一副正義表情道：「我是怕你胡亂誣陷忠臣，所以事先提醒你一下，鬧市遇刺一事與我毫無干係，莫冤枉我了。」
他發現自己幹了一件蠢事，一件很要命的蠢事，這件事的愚蠢程度大抵跟寓言故事里那位「此處無銀三百兩」的仁兄相差無二，平日里精明狡猾的曹元，今日實在被秦堪一道又一道奏疏嚇到了，不知道秦堪埋伏了多少後手在等著他，於是不自覺地亂了陣腳。
梁儲重重哼道：「京師朝臣眾多，難免良莠不齊，他們被你拉下馬並不代表你就乾淨了，老夫且問你，你私自造船私募水師，意欲何為？」
一場針對秦堪的陰謀，卻在朝堂金殿上被秦堪一人獨力化解，不僅如此，更打得文官節節敗退，深陷泥沼。
秦堪一愣，接著一臉無奈道：「梁大學士此時此地說這話，難道指望下官在你家門前建一座
朱厚照冷冷瞟了一眼癱軟在地的曹元，然後自動將他無視，道：「朕的正德朝頗多新氣象，朝臣買兇刺殺同僚之事居然也發生了，而且還在皇城國都，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秦堪，賊人既已招供，幕後主使之人是誰？」
彷彿一滴水掉落沸騰的油鍋里，殿內頓時炸了鍋。
「對！沒錯，造海船募水師其實是朕下的旨意，對，是朕的意思！以前朕沒承認，秦堪代朕受過了……對，就是這麼回事！」朱厚照重重點頭。
殿內一片倒吸涼氣之聲，吵吵嚷嚷的大殿再次寂然，所有人目瞪口呆地轉移了視線，全部盯住龍椅上翹著二郎腿悠閑自在如同看戲般的朱厚照。
陰人見多了，陰到這副德行的真不多見，還好意思說自己「厚德載物」……
秦堪話剛說完，朱厚照再也沒法悠閑了，聞言差點一頭從龍椅上栽下來，睜著一雙圓如銅鈴的眼睛，傻愣愣地看著大殿中央的秦堪，神情無辜且茫然。
秦堪朝他眨眨眼：「陛下，臣沒說錯吧？」
眼見秦堪話音剛落，曹元便像爛泥般癱軟下來，群臣心中更明白了。
聽著無數斥責的聲音，秦堪面不改色，氣定神閑地清咳兩聲，然後笑道：「諸位同僚，私造海船確有其事，此事秦某並不否認，不過……秦某是錦衣衛指揮使，是天子親軍，萬事皆聽陛下差遣，私造海船嘛……自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停！別說了，朕知道錯了……」朱厚照擺手，漆黑靈動的眼珠子一轉，不知
群臣聞言，雖心中氣極難當，奈何今日因秦堪的三道奏疏確實拉下不少人，這些人平日里道貌岸然，一派忠臣風範，委實給朱厚照添過不少堵，大伙兒想爭辯都沒有理由，只能面紅耳赤垂頭不語。
曹元傻了，獃獃癱坐在冰涼的金磚地板上，額頭的汗卻越冒越多。
「你，你……秦堪，你在愚弄我嗎？」曹元氣急敗壞指著他。
秦堪收起笑臉，正色道：「陛下，刺客所招之人，正是兵部左侍郎曹元。」
這番解釋虛弱得連文官們都紛紛嗤之以鼻，實在太牽強了。
秦堪嘆道：「曹大人，你要搞清楚，剛才我只是沒來得及提起你，並沒有說不是你。」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至少大學士梁儲就是其中一個，老梁這輩子做人做官清清白白，一輩子到頭沒落過任何把柄，好人卡倒是被發過無數張。
朱厚照輕輕拍了拍秦堪呈上來的奏疏，眼中煞氣畢露：「收受寧王賄賂，官商勾結貿易藩國，買兇行刺當朝國公，此三案著廠衛追緝徹查，朕不管這三樁案子牽扯多廣，多少所謂忠臣涉案其中，有一個拿一個！朝堂若再不整頓，朗朗乾坤何在？」
「可，可你剛才明明……」
秦堪有意無意朝曹元瞥了一眼，嘴角陰森的笑意令曹元如墜冰窖，手腳發涼。
嘶——
直到這一刻，殿內群臣才恍然驚覺，今日哪是什麼誅除奸佞，根
「你，你看著我做什麼？不是我！你分明是構陷！你殘害忠良！」
曹元原本稍稍放鬆的心情，卻被秦堪這一句話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一身油歪歪的肥肉使勁抖了幾下，撲通一聲再次癱軟在地。
大臣們被嚇到了，哪怕與這三樁案子無關的人此刻也緘口不語，噤若寒蟬。但只見到秦堪袖中仍舊鼓鼓囊囊，也不知這孽畜跟機器貓似的還藏著多少黑材料蓄勢待發，眾人怎敢再吱聲？
秦堪說完，殿內勛貴朝班裡忽然很不給面子傳出幾道噗嗤笑聲，而殿中的文官們臉色卻很難看。
殿內群臣的目光卻變得古怪起來，所有的目光如射燈般投在曹元臉上。
三道奏疏，一道比一道要命。
殿內漸漸喧囂起來，群臣彷彿喝了脈動似的渾身注入了一股清泉般的活力，紛紛精神抖擻七嘴八舌指責起來。
在這渾濁不堪的朝堂里，真正問心無愧的人畢竟不多的。
秦堪笑道：「難怪曹大人久經風雨卻巍然不倒，小心謹慎之處令人佩服……」
巨大的心理壓力下，曹元終於失控了，脖子上青筋暴跳，握著拳頭，牙齒咬得格格響。
身軀忽然輕顫了一下，秦堪發現自己的思維貌似跑遠了，急忙懸崖勒馬，心中更對自己麾下錦衣衛密探無孔不入的不要臉偷窺行為鄙夷不已。
面無人色的曹元聲嘶力竭喊著冤枉，卻被殿外武士粗魯地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