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雪滿弓刀
第728章 遼東密使
「救醒他，讓他下令東廠出動。」
努力端起一張嚴肅而正義的老臉，剛才揍錯人的事似乎完全被遺忘，楊廷和不再看地上癱軟如死狗的張永，肅然道：「張公公所言有理……」
「楊大人，東廠戴義正躺在您腳下呢，被揍昏過去了……」有文官弱弱地提醒。
秦堪嘆道：「無論遼河還是天津，多虧了你們拚死相護，才保得我周全，此恩我秦堪畢生不敢忘，十年前我送你們去遼東邊鎮，沒想到十年過去，如今你已是參將了，這些年你們一定受了許多苦……」
楊廷和無視他，繼續道：「藏匿陛下的元兇看來多半是高鳳了，高鳳竟敢挾持並藏匿君上，實是罪大惡極！豹房萬千值守武士的眼皮子底下，陛下竟失了蹤跡，實為我大明朝堂之恥辱！大明立國百多年素未聽聞，未能保護好陛下，我等愧對列祖列宗……」
宋傑眼眶發紅，強笑道：「末將不苦，與韃子接戰不下百次，身上多了幾個窟窿，幾道刀口而已，只是每次與弟兄們喝酒時，總會少幾個人……」
一片讚譽聲中，張永虛弱的聲音不合時宜，很快泯滅于眾人。
※※※
「何人？」
楊廷和也很爽，剛才動手時他也參戰了，混亂中足足揍了張永八下，順便還使出了一招很下流的猴子踹桃，可惜張公公無桃可踹……
大明朝堂的鬥毆事件一直未曾停過，大臣們個個都是
宋傑聞言愈發激動，抬頭望向秦堪時，眼中竟泛了紅：「公爺還記得小的？」
見到秦堪后，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激動，秦堪正在疑惑間，卻見他忽然雙膝跪地，朝秦堪恭敬磕頭，低聲道：「末將遼東邊軍遼陽衛前哨軍參將宋傑，拜見秦公爺。」
「公爺，京中形勢越來越複雜了，興王估摸著正在趕赴京師的路上，新君即將登基，陛下卻不知生死，高鳳莫名其妙搞出這麼一件事來，內閣和司禮監急得焦頭爛額，咱們錦衣衛……」
打架當然也要看雙方的士氣，參戰人數以及開打前雙方罵架時言辭的犀利程度。
「遼東邊軍葉總督密使。」
張永見殿內眾人皆不出聲，咳出幾口血痰后嘿嘿冷笑：「陛下失蹤，也是我張永的一大劫數，大伙兒為何打我，彼此心知肚明，待雜家過了這道要命的關口，自會與各位清算恩怨，現在大家約莫也明白了，此事並無幕後指使，分明是內庫總管高鳳一人所為，他也是司禮監隨堂太監，若欲盜用雜家的印信並不難
「是。」
中年男子長相很普通，混在人群里哪怕看他多少眼都記不住他的長相，屬於驚鴻一瞥之後泯然於人海的那一類人。
秦堪笑道：「當然記得，十二年前，我奉旨巡視遼東，誅除李杲后回京途中，我等被韃靼五千騎兵圍困於遼河東畔，你我皆是那場血戰之後倖存之人，後來你還隨我赴天津剿除白蓮教，歷經苦戰，幾番死裡逃生，我們是同過生死，共過患難的人，我怎會不記得你？」
二人剛說完話，常鳳從門外走進來，壓低了聲音道：「公爺，有客來訪。」
「既然有理，雜家挨打的事怎麼算？」張永虛弱地插嘴。
楊廷和拍了拍手，道：「既然與各位大人議定，這便分頭行事吧，大家都散了。」
「你們將雜家活活揍死有何用？陛下失蹤究竟是不是與雜家有關，你們自己摸著良心問問，都是朝堂砥柱，都是大明重器，你們眼瞎難道心也盲嗎？楊廷和，雜家先問你，你只消拍著胸口說一句陛下失蹤是我張永所為，雜家這百多斤就交代給你，至死無怨！楊廷和，你敢拍著胸脯說嗎？」
「好個高鳳，不顯山不露水的，
秦堪閉上眼深呼吸，努力平復心中的震驚和悲憤，許久之後睜開眼，眼中恢復了清明。
秦堪眼角莫名抽搐了一下，淡淡道：「叫他進來。」
殿內諸位將張永暴揍過的文官們面面相覷，滿殿只聽得大伙兒粗重的喘息聲，卻無一人開口。
「雜家挨打的事怎麼算？」
滿足了斯文外表下的暴戾慾望后，人群散開，張永趴在地上，嘴裏吐著血沫兒，位高權重的大明內相此刻卻像一個被綠帽男抓住的姦夫，一群文官這回真是把他往死里揍了。
「散了，大家都散了。」
不過打架這種事也要看對象，官職越高的大臣越要臉面，不管不顧大打出手固然快意恩仇，但打得頭破血流衣衫襤褸未免太過失儀，所以這些年來朝堂已很少發生大規模的鬥毆事件了，無他，大家不太想干這種太丟臉的事而已。
大家都不蠢，或許動手揍張永之前就有人想通了關節，只是外廷內廷這許多年來積壓了太多矛盾，文官們太多不爽需要發泄。今日正好有了這個借口，於是不管不顧先將張永暴揍一頓再說，張永挨這頓打的原因更多的是為以往積壓的矛盾買單。
秦堪初時被宋傑的大禮嚇了一跳，聽到他自報姓名后，秦堪擰眉思索一陣，接著釋然笑道：「原來竟是故人相見，宋傑，十年不見，一切安好？
張永沒說錯，雖然各種證據指向司禮監，但一個最明顯的事實卻擺在他們面前，若陛下失蹤真是張永安排，他怎麼可能仍留在原地等大家來揍他？再說陛下失蹤這事幹得處處漏洞，將陛下藏匿起來的人顯然根本沒想過掩藏痕迹，用民間的話說，這是一杆子買賣，幹完就走，永遠不會再出現在朝堂之上了。
像今日這般，內閣，司禮監，都察院各方大佬和六部尚書打成一團，如此壯觀的場面至少有幾十年沒見過了。
楊廷和扭頭朝殿內眾臣掃了一眼，發現大家皆有赧赧之色。
北鎮撫司。
一名穿著團花綢衫商賈打扮的中年男子走進屋內，丁順和常鳳很有眼力地走出去將門關上，二人站在門外按刀默默守著。
今日文華殿內，司禮監只有張永和戴義，余者皆為外廷大臣，所以張永縱然神勇無敵，也敵不過外廷大臣人多勢眾，憤怒到極致於是惡向膽邊伸的楊廷和帶頭，一幫糟老頭合起伙來三兩下便將張永和戴義揍趴下了，有那不解氣的某部尚書還落井下石，意猶未盡地朝奄奄一息的張永屁股上狠踹了幾腳。
秦堪黯然嘆息，宋傑說得輕描淡寫，但他能感覺到藏在那張笑臉背後的辛酸和艱難，以及那種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折磨和痛苦。
秦堪握緊了拳頭，牙齒咬得格格響，眼中的怒火噴薄而出。
「陛下失蹤了？」秦堪長身而起，
張永當了多年司禮監掌印，此刻倒也硬氣，一聲都沒呻吟，像只蝦米般蜷縮在地上，狠狠呸出幾口血水后，反倒桀桀大笑起來。
「善！」
這一戰可謂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丁順瞧著臉色蒼白的秦堪，小心地道：「內閣，司禮監和六部尚書剛剛在文華殿打了一架，將張公公揍得不成人形，後來才弄明白此事與張永無關，多半是內庫總管高鳳所為，高鳳盜用司禮監印信，偷了御馬監苗逵的調兵虎符，將值守豹房的禁宮軍士調開，趁機將昏迷中的陛下帶離豹房，只不知藏匿何處……」
事情並不複雜，稍微帶點腦子想想也就理順了，只不過，雖然打錯了人，但……打得好爽啊。
「雜家挨打的事怎麼算？」
楊廷和臉色頓時鐵青，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宋傑驚喜地又朝秦堪磕了個頭，道：「能被公爺記得賤名，是末將一生的福分，這輩子值了！」
「雜家挨打的事……」
「高鳳背後必有指使，傳令在京所有錦衣衛全部出動，大索全城，務必找到陛下。」
「此時距陛下失蹤不過三個時辰，高鳳應該沒有離開京師，老夫建議速召寧國公秦堪，東廠戴義，以及團營總兵官保國公朱暉，和順天府，五城兵馬司等進文華殿，在京一應武職官員及將士們全部發動，大索全城，務必找出陛下和高鳳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