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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蒲城番外 最後一個機械人

易蒲城番外 最後一個機械人

周圍人全笑了,易浦城也笑了。
最後眼淚嘩嘩的往下掉,把臉埋在枕頭裡,哭得泣不成聲。
易浦城什麼話也沒說,套上衣服,拉開門走遠。
「靠!什麼體質!」易浦城真像把她丟進河裡。
其實易浦城一直是很受女人歡迎的。雖然是機械人,高大俊朗的外表、放蕩不羈的氣質,還有與人類男人沒有任何差別的表面軀體和功能,足以吸引很多女人的注意。甚至現在在光之星球,都有幾個女孩跟他搭訕。
正百無聊賴間,忽然聽到身後一個特別清脆、糯軟的聲音說:「咦?這是在幹什麼呢?」
「冷……」她迷迷糊糊嘟囔,「好冷……」
得到消息,是在某個寒冷的冬夜。
彼時他穿一身黑色機械人指揮官制服,高大得像棵樹,負手沉默站在她身後。他該怎麼開口呢?
易浦城沉默的看著她低垂的白皙的小臉。
等易浦城把也不知是醉暈還是溺暈的她撈出來,皇宮侍衛也聞風趕來。易浦城可不想擔上攻擊同僚的罪名,把她往衣服里一裹,就跳出了皇宮的高牆。
我叫易浦城,記住這個名字。數年之後,易浦城作為銀河系聯軍元帥,率領大軍征戰四方時,也會習慣性的這麼對對手說一句。但此刻,當他囂張的說出這句話時,換來的是全體光之子怪異的目光。他們表情,就像在看一個神經病。
那是一個蔚藍的、乾淨的星球,遠遠望去,就像一塊熠熠生輝的寶石,旋轉在深黑的太空里。
這意思是……這意思是?
看來是很緊急啊,她都沒照例在信的最後說「愛你」。
看到易浦城,她的目光沒有絲毫變化,淡淡的、平靜的滑過了。
華小桑含淚看著他笑:「因為我會死。」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他就有點記不起,華小桑死前跟他說了什麼,是讓他繼續活下去,還是讓他一定不要太難過?
他答:「不行,你這裏水平太低,不合適我。我要去戰鬥力值最高的星球,才能一戰成名。」
燈火通明,人人嚴肅而沉寂。宇宙註定走向滅亡,即使計劃成功,也不會有人高興。
「易浦城元帥,歡迎你回到索倫。」皇帝送上一條金色腰帶,「這是星球艦隊指揮官的信物,請收下。」
那麼華小桑,你現在還好嗎?
年輕的易浦城,第一次嘗到了恥辱,極端恥辱,宇宙最恥辱的滋味。他像一頭戰敗的野豹,在路人驚惶的視線里,砰然掙脫合金繩索束縛,搶了艘單人戰機,簡直是奪路而逃,一頭扎進太空深處,跳躍消失了。
易浦城看她一眼,神色不變,緩緩環顧四周,銳利眼神讓所有人心頭微驚。
這一次,他是作為銀河系最年輕的少將,參加宮廷晚宴,接受皇帝的授勛。那天人很多,聯軍所有高級軍官都來了。
王子很快看到他,笑了:「這不是易浦城元帥嗎?」
宴會很是喧囂熱鬧,宮廷里處處光影輝煌。易浦城注意到,華小桑只坐了一會兒,喝了五杯酒,就起身出去。他又喝了一小會兒,也跟了出去。臨出門時,聽到旁邊有人說:「桑將軍啊?她父親和姐姐在上個月的遠征中都死了,感染了瘟疫——時光族再強,也會生老病死啊。」
首席科學家站起來答:「成功率只有50%。華小桑將軍和王子殿下的能量場,已經達到頂峰值,但並不穩定。我們正在尋求其他方法,看是否能進一步提高二位的能量場。只是他們的時間和空間能力,已經是整個宇宙最強,能否再次提高,的確很難說……」
華小桑也來了。穿著純白筆挺的時光族指揮官軍裝,臉色沉肅,清冷逼人。
——
有時候他望著幽深的太空,只是想,華小桑……到底哪裡不喜歡他了呢?
宇宙一天天走向黑暗,星系不斷崩塌。終於有一天,易浦城的艦隊,也被隕落的小行星砸落。腳下就是深深的黑洞,無人能倖免。
說完這番話,母親就咽氣了。易浦城本來給她在星際公墓買了個不好不壞的墓地,但是埋下去幾天,喝醉酒的易浦城又去把她挖了出來,送到火葬場,燒成一堆灰,灑在太空里。
華小桑躺在床上,舉著戒指對著月光,傻笑了半個晚上。
易浦城臉色似鐵的看著她:「為什麼對不起?」
她才不要考慮呢。她早就想嫁給他了。
要不要答應他?
她終於對他開口:
他們到了新的宇宙,他們開創的宇宙里。
易浦城心頭,生生一股悶氣升上來——她忘了他。原來她已經忘了他。
雖然他很年輕——被製造問世不過十年,出生也低微——據說他是窮困潦倒的科學博士丁墨死前「胡亂製造」的戰鬥機器人,但這都不妨礙他在索倫遠征軍中的崛起,進而成為星球戰鬥力第一的勇士。
女孩:「哦。你是從哪兒來的啊?」
然後呢?
但他從來沒接受過女人。因為母親生前說過:「我最討厭濫~交的男人了,你這輩子只許有一個女人。」雖然這個要求很莫名其妙,易浦城也不一定要遵守。但他還是遵守了。所以整個索倫星的機器人也都知道,易浦城還是個雛。
——
她笑了一聲,語氣變得淡淡的:「嗯,我叫華小桑,你也記住這個名字。」
永恆的雕塑。
在她死後的一百年裡,他記得她的每一個音容,記得她嘴角淺淺的梨渦,記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望著自己。
路人就笑了:「最強的勇士?她一向不輕易跟人動手。不過你可以去北區軍營試試。也許能碰到她。」
「衛兵,把這個闖入者帶走。」三十余歲的壯男指揮官看都沒看他一眼。
母親(也就是製造他的人類——丁墨博士)沒有告訴過他,什麼叫做平等,但也沒告訴他,什麼叫屈從。在兩人相依為命的三年裡,母親只告訴他:「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要來問我。多大的人了,羅嗦!」他憤憤答:「三歲!」母親說:「滾蛋!三歲看到老!」
華小桑最喜歡的,是在宇宙里流浪。
他抱著華小桑進房,剛想把她丟給鐘點工照顧,手卻被人拉住。低頭一看,是她滾燙的、纖白的小手,抓住了他的尾指。
易浦城對於華小桑的記憶,是逐步遺忘的。
旁邊也有人笑:「傻啊你,不會選她心情好的時候求婚啊!」
夜色這麼安靜,易浦城卻獃獃站在樹后陰影里,彷彿聽到電閃雷鳴。
意氣風發的等了一會兒,僕人卻告知:族裡臨時有事,華小桑去執行秘密任務了,要去一個月。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一個人知道華小桑的行蹤,一定是皇帝。這種時候,華小桑消失,一定是在執行皇帝的任務。
華小桑慢慢走近他,隔著一道金黃明亮的陽光,看著他不羈的容顏。
「你……滾蛋!我跟他下個月就結婚,就結婚!這樣你信了?!信了吧?滾!」
身為機械人,只有鐵石心腸,不是那麼容易動心。你老也好,丑也好,對於機械人而言,軀殼和皮相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
他發現自己像塊風乾的臘肉,被掛在銀河系最繁華的空間港——多倫空間港的大門上。
後來,有人問易浦城,為什麼死心塌地追求華小桑。易浦城笑得雲淡風輕:「我不是不負責任的男人。」
易浦城也醒了,胳膊往腦後一枕,特別閑適的看著她:「華小桑,我對你的身體很滿意。做我的女人吧?」
外界對這些戰士的稱呼,是「光之子」。而今天,易浦城終於親眼見到光之子,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羡慕。無法不承認,看到這些神秘、強大、純潔、被人敬仰的戰士,他居然有點羡慕。
「你們找錯人了。」他淡淡的說,「王子殿下不是宇宙中製造空間能力最強者。我才是。」
平心而論,光之子的戰鬥力,比易浦城以前遇到的任何種族都要強。他頗花費了些力氣,才維持住虛擬空間的穩定,然後一個人又坐回樹上,看著光之子們一遍又一遍用光刃,試圖劈開機械人的空間。
身旁的士兵來了又去,來的時候大多垂頭喪氣,走的時候個個興高采烈。唯有他,波瀾不驚。
她說,易浦城對不起,我不想看到你死。
兩人靜靜坐著,過了很久,是華小桑先開口:「對不起。」
易浦城抵達這天,天氣特別好。蔚藍的天空下,白色巨石堆砌的時光之城,乾淨得像一幅畫。這裏的人跟其他星球的人,有點不同。都很漂亮,安靜,溫和。即使看到他這個外鄉人,也都只露出微笑,問:「戰士,需要幫忙嗎?」
只是當他踉蹌著走到夜色清冷的大街,看著月光灑在頭頂上,為什麼心裏,不那麼舒服呢?
然後僕人遞給他一張紙箋,是華小桑留的口信:事出緊急,你先回艦隊,勿等。
而毓為什麼重要?他卻沒想起來,毓山是華小桑最喜歡呆的地方。而上一次打開新空間,就是藉助毓山裡蘊含的能量。所以毓山,是整個宇宙的根,是生命起源的載體。
眼前是遼闊無邊的星空,數艘巡航艦、客運飛船繁忙的進進出出。有人經過時,會抬頭看他一眼;有人似乎已經習慣他的存在,對他熟視無睹;還有人拿出光電照相機,對他「啪啪啪」拍照,然後對身邊人說:「這個雕像很帥嘛,就是模樣苦逼了點。」
想到這裏,易浦城微微一笑。
明天要怎麼跟他說呢?
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他會一個人坐在飛船指揮室里,看著荒蕪的星球表面,看著乾涸的土地和不斷爆發的火山。
易浦城在門口站了十多分鐘,吸了好幾支煙,最後把煙頭往地上一丟,走了。
易浦城當機立斷,開始追求華小桑。
「進展如何?」皇帝柔聲問。
易浦城帶她去了河邊。那裡風大,應該能把她吹清醒。
於是他去打架,跟街頭的流亡機器人混在一起;他去參軍,超強的戰鬥力、靈活的大腦,令他戰功赫赫、八面威風。
轉頭他就命令士兵,偷偷執行了自己的想法。等華小桑發現的時候,大局已定。
易浦城,易浦城。都說好夢易破碎,我們的未來,我們甜蜜的未來,怎麼破碎得這麼快呢?
易浦城,我是人,你是機械人。我們沒有未來。我是天之驕女,我值得更好的男人。
一路軍官士兵都笑著跟偉大的指揮官打招呼,易浦城卻像沒看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機庫,上了輛戰鬥機,所有人一頭霧水,看著他風馳電掣飛出跑道,跳躍消失在太空里。
易浦城站在黑暗裡,安靜的望著她。
後來就是年華安靜的流逝,他們那麼幸福,華小桑也幸福的老去。
你知不知道,瘟疫只需要三百年,就可以毀掉整個宇宙的生命?到時候整個太空,只有漂浮的屍體?
十年一夢,而她已經不在。
可是宇宙茫茫,去哪裡找?
哥哥神色凝重,母親眼眶通紅,看到她,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小桑……」
再後來,他連她的樣子都記不住了。
侍衛們悚然大驚,立刻分散護住各位要員。華小桑和王子殿下倏地拔出光刃,護在皇帝陛下周圍,嚴正以待入侵者。
似曾相識的一幕,令他們都想起相遇第一天,不知天高地厚的機械少年,製造機械空間,戲弄她麾下的光之子。而她驕傲又得意的一個光波,將他劈翻在腳下。
從來玩世不恭的機械人,眼中只有赤紅的堅定:「如果我們能夠相愛一生,你死之後,我用餘生銘記。」
兩人也沒真的做,但華小桑醒的時候,的確是沒穿什麼衣服,躺在他的臂彎里。而他的一隻大手搭在她屁股上,捏得很用力;另一隻手還握住她的手,她整個人幾乎都被他箍在懷裡。
真可愛,好可愛。
「說!」易浦城不耐煩。
然後,讓整個索倫,整個銀河系,都知道易浦城的存在,知道機械人,生而平等,生而不屈。
因為他給她的求婚戒指,原封不動放在桌子上。
比起他離開時,機械人在索倫的地位已經大不一樣。因為他在銀河系軍方的地位和戰功,機械人、半獸人,都已經獲得跟人類相同的地位和權力。
他不會消沉,他只是想用這麼一段時間,安靜的思念。
「對不起,我喜歡上另一個人了。」
每當他想鬆懈時,每當夜深人靜時,他總會想起那一天,白白軟軟的少女,微笑對他說:「我叫華小桑,記住這個名字。」
他這麼愛她啊!
再回到家裡已經是兩年後,他跟坐火箭似的,從小兵升成少校。
墓地行星,顧名思義,幾顆即將走向墜落的消亡行星,也是索倫帝國的邊疆,歷來只派遣新兵,過去輪守。當然,如果有人得罪了上司,被貶過來也是正常的。
但事實是,那晚他看到曾經被自己視為天神般不可戰勝的少女,在自己懷裡,鼻涕眼淚胡亂的流,那種滋味當真難以形容。而看著她纖細雪白的胳膊,纏繞自己結實粗壯的手臂;看著她黑色長發散落在自己的胸膛上,痒痒的軟軟的……好爽。
聽完她的解釋,易浦城宛如石化。
我從此沉淪于黑洞,死不復生。
易浦城很不耐煩的答:「挑戰。」
於是華小桑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她上戰場,他領著部隊側翼護衛;她去荒蕪行星開墾,他打扮得像個農民開著拓荒機朝她頻頻微笑;她回光之星球休假,他人在帝都離不開,就托一幫已經混得很好的光之子們,天天送情書……到最後,連皇帝陛下某次召見華小桑時,都開口了:「丫頭,你在猶豫什麼呢?別說你心裏沒有他。我聽說他上次戰鬥負傷,你連夜動用太空堡壘,私自跳躍了數百光年去看他。這事他不知道,我可是聽說了……」
——
抵達這天,索倫星球皇帝,率領眾大臣,親自到空間港來迎接。而他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想起多年之前,自己被華小桑掛在空間港那天。
機械人,我的確愛上了你,可是我真的不忍心,跟你在一起。
——
哥哥的嗓音有些乾涸:「小桑,我有件事要對你說。代表皇帝陛下和時光族族長。」
易浦城:……好吧,聽你的。
小桑問:「急著找我幹什麼?這幾天我都有事,不能跟外界聯絡。他……還好嗎?是不是又喝多了?」
她?女人?
如果易浦城知道,華小桑的酒量是一杯倒,此時根本是暈乎乎的在跟他講話,他是絕不會發出衝擊波偷襲她的。
她看起來跟五年前沒什麼差別,甚至在對上她那雙黑湛湛的眼睛時,易浦城覺得好像昨天才見過她。只除了一條——她的眼眶是紅腫的,濕黑濕黑,明顯剛哭過,而且還哭了很久。
華小桑卻搖頭:「不,我不是擔心你將來嫌棄我。你憑什麼嫌棄我?我這麼好!我只是想……
是哥哥和族長。
「你是機械人,我是人類。你不老不死,百年、千年,都有永恆的生命。可是我頂多活到一百多歲,而且我會老,會丑,會走不動……」
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到腳步聲,是她的丈夫、王子殿下從石山背後走了出來:「小桑,這麼晚怎麼不去休息?」
也有老兵因為他,願意冒風險留在墓地行星。有時候喝得半酣,老兵就問:「偉大的指揮官,大家都說你跟一個人類談戀愛了。到底什麼是機械人的愛情?」
「機械人,我的機械人啊!」華小桑笑眯眯的捏他臉上的肉,「想不到我們能白頭到老呢!」
這個時候的易浦城,性格還是非常較真,非常桀驁的,也是非常幼稚的。感覺到心緒(也就是體內電波)的動蕩不平靜,他就孤獨的沿著城裡那條紅色的長河,一直走一直走,最後在河邊的藍色草地坐下,望著天上三輪光溜溜的明月,發獃。
易浦城,你是機械人,意味著我們不能有後代。而我終有一天也會死。那麼易浦城,如果你真的愛上我,如果我們全心全意相愛。將來只剩你一個人,要怎麼度過千萬年的餘生?你真的要跟一個無法陪你終老的人類在一起?我想起那一天,我就……」
華小桑泣不成聲。
後來,機械人體內的能量折耗太多,他索性關閉能源,陷入了長久的沉睡。他睡了多久,不知道,一億年,十億年,還是一百億年?
這時華小桑勉強笑笑,看著王子:「親愛的,你先走。我有些話跟易浦城說清楚。」
易浦城從樹後走出來。
很好,她很好,這就足夠。
他微微一笑,一下從地上跳起來,奪了士兵的槍,驚得所有人持槍以對。而他懶洋洋的看了一周,腦海里只有一個名字。
他做了個重大的決定。
原來被他遺忘的女人,長得這個樣子。
哈哈哈,這樣應該就是母親說的幸福。很簡單嘛。
華小桑答:我要學術界論證我的愛情幹什麼?
易浦城推開咖啡館的門,淡笑著走進去。
易浦城沒接,神色淡淡。
老兵一臉焦急:「將軍,易浦城元帥他離開墓地行星,說去找你了!我們跟蹤他的飛行記錄,他就是飛往帝都……」
抑或是因為,在剛剛結束的樂瑪星系戰役里,他親眼看著兩萬機械戰士充當前鋒,死於蟲族大軍的蠶食,最後不過是軍情捷報上一個不起眼的數字;而他還要跟其他機械人,滿星系滿戰場尋找昔日同僚們的骸骨,目的,只為資源循環利用、回爐重造?
機械人的無盡生命,終於得到解脫和終止。
「易浦城,任何種族,生而平等。我希望你永遠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當然,如果能得到幸福就更好了。」
他想起華小桑當年死於瘟疫的父親和姐姐,想起在帝都廣場看到了一堆堆屍體。
手掌一展,一個漂漂亮亮的藍色精神力光波,朝她纖細的身影襲去!
易浦城,你走吧,這是我的使命,我雖死無憾。可是我不要看著你傷心,你還有三百年的生命,我想讓你活下去。
是的,我們不知道新空間里有什麼。也許是生命的起源,也許有新的種族和生命。而我和王子也許會死,提供能量的機器負荷太大,不是人體可以承受的。新空間誕生那一剎那,我和他,都會汽化成塵埃。但是生命得以延續,文明不會毀滅。
他的大腦里空空蕩蕩如新生,他的能量也損耗大半,但依舊足以在這個宇宙稱霸。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奪了兵權,成了雇傭軍首領;
——
最後易浦城也沒耐心了,一掌使用精神力,打破她房間的牆,轟然巨響過後,煙塵瀰漫。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而他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戒指,單膝跪倒在地:「小桑,嫁給我,你可以有一輩子的時間怪罪我。」
好難過。
——
易浦城任酒精淋過自己短路的軀體,一雙眼卻赤紅無比。
她身上只剩白色襯衣和短褲。襯衣齊大腿根,遮住短褲。旁邊有流浪漢經過,盯著她雪白的大腿、若隱若現的胸部輪廓,吹了聲口哨。易浦城沉著臉瞪他一眼,一把將她從地上撈起來,用自己剛剛烘乾的軍裝襯衣包住。
「放你娘的狗屁!」
親愛的,親愛的,我們一起生,我們一起死。
這晚月色清稀,河水澄澈。岸邊的草地藍得像絲絨,他抱著她,不緊不慢往前走,一路見到不少流浪漢,或是躺在橋墩下,或是臉色蒼白猝然倒地——最近瘟疫越來越流行了。
光之星球,宇宙的中心。
王子嘆了口氣:「我也想我的愛人,但是我聽說,她上個月已經嫁人了。」
只不過,是以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方式。
索倫星外的世界,是非常非常大的。在之後的半年裡,他去了聞名遐邇的宇宙年華柱,去了超新星爆發區看一顆顆恆星的誕生……玩得倒是不亦樂乎,但具體要怎麼成名闖事業,倒是沒什麼主意。
然後他還是易浦城,他還有仗要打,他有自己的世界去征服。
看著他赤紅的機械人眼睛,華小桑好像聽到了時光嘆息的聲音。
因為她說,要自由。
兩人依偎整個晚上,熱烈的、瘋狂的做最後的痴纏。易浦城這晚極其兇狠,彷彿絕望的要在她的身體里,尋求最後的慰藉。
易浦城沒追過人,但是心性足夠狡猾,看多了無師自通,他總結出四字真經——死纏爛打。
也有種族主義者問過華小桑:你幹嘛跟一個機械人在一起?機械人是否有真正的愛情,這一點都還沒得到學術界的論證。
易浦城看不到人也火了,有一次還跟華府的侍衛打了一架。華小桑的一個哥哥聞訊趕出來,看到他就蹙眉:「易浦城你幹什麼?」
易浦城再見到華小桑,已經是五年之後。
易浦城側身避在樹后,看到通訊器上出現的人像,心裏咯噔一下。
來不及了。
易浦城嘴角的笑意逐漸放大:「一百個問題,都是小菜一碟。」
她坐在燈光璀璨的玻璃牆后,對面坐著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易浦城認得他,他是哈桑星球王子,精神力強度銀河系前十。有一次他造了個虛擬星球空間,震撼了整個銀河系,被譽為虛擬空間第一人。
對不起,我跟王子一起執行任務,這半年,我移情別戀了。
知不知道,瘟疫已經毀掉了半個銀河系?
還是因為他身後,酒吧里眾人看著他的眼神,那樣驚恐、鄙夷?
「是這樣。我知道了。」他輕聲說。
她沒有戴。
他忘了眼前的女人只是普通人類,又不是他這樣的機械人,被這麼吹一晚上風,能不感冒發燒嗎?
黑暗吞噬機械大腦時,易浦城感覺自己就像掉進了深海里,浮浮沉沉,迷迷糊糊。
華小桑,我們必須打一架?
之後就是這一世,這個宇宙的記憶。
華小桑啊,五年前被你掛在空間港風乾了兩個月的男人,五年來含辛茹苦千錘百鍊、才敢再次來找你挑戰的男人,你居然忘了他。
易浦城額頭青筋猛跳——兩個月……掛在這裏玩……
醒的時候,他躺在一艘軍艦的甲板上。眼前是漂浮的龐大艦隊,黑色骷髏旗在艦首飄揚。
他回了自己的出生地——索倫星球。那裡有他的族人,有他的母親。
母親給他製造的銀河系最精密的大腦、還有心臟部位最強勁的能量礦石,一步步發揮出應有的威力。他更是在與蟲族的第三次戰役中,指揮聯軍連續浴血奮戰240天,戰死三萬餘人,終於取得聯軍一百年來最輝煌的一次大捷。
她……叫什麼名字,華什麼?
相煎何太急,人類高高在上,往往是低等種族屁民,互掐得更興奮更歡喜。
知不知道,銀河系、麥肯星系、仙女座星系……20億光年內,最頂尖的科學家聚集,也研製不出對抗瘟疫的解藥?
他當然記得,記得清楚得很。
——
王子溫和的笑:「是在想他嗎?」
是因為他一身血污,路人看到他紛紛躲開,有人還厭惡的蹙眉:「該死的機械人」;
華小桑,我來見你了。
黑暗慢慢如潮水覆頂。易浦城睜開赤紅的眼,看著自己的軀體被黑洞的磁場扯成光怪陸離的形狀。他慢慢的、愉悅的笑了。
「我從索倫星球來,我叫易浦城,記住這個名字。」他看都沒看她一眼。
——
「等等!」華小桑想都沒想就喊出口。
華小桑當然不接受他。
她卻沒有回頭,只靜靜看著水中搖曳的波光,輕聲說:「易浦城,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要找我挑戰,改天吧。」
原來瘟疫,比預想的更嚴重。
「我叫易浦城,你們艦隊誰做主?帶我去見他。」
赫赫有名的華小桑,像脆弱的羊羔在水裡撲騰:「混……蛋……我……不會……游泳……」
易浦城自然而然在華小桑身旁坐下,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將她被王子握住的手抽回來,微笑答:「王子你好。」側頭看著華小桑:「怎麼回來了也不通知我?」
眾人都是一怔。
這一天華小桑都是渾渾噩噩,跟王子演練能量場時,還出了幾次錯。到最後所有人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勸她休息。她只是臉色蒼白的搖頭,嘴角的苦澀笑意永遠不褪。
對不起,我一開始跟你在一起就有猶豫。現在我想清楚了,我還是想跟人類在一起,可以生孩子,可以一起終老,而不是跟機械人。
「你、做、了、什、么?!」華小桑猛的從床上跳起來,全身都籠罩在雪白刺眼的精神力光芒里。
飛揚的塵土漸漸落下,一個高大挺拔的軍人,沉著臉走了進來。
不過,易浦城的牛逼和風光,僅限於機械種族。因為在索倫星,人族占絕對統治地位,機械人、半獸人,都是平民、戰士和奴僕。
他要自由自在,他要闖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易浦城只輕輕一笑,藍色精神力光刃如同流水從掌心噴薄而出,黑色虛擬空間如同夜幕降臨無邊無際。數千光之子瞬間色變,如墜夢境。
她聽到腳步聲,緩緩回頭。兩人遙遙相望,恍如隔世。
是他在墓地行星手下的老兵。
華小桑還是不幹。
她在帝都,人人都說,她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小桑,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們是雇傭軍。你是什麼東西?」一個士兵拿激光槍對著他。
再次來到帝都,易浦城首先看到的,是穿著白大褂、忙碌的醫務人員;還有人民廣場東北角堆砌的數十具屍體。幾個星球地面的瘟疫,都越來越嚴重了。
他意外的發現,這個時候,自己的心情竟然還有一絲愉悅。
天黑的時候,皇帝陛下召集所有科學家、主要官員、華小桑和王子,再次就新的空間計劃進行商議。
這天晚上哥哥和母親離開后,華小桑一個人對著月亮,呆了很久。
她喝醉酒,衣衫薄透躺在他懷裡。
——
她沒有看他。
易浦城隨意擺擺手。過了幾秒種,忽然反應過來——華小桑?時光最強?
為什麼想不起來了?
等他發覺她對於危險完全無動於衷,已經來不及了。儘管她的精神力自動反彈,抵禦了他大部分力量,剩下的一小部分,還是足以將她一頭打進水塘里,嗆得連聲咳嗽。
不過好在戒指沒有還給他。
他站在岸邊,頗有些意興索然:「出來,好好打。」
比起半年前,他的女人削瘦了不少,臉色也微微發白。
易浦城對這個種族的好感度,頓時下降了幾個百分點。居然讓一個女人成為最強?莫非時光族是母系社會?
忽然間,某些埋藏在身體深處的記憶,鮮活的就冒了上來。
「那……」皇帝和眾大臣遲疑。
他們在星球表面奔跑,他們相依偎看著新恆星的誕生。
易浦城抬頭,看著星空最北角,一片灰濛濛的小行星帶:「讓我去墓地行星吧。」
他們不知道這個宇宙里,還有沒有人。但他們也不想去找。歷經生死,兩個宇宙,他們只想跟彼此呆在一起。
易浦城臉色更難看,一個箭步衝過來,揪住她的衣領,大手環上她的腰身,幾乎是將她緊緊按進懷裡,用更狠厲的聲音問:「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死?!」
——
母親點點頭,對他說了有史以來第一番正兒八經酸不拉幾的話。
——
所以,他們也是銀河系皇帝的親衛團成員。任何人,只要能打敗一個時光族的人,就會在銀河系身價倍增。
易浦城收拾行囊,就離開了墓地行星。
所謂家,是易浦城在帝都買的間房子,平時落腳用。只有鐘點工在打掃,看到他抱個女人回來,有點訝異,但也不敢多問。
所以他們選出了我——具有最強時光穿梭能力的華氏後代,還有王子殿下,空間能力最強的精神力者。我們這兩年來,都在研製打開新的宇宙空間的方法。
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人。從你散漫又得意的對我說,你叫華小桑那一刻開始。我第一次感覺到了體內電流的陣陣悸動。對,我就是這麼欠扁,我喜歡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能欺負我的女人。
他不想留在軍隊,因為整個軍隊都在傳說華小桑跟王子聯姻的消息,看他的眼光像看一個可憐蟲。他也不想留在帝都軍事部當官,有什麼意思?
他在皇宮周圍的小咖啡館里,找到了華小桑。
也有吵架的時候。易浦城是從軍隊最底層拼起來的,那裡魚龍混雜,他身上沾染了很多痞氣,很多時候,無論打仗還是生活,都是個活脫脫的流氓。可華小桑系出名門,十六歲就任艦隊指揮官,雖然性格跳脫,做事卻一板一眼。兩人呆在一支艦隊,意見難免不同。譬如要征服某個星系的土著人,易浦城的想法就是先派姦細降落星球表面,佔領主要軍事要塞、俘虜軍事領導,再發動突然襲擊。而華小桑卻堅持遵循銀河系法規,向別人發出通告,等對方拒絕臣服再發動大軍。
易浦城。
當然,如果易浦城用自己的機械大腦製造空間,不一定在他之下。他只是沒嘗試過。
易浦城聽到這件事,淡笑不語,回頭命令機械衛兵,把那人狠狠打一頓。
易浦城的眸色也沉下來:「華小桑,你不必將我想得太膚淺。我只……」
一道恢弘的、巨大的、潔白的光刃,如同閃電從天而降,生生劈開易浦城的虛擬空間。世界瞬間恢復光明,數千光之子眼前一亮。而那道光刃余勢不減,剛剛好砸在易浦城頭上。易浦城只看到女孩被雪白精神力光圈包圍,飄飄然遠去的身影,就暈死了過去。
可母親已經不行了,躺在髒亂差的小床上,萎靡不振的看著他。
「靠,來勢洶洶啊。」老兵打了個寒戰,「幸好我們在這裏。指揮官,我馬上宣布戒嚴令,禁止外人進出墓地行星。」
親愛的,我親愛的機械人。如果不是生死無常,我又怎麼捨得離開你?
易浦城回頭一看,是個十j□j歲的小姑娘。矮矮的個子,剛到他肩膀(其實人家有一米六五了,只是易浦城本身一米九五……)。她穿著條嫩黃的裙子,聘婷又乖巧的樣子,皮膚白得就像牛奶,小小的鵝蛋臉上,黑漆漆的眼睛頗有興緻的望著他。
不,不對。她愛時光族子民,愛自己的士兵,勝若生命。如今危難時刻,她怎麼可能不現身?
第二天一早,易浦城專程穿了西裝系了領結,手持鮮花,以及存放自己全部財產的帝都銀行存摺,來到華府門外。
易浦城沒聽,隻身上路。
華小桑一個光波劈在他頭頂,易浦城迅速倒退數米,撞在牆上,才避過這兇猛的一擊。華小桑也知道自己酒品稀爛,怨不得別人,一摔門,走了。
易浦城笑笑:「老婆不見了,你說我幹什麼?找人!」
易浦城,因為我會死,所以不想讓你看到。
華小桑氣得全身發抖:「有你這麼求婚……有你這麼道歉的嗎?」明明是他錯了,他還得寸進尺來求婚了。她怎麼會在氣頭上……答應他?
「為什麼?」易浦城望著她瘦的只剩巴掌大的臉,心頭抽痛難當。
他以為必死無疑,誰知再醒來,她還在他懷裡。
「易浦城,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
——
最後易浦城沒辦法,只好把她抱回了家。
他決定離開軍隊,離開索倫去流浪。
他在墓地行星的第二年年初,預定來接班的士兵卻沒有如期到來。手下老兵打電話到總部,才知道軍部也爆發瘟疫,許多士兵死去,半個銀河系的艦隊失去戰鬥力。
當時的易浦城,並不知道心口發悶的感覺叫難受,他想莫非是昨晚酒喝多了,短路還沒完全修好?於是煩躁的看著母親:「你不會是要死了吧?」
雖然時光族觀念很開明,並不排斥機械人。甚至還有時光族長老,勸華小桑接受易浦城——他實力很強,在軍中也有影響力,與她聯姻,對我族很有好處。唯一的缺憾是機械人沒有繁殖力,你們不會有孩子。但是有什麼關係?
但這都與易浦城無關。
不少人聽過他和華小桑轟轟烈烈而又戛然而止的愛情,也不敢勸,只能讓他去,只能唏噓。
華小桑也異常堅決:「易浦城,你未免對自己的魅力太高估。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以後不要再給我造成困擾。」
現在,在索倫星球,最牛逼,最拽的機器人,就是易浦城了。
當然,易浦城最後依舊是走出酒吧的,身後躺了一片的保鏢打手。就算再來一個團,他一個人都能放倒。
相愛的日子,是世上最甜蜜的時光。兩人都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立刻動用各種關係,調動到同一支艦隊,易浦城任指揮官,華小桑屈居副長。假公濟私什麼的簡直天經地義,白天,易浦城坐在指揮艙里,華小桑就坐在他大腿上。有時候一起處理公務;有時候沒有事,吻著吻著就去了床上。易浦城是這樣熱烈而強勢的男人,只把時光族第一戰將制得服服帖帖。當然,她真要有什麼堅持的事,他也會聽她的意見。
易浦城好像這才反應過來:「對不起,我沒求過婚。那我等你原諒了,再求婚。」說完有些卒郁的樣子,把戒指往懷裡收……
……
可最後還是見不到人。易浦城幾乎橫衝直撞,把整個華府翻了個遍,也沒找到華小桑。
華小桑,華小桑……
對不起,我本就年少,心性不定,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快會喜歡另一個人。
易浦城也累了,摟著她的腰,仰面倒在草地上。女人的身體如此的軟如此的熱,就像……不知道像什麼,反正手感很好。易浦城眯著眼,大手沿著她的胸口一直往下摸,摸著摸著就睡著了。
易浦城的表情瞬間彷彿凝固,將酒瓶往地上一丟,面無表情的走出指揮室。
「廢話。不想我折騰這些做什麼?」
當然這不是指真的流浪,而是跟易浦城開一艘飛船,兩個人滿宇宙的飄。有時候會在無人的荒蕪行星帶,連續跳躍數千光年;有時候跌落野蠻人聚集的星球,兩個第一戰將苦逼的當了幾個月的勞役,直到總部派軍隊過來營救,兩個人穿著野蠻人給的,樹葉編織成的衣服,親親熱熱上了飛船,只見滿船飛行員捧腹大笑……
羡慕之後的結果,就是他從參天大樹上跳下去,走到軍隊指揮官面前,懶洋洋的說:「喂,我找你單挑。我叫易浦城,記住這個名字。」
他要去找她。哪怕只是遠遠看她一眼,確認她安全就好了。手下老兵們大驚失色,勸他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
易浦城以為一切就這樣過去了。
所有人怔怔出神,而他隔著人群,與華小桑對望。兩人的眼眶同時濕潤。
所有人看著他,都是一愣,而華小桑眼眶陣陣濕熱,突然湧起不好的預感……
「聽說瘟疫極其厲害,任何種族都不能倖免。連機械人都死了幾百萬!」
易浦城覺得這條路子實在太適合自己了,欣然飛赴光之星球。
這裏也是時光族聚居之地。宇宙中所有其他星球、其他種族,都對他們敬而遠之。不僅因為他們詭異的穿梭時空的能力,還因為他們足以傲視整個宇宙的超強精神戰鬥力。
儘管這麼說,易浦城還是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低頭熱烈的吻著她:「嗯,你慢慢考慮。我等著。」
這個過程是漫長的、艱難的,但也是在他計劃控制中的。
「我不想留在軍隊了。」
跟記憶里還真是不一樣的。鵝蛋臉尖了一點,五官好像完全長開了,這麼安靜睡著,輪廓都顯得很醒目。濕漉漉的軍裝貼著她的身體,褲腿袖口還在滴水。易浦城蹙眉,先把自己上身脫了個精光,只穿軍裝長褲,再脫掉她的軍裝軍褲。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話音剛落,他手一揚,黑色機械空間磅礴如星雲,瞬間吞噬掉天空、宮殿、土地……整個皇宮,整個帝都,整顆星球數億子民,驚惶的籠罩在他製造的虛擬空間里。
後來,他的確在光之星球出名了,那天之後,整個宇宙,都知道了易浦城的名字。
死的時候,她很安詳,安詳的躺在他在毓山上挖掘的洞穴里,輕輕握住他的手。
那晚,易浦城將她扣在懷裡,狠狠的吻,冷冷的笑:「華小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要我相信這個,不可能?!」
雖然遠離帝都和軍隊核心,易浦城的人脈還在。多方打聽,不料所有人竟然對華小桑的去向不知所蹤:「她半年前就正式離開軍隊。哦,對了,一起離開的還有王子。也許小兩口度蜜月去了吧。」
「改天?」他微笑說,「好啊。」
天明的時候,華小桑穿好衣服,神色淡淡望著窗外的朝霞:「你走吧。」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考慮清楚,我們可以在一起。」
可是整個銀河系赫赫有名的易浦城元帥、三大艦隊聯合指揮官,竟然自請留守墓地行星?
……
易浦城心口生生一股悶氣衝上來。王子意味深長看一眼易浦城,點點頭,優雅的起身離去。
易浦城找了塊平整的草地,將她丟上去。女人身上的肉還真軟,扔在地上居然哼都沒哼一聲。易浦城坐在她身邊,看了一會兒星空,又低頭看她。
元帥摸摸下巴,給他出主意:「那還不容易,去『光之星球』吧。」
可怎麼還不醒呢?
當這個宇宙走向滅亡時,他看到皇宮裡的毓山,突然記起,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他要保護它。於是編了一段關於半機械人的謊言,欺騙穆弦和華遙。
華小桑臉一紅。
華小桑:任何人都有自由的權力!
誰知這一等,就是半年,華小桑了無音信。
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清晨很冷,周圍沒什麼人。易浦城是被懷中的□聲吵醒的。他這才發覺華小桑有點不對勁——臉色潮紅、精神不振,一摸額頭滾燙無比。
而當他闖進她房間的時候,看著乾淨整潔的屋子,看著暖色調的漂亮房間,他的心突然開始一點點往下沉。
華小桑淚流滿面,輕輕的將頭靠在朝思暮想的胸膛上。
他看到了一個女人,她叫他易浦城。
這讓他很暴躁,反覆修理自己的核心程序,可還是不行。那些關於她的記憶,不知丟在哪塊老化的晶元里,再也找不到了。
易浦城:「……」
她往椅子里一縮,像是要避開他的觸碰。
易浦城在幽深的御花園角落裡,找到抱著雙膝,坐在湖邊白色岩石上的華小桑。
鮮血和勝利,造就了易浦城將軍,銀河系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無人敢當面質疑機械人的卑微,更無人敢提當年被掛在空間港門口的愣頭青。甚至連易浦城自己,再想起當年的少女將軍,也只是淡淡一笑。
「機械人的愛情……是你的程序,只因為那一個人失常;是你體內所有模擬人類的情緒反應,都變得真實無比。」
「易浦城,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你死也好,活也好,我的心,與你永在。這一生,我真的好滿足,謝謝你,易浦城。」
這裏藏龍卧虎,這裏群雄彙集。這裡有前兩次宇宙大戰倖存下來的最強機械人,也有世界最好最拽的軍事指揮官。易浦城憋著口勁,就像一塊海綿,瘋狂的跟這些人學習。學習戰鬥技巧,學習戰爭謀略。
譬如此刻,易浦城沒有錢,跑到城中酒吧吃白食,就被十多個半獸人保鏢給圍住了。
王子又溫言細語關切了幾句,就起身走了。華小桑獨坐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拿出個視頻通訊器。
旁邊的人說:「你傻啊你。什麼雕像?這是易浦城!你看,他額頭上寫著名字呢!他兩個月前膽敢去光之星球挑戰華小桑將軍,被將軍掛在這裏玩呢!」
哦,原來她不是忘了他。她是根本就漠視他。
從皇宮出來,沒走幾步,華小桑就察覺到身後有人。一回頭,便見易浦城穿著簡單的軍襯衫長褲,高大爽朗的跟在身後,唇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陽光從他身後的樹林透射下來,映得他的臉明明暗暗如雕塑。
過了很久,久到華小桑已經決意離去,卻被他一把抱住。
易浦城就嗤笑:這種土著我見多了,根本不會服。你這樣只會造成士兵更多損傷。
——
後來的一些日子,易浦城一個人,過得索然無味,過得醉生夢死。
於是華小桑氣鼓鼓的走了,丟下副長的印鑒,自己駕駛單人機,回了光之星球。易浦城哭笑不得,只好跟上級告了假,開著飛船趕緊追過去。
易浦城盯著她,不說話。
華小桑滿臉通紅:「陛下,你怎麼這麼八卦?工作時間不要討論私事好不好?」
華小桑臉一板,把他的戒指搶過來,低頭看了看,傲傲的答:「我還沒答應你呢。我考慮考慮。興許考慮完了,我就拒絕你了。」
小桑收起戒指坐起來:「進來。」
易浦城不是華小桑,他像狐狸一樣狡猾精明。戰鬥機直接開向帝都,銀河系皇帝的寢宮。
易浦城醒來已經是不知多少天後。醒的時候覺得周圍很吵雜、很空曠,全身肌肉和金屬骨骼疼得就要斷掉。
易浦城沒有回索倫,更沒去光之星球。他一個人在宇宙里茫然流竄了幾個月後,沉默的、不為人知的加入銀河系聯軍,成為皇帝麾下最強精銳部隊的一名軍人。
華小桑渾身一僵,默默關掉了通訊器。
窗外夜色清冷,星光燦爛。
那段時間,那一輩子,那一百年,原來是他漫長生命里最快樂的時光。
易浦城沉默了。
副官把心一橫:「指揮官,有人看到華小桑將軍了。她在、她在……」
他帶兵四處征戰掠奪,彷彿這才是他的本性。他知道自己遺忘了什麼,但總是想不起來。
科學家喋喋不休,華小桑聽得恍恍惚惚。就在這時,只聽「嘭」一聲巨響,厚實的宮殿正門竟受到撞擊,直直朝裏面摔過來!
易浦城也作文質彬彬狀答:「謝謝,需要。我想挑戰時光族最強的勇士。」
是啊,這一生,真的好滿足。
原來我還曾經這麼快樂過。
「我是聯軍易浦城少校,今天沒帶錢!」易浦城英俊的臉上寫滿凶獰,說話卻已經大舌頭,「等、等明天讓士兵給你們送過來。」
靜靜的夜,皇宮的白色石山旁,伊人靜靜而坐,蹙眉深思。
華小桑,我來報仇了?
「少校?」保鏢頭子看著他象徵機械人的紅色硅晶眼球,「少將都不行!可惡的機械人,沒錢喝什麼酒?最討厭短路的機械人了!」
易浦城在墓地行星生活了一年。
被喜歡的男人求婚的女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吧?
易浦城卻是一怔。
小桑朝他微笑:「睡不著。」
易浦城沒想到,他在皇宮裡就看到了華小桑。
是你忘了自己是機械人,不明任何緣由,只想跟她在一起。
這一天終會來臨,雇傭軍們都很平靜,墜入黑洞那一刻,易浦城拿著酒瓶,跟軍官士兵們碰杯,最後向他們嚴肅的敬了個軍禮。
我愛的那個女人,她長得什麼模樣?
然後是上天最大的眷顧,他們成功打開了新的空間,他們汽化在上一個宇宙里。
後來又過了很久很久,穆弦和華遙消失在這個宇宙里,所有人都當他們死了,易浦城也這麼認為。
管那麼多,打架就好。
易浦城一個人蜷在艦隊指揮室里喝酒,身上還搭著華小桑給他買的外套。副官敲門走進來,神色尷尬,支支吾吾。
易浦城知道發燒的人時冷時熱,耐著性子,從旁邊拖過來床被子,將她裹住。誰知她雖然意識不清,反應卻很靈敏,將他一拉,兩人一起倒在床上。而她像個八爪魚一樣,纏到他高大的身軀上,頭埋在他溫熱的胸膛,聲音有點焦急,好像生怕他走:「媽媽、媽媽……」
華小桑對此嗤之以鼻。
——
開始易浦城還耐著性子,後來就忍不住了,三天兩頭往華府跑。而華家的人屢屢跟他解釋,秘密任務他們也不知道。後來煩了,乾脆不許易浦城進屋。
但現在的重點是,王子跟華小桑的手握在一起,兩人相視而笑。
華小桑躲在房間不見他,門外是一大堆看熱鬧的光之子。易浦城在門口軟硬兼施哄了半天,華小桑也不出來,旁邊的光之子們鼓噪無比。
此刻,再次回想母親說過的話,有點萎靡的易浦城,精神一振站起來。
華小桑忍得很辛苦,才讓眼淚不掉下來,才能維持冷漠的臉色。
華小桑的心,倏地一沉。
易浦城,我勉強考慮好了,暫時跟你結婚吧。可你不要太得意,要是你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我一腳把你踢到黑洞里去……
北部軍營很好找,就在城外的廣闊平原上,遠遠望去,綠草如波,牛羊成群,身著純白軍服的時光族戰士,就像一座座光潔的雕塑靜靜矗立。
易浦城,你知道瘟疫嗎?
他們叫他戰士,因為他還穿著索倫聯軍的制服。不是叫機械人、臭小子、噁心的機器怪物。
其他星球也並不像索倫星有種族歧視,甚至還有一顆單獨的機械行星,由機械人統治。在他駕駛戰鬥機,與星球機械元帥單挑險勝后,元帥熱情的挽留他,從此在機械星球定居。
「易浦城,這裏跟你沒關係!出去!」她失聲驚呼。
華小桑,我也要死了。跨越一個宇宙的輪迴,我終於又想起了你。
——
小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