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謝蘊寧任由父親嗤笑，說了一件事：「除夕夜我不在。」所以，除夕夜反而見不到他。
分手的時候，他問她有沒有利用他。其實她那天的答案，他從來沒有相信過。
謝蘊寧睨了商言一眼，沒有回答；吃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時間，準備趕飛機。商言自知自己問得不合適，咧了咧嘴：「小舅舅，記得替我向黎珞問新年好。」
雀，是一隻會記好的雀。
窮盡一生，努力了一生，等了一生，黎博士還是沒有等來妻子蘇醒的那一天。
所以，謝母看著兒子，那麼是不是就不去美國了。
「新年快樂。」謝蘊寧提早說了新年祝福，上前抱了下自己強勢的母親，開口道，「媽，我盡量早日回來。如果你願意，年後我帶黎珞回家吃飯。」
然後謝蘊寧側了側頭，看向窗檯的山雀。因為有一次他給它餵了一次食，它便時不時飛到這個窗檯，慢慢就成了他養的雀。
西雅圖的先驅廣場四周的建築大多是古老的紅磚，矗立著許多印第安圖騰柱，古磚覆蓋許多密密實實的老枝蔓，親密纏繞著，彷彿朝夕如年地陪同著這些古老建築，已經有了很久很久的年歲了。
「到紐約了還是西雅圖？」他問她。
「我要去趟西雅圖。」謝蘊寧如實交代，「年後回來。」
只是，作為母親，溫小珊不是不喜歡那位林二小姐，而是根本沒辦法接受。她不計較黎珞年齡，以及她為了報仇做過的事，甚至理解她；關於林氏股份，她和丈夫也拿出了該有的態度。但是她沒辦法，不能接受黎珞以後成為謝家人。
謝蘊寧再次看了看黎珞簽署的日期，都不知道他有那些好記在她心裏了。價值百萬的贈畫、偶爾的小驚喜、以及這份保險受益人……
「西雅圖。」黎珞
結果是她有機會醒了，黎博士的妻子卻一直沒有醒來，直到上個星期，黎博士也同樣離世了。因為黎博士最後給她留了一份禮物，黎博士的助理通知了她，黎珞才知道黎博士離開了。
這話里話外，是誇他，還是損他？Benson輕笑了幾聲，從背包里拿出一份保險單，遞到了謝蘊寧前面。
原本黎珞找他買人身保險，Benson真以為她只是買著玩，直到西山車禍的發生，Benson才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了報復，清嘉可能真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黎珞，是不是發生什麼了？」謝蘊寧問，關心著。
謝蘊寧接過了圍巾：「謝謝姐。」
Benson離開了。
謝蘊寧算了算時差，又問：「現在在幹什麼？」
謝蘊寧給黎珞撥了遠洋電話，一道愉悅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二十五年前，她認識了黎博士，以及黎博士已經「沉睡」多年的美麗妻子。她問黎博士：「如果有一天你妻子可以成功醒來，你卻離開了，她一個人怎麼辦？」一個人，面對孤獨全新的世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愛人也不在了。
謝繁華假裝不知道，商言已經直接問了出來：「小舅舅，你是去找黎珞嗎？」
人，也是一個會記好的人。
謝蘊寧和Benson在清懷生化所的三樓休息室見面，助理肖哥端來兩杯茶。Benson嘴角含笑地接了過來，放在自己面前，打量了四周，覺得謝蘊寧這個地盤真不錯。
作為老同學和理財經紀人，他不止一次勸說清嘉享受新生命，可惜效果都不佳。所以今天他才來找謝蘊寧。這種老套又無趣的劇情，Benson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嘲一笑，Benson同
「我和清嘉是以前華爾頓大學同學，混一個華人圈子，交情不錯。她父母車禍喪身，她得到了一筆不菲的保險金。之後她進SSR之後，那筆錢一直放在我，由我保管投資。」Benson用兩三句話簡述了他和黎珞關係，一貫的笑呵呵口氣，然後總結說，「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她的理財經紀人，幫她理財同時，也賺取她的傭金。」
然後黎珞那邊真遲疑了下，過了好一會，她對他說：「教授，黎博士離開了。」
當時黎博士已經六十歲了，頭髮還沒有後來那麼白，他笑著回答她：「如果是那樣，她應該不會再記得我了。」
「我們是純粹的好友。」Benson解釋一句。
所以，今年過節兒子不僅沒有帶回兒媳婦？還被兒媳婦帶走了？謝繁華瞬間心塞到極點，不想說話，轉了轉頭。謝母望了望自己丈夫，安慰說：「男大不中留，想開點。」
謝蘊寧看了眼自己母親，點頭答應。
她前方，是白白點點的鴿子，時不時起飛，時不時跳躍。
謝靜怡：「不客氣，美國天氣也冷，要注意保暖。」
以後呢。黎博士和他妻子還有相聚的一天嗎？黎珞不知道。黎博士最後給妻子取名了「暮」，用作他妻子有一天蘇醒來之後的新名字。這個「暮」，是愛在朝朝暮暮里的暮；是歸去無兮不思朝暮的暮，亦是朝如青絲暮如雪的暮……
今天同樣回謝家吃飯還有謝靜怡和商言，年底商禹應酬著各種飯局，一家人已經好久沒有吃上晚飯了。謝靜怡笑了笑，對爸媽說：「今年過年，我和商言一塊過來陪你們。」
外間休息室的沙發茶几處，兩男人相對而坐，一個坐姿隨意，一個端坐得如同老幹部。謝蘊寧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熱茶。對比Benson一身年輕隨性的休閑套裝，謝蘊寧襯衫西裝顯得正經又正氣。如果不是Benson足足大謝蘊寧十多歲，完全分不出來哪個氣質更年輕。
謝蘊寧又點了下頭，表示相信。
現在國內的科研實驗環境完全不比國外遜色。
謝蘊寧看向Benson，Benson開口說：「我希望這份意外險保單，永遠不會生效。」
黎珞靠著椅子，對於黎博士離開，她除了悲傷更多是遺憾；她感動黎博士對他妻子的愛，也遺憾黎博士和他的妻子感情。同樣是沉睡者，黎博士已經離開，他的妻子卻還沒有醒來。
Benson笑了笑，露出兩個更顯自己年輕的酒窩。他今天找謝蘊寧，主要說兩件事。一件是業務以內的事情，黎珞上次托他買了一份人身保險，保單受益人填寫了謝蘊寧；二是純粹找謝蘊寧聊聊天。男人和男人之間的聊天。
一直以來，自己兒子是什麼性格，謝母很清楚。從小到大沒有做過犯過錯，但是兒子決定要做的事，同樣勸不動。
謝繁華還是嘆氣，假裝自己不知道兒子去西雅圖是去找黎珞那丫頭。噢，不是，是林家二小姐。
口袋裡，手機響了。
謝母和謝蘊寧一塊來到謝家外面，看著兒子的車已經停在不遠處，心底跟明鏡一樣清楚。明顯兒子今天回來吃了晚飯只為了離開，特意同他們交代一聲。
「要不，讓我一塊陪你的妻子吧。」她對黎博士說。反正她也活不長了。
窗檯，山雀
謝蘊寧開口道：「許先生說笑了，許先生一表人才風流瀟洒，完全不需要這種額外體現。」
「蘊寧，你跟我來一下。」謝母突然站了起來，對自己兒子說。
謝蘊寧突然想起他和她還沒有交往時候，黎珞坐在他車回來，對他說：「教授，你對我那麼好，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了。」
謝蘊寧買了當夜直飛西雅圖的航班，傍晚他回謝家吃晚飯，準點出現在了謝家的餐桌。還有兩天就是除夕，對於兒子今天回來吃飯這件事，謝繁華都有些小驚訝了，忍不住奚落一句：「真奇怪，今天怎麼回來吃飯？還以為除夕夜才能見到人呢。」
黎珞還模仿了他的筆跡，簽了確認書。
謝母撇過頭，謝靜怡突然從裏面出來，手裡拿著一條黑色圍巾，遞給弟弟說：「蘊寧，你把圍巾落下了。」
謝蘊寧不是很相信，黎珞語氣很輕鬆很愉快，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她聲音的沙啞。感冒了？還是……
謝母拿出了強硬態度：「我不管你怎麼處理，總之只要你姐姐和姐夫還在一起，你都不能跟林小姐在一起。」
謝蘊寧點點頭：「我知道了。」
謝蘊寧沉默著。
黎博士？所以，她才匆匆飛回了西雅圖……
——
黎珞不知道黎博士妻子什麼時候醒來，10年？20年？或是100年？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不管什麼時候醒來，黎博士的妻子都不會記得曾經有個男人，為她耗盡了一生；如同黎博士種植的太陽花，花開燦爛，最終沒有等來它們的女主人。
「許先生，不知你找
這是什麼？一謝蘊寧有些不明白，接過了Benson遞來的保單，從上往下地掃視，直到在受益人這裏看到大寫的「謝蘊寧」三個字。
「媽……」謝蘊寧開口，同樣說了自己最不想說的一句話。
一同坐下來的謝母：「……」
……
「……吃大餐。」黎珞又笑著回答他。
「嗯。」謝蘊寧答應下來。至於要不要記得，就另說了。
謝繁華：「……」
她手上一直佩戴的這隻女士經典手錶，就是黎博士送她的第一份禮物，這個手錶曾經是黎博士妻子的心愛物。黎博士在她醒來的時候送給她，自然是希望她能珍惜時間，享受新生命。
謝蘊寧點了點頭，樣子很沉靜。
他說認真的。關於黎珞和謝家問題，他不想和稀泥，也不想拖延。
原本Benson想約謝蘊寧出來喝個咖啡，又覺得兩大男人一塊喝咖啡有些不合適，尤其聊天話題還關於一個女人。
美國西雅圖，黎珞最後去了一趟SSR實驗基地，駕車回來，她買了一杯熱咖啡，戴著帽子圍巾坐在西雅圖的先驅廣場長椅；呼出一團白氣，她脫掉了皮手套，手心直接接觸著咖啡紙杯，感受著熱咖啡傳遞的暖意。
……
「蘊寧，從小到大你姐姐對你怎麼樣，你也知道。」謝母說了最不想說的話，「你選擇林小姐，都不為你姐姐考慮考慮嗎？」
Benson開玩笑道：「當然我希望你能誤會，畢竟這樣更能體現我男人魅力，」
謝蘊寧點點頭，上了車。
享受生命，珍惜時間，這個簡單道理，這世上很多人都不明白。她自認清醒，同樣事事被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