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媽媽回來后就被我遇上了，那次我到外面趕趟生意，在火車站看到你媽媽，她穿著一件黑大衣，手裡提著一個老式行李箱，當時我就懵了，怎麼會有那麼好看的女人，我發誓一定要追上她……」寧威鋒說到這，轉過頭，嘴角溫柔地往上扯，「爸爸對你媽媽是一見鍾情。」
飲水機沒有了純凈水，寧冉聲回廚房燒水，結果剛插上電磁爐的開關，她放在沙發上的手機便響了，寧冉聲關掉電磁爐，折回去接聽了電話。
寧洵洵眼圈通紅：「聲聲……」
寧冉聲咬著唇，聲音輕如蚊子：「我是怕你們不要我。」
歲月催人老，男人濃墨似的頭髮已經黑白交雜，俊朗的眉心眼角也都雕刻上了歲月的痕迹，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睛依舊炯炯有神，又黑又亮，當他陷入回憶時眉目里又多了一份寧靜的溫柔。
寧冉聲低下頭，輕輕道：「即使真懷孕，我也不可能打掉這個孩子的。」
「好了，現在可以跟爸爸說說你的事么？」寧威鋒轉移話題，寧冉聲手心發冷，拿起玻璃杯握在手心。
「你這個傻孩子。」寧威鋒靠在沙發上，面容有點疲倦。
江行止拿起手機，看了眼上面的陌生的號碼，按了接聽鍵。
這時候懷孕真是委屈得不能再委屈,寧冉聲抽了兩下鼻子,忍不住悲愴又是一陣流淚,直至外面響起張小馳的敲門聲,讓她趕快出去吃宵夜。
「功夫不負有心人，爸爸還是追上了你媽媽，然後我和她還生了你姐姐，洵洵。」寧威鋒說到這停下來嘆了口氣，「當時我們都以為夏學成已經亡故了，你媽媽跟夏學成在一起那麼多年，我讓她心裏徹底忘記那個男人是不可能的，何況夏學成又回來了。」
周一，寧冉聲回易和上班，事情不多也不少，整理資料、起草法律文書、聯繫客戶……中午她接到寧洵洵的電話，讓她下午請個假去醫院做檢查。
A市公安總局局長就是姓楊，寧冉聲反應過來時，猛地推開辦公室的門：「你是不是有秦老師有消息了？」
「哎。」寧威鋒嘆了口氣，走進了屋內。
寧冉聲放下行李，拉開深色遮光窗帘，外面夜幕正慢慢落下來，華燈初上，萬家燈火。
「現在想想我當時真傻。」寧威鋒感慨出聲，「後來夏學成強制帶走了你媽媽，一走就是兩年，等我再次找到你媽媽，你已經出生了。」
寧冉聲神色倔強地轉過頭，直至被寧洵洵拉回了房。
寧冉聲搖頭，哭的一抽一抽。
寧冉聲抱著姐姐：「我們又後福么？」
寧冉聲最近腦子反應還有點慢，看向寧貝貝。
寧冉聲看向沙發上的寧洵洵和寧貝貝，把手中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我出門買了一些新鮮水果回來。」
另外寧冉聲根本不敢告訴
「聲聲，剛剛姐姐讓小馳帶爸爸出門走走。」寧洵洵開口，神色遲疑。
「擔心壞了吧。」秦佑生嗓音變了變，裏面藏著複雜的情緒，彷彿能體會到這些日子寧冉聲的心急如焚。
「冉聲，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和好丈夫。」
江行止扣著自己額頭，實在很佩服自己聯想能力，但如果佑生真有什麼不測，寧冉聲還是要生下孩子，他肯定支持的，而且他也能做到視如己出，好好照顧孩子長大成人……但這跟他又什麼關係……江行止想著想著就有點偏題了，直至床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女人因為*變得勇敢，有時候又因為勇敢顯得有點犯傻。
1、要多吃含葉酸的水果，比如櫻桃、桃、李、杏、紅果等等。
寧冉聲冷眼看著江行止，頓了下垂下頭：「我下午要請個假。」
第二天,寧冉聲吃了早飯就來到房間外的露台曬太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藤編沙發上發獃，對著面前的幾盆植物一坐就是兩個小時，據說曬太陽有助於碳吸收，她以後可要多曬了。隨後她又回房查了一些懷孕的注意事項，一點點學習著。
半個小時，寧威鋒打了一輛計程車來到碧桂園的公寓，寧冉聲給爸爸開了門，杵在門口傻愣愣的模樣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娃娃。
江行止：「……」
江行止掛上電話，看向突然闖進來的寧冉聲：「沒有。」
寧威鋒將這段往事說得十分有趣，寧冉聲腦海里彷彿浮現了兩人互動的模樣，低低地笑出聲。
江行止深吸一口氣，因為激動握著的手機的左手微微發顫，連帶聲音也抖了抖：「秦佑生，你他媽…跑哪兒去。」
寧威鋒點點頭，坐下后看向寧冉聲：「冉聲，你多吃點，相信爸爸，必須吃飽了才能把一切扛過去。」
寧冉聲收了收臉上的表情，語氣僵硬：「怎麼了？」
「夏學成是專門離了婚過來找你媽媽的，我太怕你媽媽跟他走，每天疑神疑鬼，甚至還找了洪秀美一起刺激你媽媽，結果……」
「爸爸，你會同意我嗎？」寧冉聲定定地看著寧威鋒。
公寓好久沒人住了，走進去裡頭多了一份凄冷，黑色玻璃茶几上放著三本還沒有收拾的雜誌，還是上次她躺在秦佑生懷裡一起看的。
不管江行止剛剛有著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秦佑生的聲音還是讓江行止臉上揚起抑制不住的喜悅，他右手不停揉著太陽穴，「呵呵」笑了出聲
寧貝貝差點站起來，從頭到尾掃了眼寧冉聲的運動服和平底鞋，非常不可思議：「你不會想生下來吧？」
寧冉聲抬眸，又像是想到什麼事：「江律師，你有認識什麼技術好點的醫生嗎？」
「我怎麼就不能生下來了？」寧冉聲厲聲反問寧貝貝，整個人吃了炸藥般「我生我自己孩子，犯法啊？」
「之後爸爸就想盡辦法安排了你媽媽和我相親，當年爸爸長得也不算賴，可惜你媽媽還是沒有看上我，不過幸好當時我有一張厚臉皮，每天想盡辦法與她偶然相遇，說起來，當時早很是年輕啊……」
「你母親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跟夏學成是一對年少情侶，當時知青鄉下，她和夏學成都輪上了，但是最後回來的只有你媽媽，因為夏學成跟著生產隊大卡車外出時出了意外，從此音信全無。」
「爸……」
寧冉聲點頭，輕輕道：「我有了秦老師的寶寶，不過秦老師看起來是不會回來了，我不想孩子出生就沒有爸爸，所以在悲劇還沒有造成前，我……」
江行止在得知好兄弟安全后的確是心情好，臉上笑容猶如烏雲消散后的晴天。他讓阿沈定了飛馬來西亞的機票，想到有一些話叮囑寧冉聲，正巧寧冉聲進來，便開口：「冉聲，我要去馬來西亞幾天，這段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據說心情好可以轉運。」
江行止克制住情緒，側頭看了眼外面的繁星皓月：「如果你這輩子都不出現了，她這輩子都緩不過來。」
張小馳連忙將自己的健胃消食片找出來遞給寧冉聲：「聲聲，別客氣。」
宵夜是寧貝貝男朋友黃子宵買過來的，五星級飯店的海鮮粥，這幾天寧威鋒過來，黃子宵幾乎一天三趟地往公寓里趕，恨不得在自己臉上貼個「我是好男人黃子宵」的標號。
心情保持平靜，愉快胎教，最好讓准爸爸一起參与胎教，讓肚子里的寶寶能聽到爸爸低沉親切的聲音……
寧冉聲掀開睡衣盯著自己的小腹,平平坦坦一點也看不出來裡頭可能有個小小秦，她伸手摸了摸、搓了搓，心亂如麻；她又抬頭看了看鏡子，裏面的女人一張哭臉,好不慘淡。
內心深受煎熬的江行止把原話轉達給馬來西亞那邊的警員，警員轉告在病床上的秦佑生，病床上的男人立馬激動了：「不行，你們必須加快行動，憑什麼你們的計劃要讓我孩子買單，出了意外誰負責！你們負責得起么？」
「請假？」江行止問。
周末的超市人流量大，寧冉聲生怕別人踩、撞、擠到自己，自己也時刻看路，生怕有個什麼好歹，結果等她提了一袋水果回來，卻發覺公寓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
寧冉聲
「冉聲，這個重要麼？難道因為你不是爸爸的親生的，爸爸也不要了？」寧威鋒語氣是濃濃的傷感。
寧冉聲心酸不已，依舊一聲不吭地低著頭。
「所以這是真的？」寧冉聲明知道事實，還是想從寧威鋒口裡要個答案，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寧威鋒。
但是現在呢,秦佑生的保證呢？
寧冉聲沒有胃口吃什麼海鮮粥，甚至可以說她最近胃口都挺差的，偏偏黃子宵盛了一大碗給她：「二姐，你多吃點。」
寧貝貝也氣壞了，拉著寧洵洵的手臂，「大姐，我明明為她好啊，結果她呢，太不識好人心了。」
「姐，我沒有意氣用事。」寧冉聲對寧洵洵說，聲音有點沙啞，語氣卻異常堅定，「你知道我得知自己可能懷孕時有多開心么，如果秦老師真有什麼不測，我跟他至少還有一個孩子，你現在反對我是根本不知道秦老師有多好，那麼好的男人，我捨不得……捨不得真的跟他沒有任何相干了，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不是么？」
寧冉聲找江行止請假，還沒有來到門口便聽到江行止愉快的笑聲：「好的，那謝謝楊局了。」
寧威鋒繼續說：「後來我才得知夏學成……也就是你親生爸爸雖然離了婚，但這事是瞞著他的女兒的，他女兒生日了，他回去給他女兒慶祝生日，然後路上出了事故。」
「那麼討厭的小孩，你怎麼不丟掉啊。」寧冉聲眨了眨發疼的眼睛。
寧冉聲低著頭：「這是秦老師的房子。」
寧冉聲話音未落，寧威鋒已經怔住了，頓了下：「冉聲……」
「冉聲！」寧洵洵扳過寧冉聲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勸說，「生孩子不是簡單的事，你別意氣用事好不好？」
寧貝貝陰陽怪氣，譏誚道：「你不會是有了吧？」
寧冉聲越想越不對勁，雙手緊緊抓著膝蓋，怒火中燒，再次站起來推開江行止的辦公室。
「哦。」寧冉聲相信江行止的話，遺憾地走出了辦公室，回到辦公桌繼續默默處理下頭上的事情，心裏琢磨了會，有點不對勁。
寧貝貝去把爸爸拉了過來，笑吟吟地解說黃子宵的孝順：「我告訴子宵您*喝海鮮粥，結果子宵真去這裏最好的飯店將海鮮粥給您買過來了。」
夏夜不知情，所以一直認說夏學成出事是因為偷情？但不管如何秦沁嵐和夏學成的故事到此結束了。
寧洵洵雖然也同意了她的決定，還是頗幽怨：「我差點懷疑是不是我們寧家風不好，我離婚了，你又要做單身媽媽了。」
寧冉聲出來，外面站著擔憂的家人，她
江行止面不紅心不跳地反駁：「是稅務局的楊副局長，謝謝他給我減少納稅。」
「爸爸。」寧冉聲打斷寧威鋒，「我什麼都知道了……你跟我道歉什麼呢，該道歉的是我……你對我那麼好，是我錯的太多了……我根本沒有資格貝貝爭……」
寧冉聲看著寧威鋒，寧威鋒用手比劃了下：「當時你就那麼大吧，還不會說話，每天最擅長的事就是哭鼻子。」
寧貝貝攤手解釋：「我來……那個了，就去你房間看一看，沒想到找到這個。」寧貝貝說完看向茶几，上面放著一盒沒用完的驗孕棒，正是寧冉聲昨晚買的。
「行止，是我。」
結果如何，寧冉聲已經知道了：「後來媽媽真走了？」
江行止將手機扔在床上，人的大腦的思維常常會因為各種「突發意外」變得敏感又豐富，他想到如何佑生真的不在了，那寧冉聲肚子里的就是「遺腹子」……然後「遺腹子」三個字就跟體內激蕩的血液一樣在他身體不停循環，彷彿激蕩。
寧冉聲點頭，剛舀了一勺粥就一陣反胃，她放下調羹，立馬跑到了衛生間里乾嘔起來。
寧冉聲：「你明明跟楊局長打電話了，你還說謝謝他。」
可能要當爹了，江行止掛上電話后，又覺得自己太過八婆了，如果寧冉聲沒有懷孕怎麼辦？他又作何解釋？
還沒有等秦佑生開口，江行止又加了句：「另外還要恭喜你一聲，你可能要爹了。」
「事出突然。」電話里的秦佑生最惦記著還是寧冉聲，立馬問道，「冉聲還……好嗎？」
寧威鋒定定地看著寧冉聲，然後整個人劇烈咳嗽出聲，過了好久才平息下來：「冉聲，到底誰告訴你的？」
肚子裏面是她和秦老師的孩子啊，如果以後秦老師真的……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她至少還有一個寄託不是么？她的秦老師那麼好，裏面肯定也是一顆優秀的小豆丁。
關於做一個單身媽媽這件事，寧冉聲原本是一點也不支持的，就像她難以理解許澄當年生下童童的決定，但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什麼想法都變了。
寧洵洵只能拍拍妹妹：「對，後福。」
時間以沖淡往事回憶，但是掩藏不了秘密，好比被細沙掩蓋住的瓶子，即使埋得再深，總有有被挖掘出來的一天。
寧威鋒看著女兒，視線越過她看向屋內的擺設，笑呵呵說：「你姐姐說你又鬧離家出走，我就知道你外面還有一個窩。」
寧冉聲摸了摸張小馳的腦袋：「謝謝。」
寧冉聲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眼睛斜睨著寧貝貝：「關你屁事。」
寧冉聲擦了擦眼角，握著筆默默地將這條劃掉，然後從桌子左邊抽出一張紙巾，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嗚
秦佑生只是笑：「她……有沒有哭鼻子？」
寧冉聲收拾一下東西趕緊從衛生間出來,把剩下的驗孕棒放在了衛生棉專用盒裡。
——
寧冉聲沒有答應寧洵洵，而是默默收拾了下東西，傍晚之前直接回了秦佑生在碧桂園的公寓。
江行止冷哼兩聲：「沒有，我們正打算給你立個碑，逢年過節再給你燒柱香。」
「爸爸知道，因為洪阿姨和貝貝的事，你一直埋怨爸爸，有些事的確是爸爸沒有做好，這裏爸爸跟你道歉……」
江行止整個人都僵住了。
秦老師依舊沒有消息，但江行止臉上為什麼會有如釋負重的笑容，甚至早上她坐他車去易和時，她還聽到江行止哼了歌。
「說什麼胡話呢，雖然你不是我親生……但是你第一聲爸爸是叫我啊。」寧威鋒語氣隱藏著起伏的情緒，「親生有那麼重要嗎？難道我寧威鋒不是你親生父親，就不配做你的爸爸嗎？」
——
寧冉聲抬起頭，笑容苦澀：「其實我根本不是爸爸的親生的，對不對？」
寧冉聲給寧威鋒倒了一杯水，然後安靜在寧威鋒對面坐下，寧威鋒放下杯子，語重心長道：「冉聲，難道我們不是你的家裡人么？」
這份影響了兩個家庭的*情故事,最後也只是寧威鋒嘴角一個輕淡如煙的微笑。
寧冉聲一邊做著筆記，一邊流著淚，眼淚珠子砸落在淺*的筆記本上，在本子上暈開一朵朵小花。
江行止真心覺得自己有點操心過頭了，晚上回去后洗好澡，穿著睡袍坐在床沿拿著手機，將一個號碼撥了又刪，刪了又撥，最後終於撥了號碼過去對方卻是已關機，他看了看時間，想必寧冉聲應該是睡了。
「爸爸不想同你。」寧威鋒嘆氣再嘆氣，「但如果你心意已決，我們全家人都是你的依靠，不管是我還是你姐姐。」
寧冉聲不說話，只能是寧威鋒發問：「難道你真想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
故事到了關鍵，寧冉聲的心也揪在了一起。
寧冉聲拿著張小馳給的健胃消食片回房睡覺，但躺在床上久久沒辦法入睡，一直以來她喜歡趴著睡，以前都需要秦佑生將她反轉過來然後抱進懷裡固定住：「來，秦老師抱抱。」
電話是寧威鋒打開的，寧冉聲心裏對寧威鋒感到抱歉，但是她也沒辦法了。
人果然不能有一絲雜念，你看，正主回來了。
但是今晚寧冉聲身邊沒有秦佑生，依舊能筆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深怕動了胎氣。床頭櫃放著手機，寧冉聲又想到手機輻射那麼大，立馬關機閉上眼睛，一切問題等明天天亮再說。
寧冉聲：「爸爸……」
與其呆在家裡胡思亂想，她還不如出門採購點水果。
「冉聲，中午姐姐先陪你去醫院。」寧洵洵對寧冉聲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