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誰乘星槎破虛空
第021章 鬼神之事鬼神決
劉逢寅聽得葉暢在元縣尉面前侃侃而談，心中便覺不安，待聽得他說起「詩句」，內心更是驚訝：葉家一直沒有什麼文采之輩，還就算他的女婿葉楝多讀了幾年詩書，這個十一郎葉暢，只聽聞他喜好訪道煉丹，卻不知他竟然懂詩！
「見過伯母。」葉暢一臉窘迫無奈地上前行禮。
「哦，何句？」
劉逢寅情知不好，他猶欲做最後一搏，便向著自己的女兒使了個眼色。
「就是這小賊用妖術攝去了奴奴嫁妝，那是奴奴的壓箱金銀！」劉氏又嚎道。
眼見著這伙刁民衝來，沒有人理會他，元公路原本也慌了，不過葉暢這一攔，元公路反應過來，頓時大怒：「好大的狗膽，劉逢寅，你這狗奴，竟然敢毆打本官？」
葉暢這句話讓眾人都愣住了，鬼神審之？還有比這個更不靠譜的嗎？
他將大帽子向元公路頭上一扣，又給了台階，元公路也知道他這樣的里正乃是胥猾之輩，自己公務上許多事情還得他奔走，因此抑住怒火：「妖人？你是說，本官象是妖人？」
「嗯？」元公路有些生氣。
劉氏平日里跋扈蠻橫慣了的，哪裡經歷過如今的局面，早就嚇得六神無主——方才口口聲聲說要痛毆縣尉的就是她，此舉必是激怒了縣尉！見父親拚命向自己擠眼睛，她突然福至心靈，當下跪了下來，伏在地上乾嚎：「青天大老爺，請為奴奴作主啊！」
然後他就發覺，葉暢向他這邊瞄來，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元公路看向葉暢，事情的經過，他早已明了，所謂先入為主，他此刻更相信葉暢一些，因此便道：「葉暢，你是不是妖人？」
若早知道這樣，劉逢寅絕對不會草率帶人來，而一定是謀定後動。
可是現在葉暢卻非得逞什麼能，請鬼神來審案……這麼胡來，若是沒有結果，只怕會將元公路對他的一點好印象也揮霍掉。
「想起什麼了？」那錢兄好奇心過
元公路哼了一聲，他原本不想管此事，但事情到了眼前，不管卻又不行。他的心中自然是偏向葉暢的，一路行來，事情的經過他早從葉暢口中聽得明白。但是，劉氏的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而且劉氏還口口聲聲有人證物證，這讓他內心之中頗為為難。
這個小子自從「遇仙」之後，可是一直有主見得緊。
因此，他壓住心中對劉氏的不快，看向葉暢：「葉暢，此事你有何話可說？」
「不敢，不敢，小人所說妖人，乃是立在少府老爺身前的那廝，那廝有妖術在身，少府老爺千金之軀，還請先避他一避！」
「此案易矣，既然劉氏口口聲聲為鬼神之術掠其珍財，便由鬼神審之即可。」
事情到這一步，似乎玩脫了，與他們預先相商的並不相符。在他們預先相商時，就怕劉逢寅藉助官府之力施壓，因此要想法子打動並結好元公路，只要元公路能夠公平審判，那麼事情十之八九是不了了之。
劉逢寅不知前因後果，雖然葉暢吟的詩句他倒是懂，多半是在譏諷自己，但當著縣尉的面，他不好發作，只能訕訕笑道：「少府老爺，此等妖人，多會……」
剛被抽過了的劉逢寅苦著臉，情知自己是得罪了這位縣尉，卻不敢違背。只是在心裏暗暗發願，只要葉暢故弄玄虛被揭破，那麼自己定然要他好看！
縣尉可是分管戶、法，緝奸拿盜，正是他的本業，他們跑來毆打縣尉，豈不是老虎嘴上拔鬍鬚，活得不耐煩了？
不過他能壓制葉淡多年，還是有幾分才智的，眼睛一轉，便注意到自己女兒恨恨所指的葉暢，頓時有了主意：「啟稟老爺，實在是小人緝拿妖人心切，未曾見著老爺大架於此，老爺大人大量，還請寬恕小人！」
「當時在場可能有嫌疑之人，盡皆該帶走。」葉暢
「如何請鬼神審之？」元公路喉結動了一下又問道。
眾人紛紛叫嚷之下，結果就是除了自己喊的那嗓子外，別人的聲音都聽不見。劉家在附近積威早久，這一衝上來便是要動手的，好在元公路身邊的差役也反應過來，頓時拔出橫刀：「反了，反了，你們要殺官造反啊！」
她原本只想著三支的田宅，可是現在，她壓箱底的金銀地契都不見了，最大的嫌疑就是葉暢，因此，她對葉暢可謂恨之入骨，便想著乘這機會，將葉暢徹底除去。
「打，打死他們！」
「前些時日，山上十方寺韋陀菩薩顯聖之事，方才下走向少府稟報過。既然韋陀菩薩於此顯聖，那麼此寺中的法相必有靈應，求其顯聖，便可知事情真相了。」葉暢拱手向元公路行禮：「少府，還請拘一概人等入寺參見。」
以劉杖為前鋒，以劉逢寅為中軍主帥，那麼前來叫陣的，自然就是劉氏了。只不過劉氏這婦人跑得慢，裹在人群中早就累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好一會兒，才排開眾人上前：「你這老不死的，還有小畜牲，總算逮著你們了！」
「俗人住口！」那位錢兄笑著喝道：「且聽路七郎裁定就是！」
旁邊的錢兄老大不樂意，哼了聲：「七郎，你治下的百姓，好大的威風，好大的煞氣！」
他幾次使勁瞪著葉暢，希望能讓葉暢回到原先的計劃中來，可是葉暢每次都是假裝不曾見到。這讓葉淡突然意識到一點，葉暢對他這個宗長雖然尊敬，卻從不是言聽令從。
「或者說錢某象是妖人？」旁邊的錢兄不甘寂寞也插了句。
「你還認得本官乃是少府？」元公路此時的怒氣簡直要炸開，被這些刁
「幸好你爸不是李剛。」葉暢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然後張臂於前，將元公路護住。
「少府老爺明鑒，此婦人乃是小人女兒，嫁與吳澤陂葉家葉楝，不料就在昨日，被人以妖術攝去財物。婦人見識短，故此才得罪了老爺。」劉逢寅乘機上前道：「老爺寬弘，念她失去嫁妝之痛，還請寬恕一二……」
此句一出，配合上他的神情，元公路與錢兄都是由愕然到大笑！
包括劉氏在內，所有人這個時候突然想到，葉暢遇仙之事。劉氏的心開始打起鼓來，失財的造成的瘋狂被臆想所取代：「莫非……這小畜牲真的蒙仙家青眼，傳授了他驅鬼役神之術？」
聽得這位損友唯恐天下不亂的建議，元公路也只能點頭：「那便如此，將一概人等帶到十方寺去……這一概人等，都應該有誰？」
「少府……少府如何會出現在這裏？」劉逢寅此刻渾身發顫，他再仔細瞧了瞧，確認自己沒有認錯，心中更是狐疑驚懼。
元公路待他報完人名之後，瞪著劉逢寅：「這些人等，你都去帶來，還有，你這狗才，不得招搖生事，區區一介里正，竟然威風比起縣令縣尉都大！」
葉暢盯著這個裡正，開口將那首詩的最後一聯念了出來：「人瘦猶能肥，士俗不可醫。」
唐時以少府代稱縣尉，劉逢寅這一行禮稱呼，原本氣焰囂張的小劉村人，頓時蔫了。
他為縣尉，自然認得里正劉逢寅，而劉逢寅老眼有些昏花，又不曾想縣尉竟然會出現在這裏，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頓時驚叫：「住手，住手！」
稍稍偏向葉暢，他可以做，但為了葉暢去枉法，這種風險奇大收益奇低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
元公路
他一開口，葉暢便閉嘴不言，元公路立刻想到葉暢方才的那首詩尾句，頓時惱了：「將這刁貨掌嘴十下，本官審案，豈容這刁貨置喙！」
「少府老爺，下走有一下情，還望容稟。」葉暢這個時候突然又開口道。
他們向著葉暢、葉淡便沖了過來，葉淡嚇得一個趔趄，徑直坐倒在地，他認出這些人，正是小劉村的！
差役明白他所說的刁貨乃是劉逢寅，當下擁上，真地抽了劉逢寅十記嘴巴。劉逢寅沒有想到元公路會如此，一時之間，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是好。
葉淡咧著嘴，臉上也不知是苦笑還是想哭。
葉暢卻若有所思的模樣。
「葉暢，你說，若是再有人阻你，本官定不輕饒。」
他們險些毆打了縣尉！
「啟稟少府，下走以為，此事既干係百姓財物，又牽連下走名聲，不能不察。」葉暢開始一直在關注跟隨著小劉庄人來的諸人，當他看到其中一人時，見到他的神態變化，心中原本的懷疑就更加明確了。
旁邊的葉淡嚇壞了，他不知道為何一直表現上佳的葉暢，此時卻出現如此不該的情形，他上前去拉了拉葉暢，葉暢才猛然拍了拍自己的頭部：「有了，想起來了！」
「哈哈哈哈，你這小畜牲，今日就要了結你的性命！」見他給自己行禮，劉氏頓時覺得一陣快意，在劉氏想來，定是葉暢見情形不妙，現在開始服軟認輸。可是事到如今，已經不是葉暢服軟認輸能夠解決的了。
「哼！」劉逢寅哼了一聲，帶著人便向吳澤陂行走，葉暢報的人名，全是吳澤陂的百姓，要帶他們來，倒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這樣說，元公路皺眉道：「既是如此，我們去一去案發現場。」
帶頭
元公路心中有些猶豫，不過旁邊的錢兄卻是愛看熱鬧的：「有趣，正好我們要去十方寺禮佛，何不順道行之？」
這等俗氣至極的女子，如此嚎啕，卻越發顯得葉暢不凡來：同是鄉野中生長出來的，同是未嘗正經入學，可是葉暢的談吐舉止，都讓元公路心生好感。因此，他很是厭惡地哼了一聲：「你這刁婦，方才氣焰萬丈，如今怎麼不想痛毆本官了？」
「老爺要審案子，豈容你這妖人推三阻四？」劉逢寅不知道葉暢要說什麼，但他卻很清楚，凡是葉暢想要說的想要做的，都不讓他去說去做，自然會有利於己方。
明晃晃的橫刀出現在眾人面前，這才讓小劉村來人冷靜下來。然後，劉逢寅跌跌撞撞地排開眾人，來到最前，向著元公路一揖到地：「小人里正劉逢寅，拜謁少府老爺！」
確實，與風標非凡的葉暢相比，一臉鄉俚俗氣和胥吏姦猾的里正劉逢寅，實在是讓人望之生憎，只覺得此人無葯可醫也。
「給我打，打死這小畜牲，凡敢攔者，一律打！」劉氏大叫大嚷：「打死不怕，我爸是里正！」
「好大的狗膽！」
葉暢行禮道：「那摺扇上詩句最後一聯，下走想直來了！」
「阿爹……」劉氏看著自己父親，顫聲呼了一句，這個時候，她的心中甚為緊張，想到葉暢的種種傳聞，她已經不知道，若是葉暢真請來了鬼神，自己該如何自處。
「少府老爺請看，此人狂悖如此，非妖人豈有此膽！」劉逢寅乘機進言道。
元公路同樣覺得面上無光，他這個堂堂縣尉在此，這群治下之民卻視若無物。他上前一步，咳了一聲：「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