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蟄隱龍卧偶遇鴻
第073章 聰明亦有聰明傷
「聰明有何不好？」響兒更迷糊了。
「聰明自然好，但太過聰明就會累。拿我一盒點心，便擔心點心中有毒，跟我學著識字算數，便怕我會害了她兒子……太過聰明，太累不說，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大郎教授賜奴讀書識字，故此相送……嬸嬸來得好，若是無事，正好陪我在此閑話。」方氏也是笑容可掬。
回到卧龍谷，葉暢不出意外地發現，這裏也大變了模樣。那些他延請來的工匠，都已經被辭退，一些工程半途中止。看到這裏，葉暢唯有搖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你不懂。」葉暢心中想著事情，隨口應付了一句道。
「而且阿郎在外經營，家中無人，他早知長支覬覦其宅地，故以郎君為子嗣，也是留個後路……」
只怕自己的便宜父親，也比不上陸氏，方才那便宜父親分明是要發怒的，只是被陸氏一拉，便將怒氣壓了下去。
若是葉思、陸氏如同葉楝、劉氏那樣，擺明了要對付葉暢，那還好辦些，大夥一拍兩散，葉暢寧可背著這個罵名，也要將麵皮扯破。
「嗯？」
接下來兩日，每天陸氏都帶人來對葉暢噓寒問暖，當真關懷得無微不至，而葉思也偶爾來看看谷中，只不過如今谷里房屋都很簡陋，他能做的，只是拉著葉暢登到高處，指著哪兒適合建屋哪兒適合做菜地，言語之中，倒很是興奮。
小丫頭如今才是十歲……難道說才這點年紀，身為女子的天賦樹就已經點開，「影后」技能覺醒？
現在對方綿里藏針，讓他如同老虎咬刺蝟，不知如何下嘴。
這樣一來，所有疑惑便都解釋清楚！
鬧又鬧不得，這個啞巴虧，只能吃下去？
原本聽得說要再買個年輕貌美的小丫環與葉暢，響兒的嘴巴便噘了起來，眼睛里隱隱淚光閃動。現在一聽得事情峰迴路轉，頓時破涕為笑，脆聲聲應了一句。
葉暢卻是苦笑。
寡婦門前是非多，因此
響兒的話語純稚，讓葉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但笑罷之後，他心中不由得一動。
到後來，她乾脆就不想了：自己要那麼聰明做甚，自己有郎君照顧著，就挺好！
「對旁人他自然不會說，我人小，他可不曾留意，被我偷聽到的。原來阿郎與娘子得高人點撥，說是他們成婚不可宣揚，否則必遺禍於子嗣。後來又說不妨收養一子，代親子禳禍……」
葉暢愣了愣：「為何要尋嫂嫂？」
但葉暢卻知道，他們背地裡，可沒少打聽造紙作坊的事情。
「奴奴跟去！」小響兒聽得葉暢接受了自己的建議，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絲。
葉思眉眼動了一下，看了看身邊的陸氏，陸氏微微垂眉，一副任他決斷的模樣。葉思嘆了口氣，起身走到門前：「說起此事，大郎，你身邊用不著這許多僮僕，又得專心讀書，哪裡能有這麼多孩童在你身邊吵鬧，倒是你弟弟小郎正需要玩伴，故此除了淳明留與你聽喚外，別的我都讓他們回這邊宅子了。」
「你這孩兒，說得好笑，不過是家中僮僕，要識什麼字，算什麼數？」葉思斥了一句，語氣倒是不重：「此事便這樣定了，那崑崙奴喚什麼名字，便發派在你身邊聽用，再讓……」
「誰說奴奴不懂，奴奴才明白呢……那陸娘子不是好人，郎君在擔心她！」響兒道。
葉暢皺了一下眉：「怕是不妥。」
葉暢微笑著點頭，然後又道：「今日我菜已經做了，谷中人少，吃不完也是浪費，過會兒我給你們送去。」
「此事是我欠思量了。」這一次回話的不是葉思，而是屋子裡的陸氏，她淺笑盈盈走了出來：「響兒跟著大郎多年，我原是不該把她要來，但是
響兒在旁邊，越發地覺得迷糊，總覺著這三人說話里似乎都有什麼意思在內，但她卻揣摩不出來。等陸氏與方氏走後，她還魂不守舍，卻被葉暢一把將她的髮髻揉亂：「小姑娘家家，瞎想些什麼，響兒啊，你可不要那麼聰明！」
「有何不妥？」
話還沒有落，外頭卻傳來葉暢的聲音：「大人，我的那六個僮兒呢，還有淳明何在？」
「這些孩童，將來都有用處，現今跟著我正學識字算數……」
次日，方氏果然送賜奴來卧龍谷中，偏偏又與陸氏相遇。陸氏笑吟吟道：「方娘子來卧龍谷何干？」
「啊呀，你既然走，那我便與你一塊兒吧。」陸氏甚為遺憾地道：「大郎，便待下回了。」
見葉暢一臉愕然地看著自己，響兒皺了皺鼻子：「奴奴聽得一則消息，卻是從葉權那邊傳來的。郎君可知道為何阿郎在外分明有子，卻又以郎君為嗣子么？」
葉暢造紙作坊產出了紙的消息，在吳澤陂並不是什麼秘密，而且他所產的「衛生紙」很快就取代了廁籌，成為吳澤陂中不少稍有些財富的人家日常用品。畢竟，一小卷「衛生紙」只值一文錢，便可夠一個人用上大半個月，全家人口眾多一個月也就是十來文錢的事情。
不過葉暢相信，對方遲早會露出破綻的。
說完之後，葉暢便請告辭，旁邊的響兒看得暈頭轉向：郎君不是來向方氏問計的么，怎麼什麼正經事都沒有說，就告辭離開了？
「夢中遇仙，卻與僧人結交，這個大郎，倒是有趣。」葉思點點頭，臉色的笑容淡了下來：「他在谷中，身邊也要有人照顧，那崑崙奴就留在他身邊吧。」
二人對望一眼，讓來相迎的葉暢與響兒覺得，似乎有電流在
「郎君心善，自然不是娘子對手，奴奴聽人說了，最毒不過婦人心，奴奴如今還小，不是婦人，也不是娘子對手，故此只有方娘子能對付她！」
而且陸氏其實是以退為進，看起來，她將響兒還與了葉暢，但實際上，葉暢帶來的其餘人手，卻都落到了她的手中，以一個半大的小丫頭，換了五個成年家僕和六個孩童，這筆賬，怎麼算都是划算的。
陸氏臉色微微一僵，搖了搖頭，嘆息道：「小郎愚頑，哪有賜奴乖巧，他來這裏，只會搗亂，還連得你們讀不成書……還是等他再大些吧。」
兒子不孝，被老子打死，到了官府當中都只是罰些錢帛了事，可若是兒子將老子打了，那結果就大麻煩。
確實，雖然從響兒口中知道了葉思與陸氏的真實想法，可這畢竟是轉了幾道口的話語，真假不知。如何對付葉思與陸氏，當真應該藉助一下方氏之智計。與他這個穿透時空來的人相比，方氏才是這個時代的人物，而且她可是出身於宮斗最激烈的李唐宗室，雖然是失敗者，但總比起陸氏要強些吧？
聽得葉暢這樣說，葉思臉沉了下來，咳了聲正待呵斥，那陸氏卻拉住他，低笑道：「是我做差了，既是如此，響兒，你依舊跟著大郎，照顧好大郎起居啊。」
他想要暫時隱忍，畢竟對方身上有「父親」的名份，可不是長支那樣只是同房的伯父，若真是吵鬧起來，一個忤逆，便足以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但想到響兒臉上的傷痕，他就心痛，在他來此世后，那是將響兒當妹妹當女兒，雖然不是無原則地寵著，但也見不得她受這種莫名其妙傷害。
這是困擾葉暢的問題之一，葉思在外已經
「郎君你這些時日為何愁眉苦臉？」這天應付完了葉思與陸氏之後，葉暢心事重重的模樣，落到響兒眼中，響兒便開口問道。
這當真是語出驚人，葉暢訝然盯著她，這些時日，小丫頭對那陸氏可是親熱有禮，就是方才，還忙前跑后，服侍那陸氏，絲毫沒有覺得她對陸氏有什麼意見啊。
「若真是如此……呵呵，那也好。」葉暢聽得此處，心中便生了決斷，不過，他也知道，響兒只是一個小孩，雖然聰明，卻未必能分清別人話語中的真假。誰知道她聽到的話，是不是葉權有意讓她聽到，這樣自己得了誤導，生起事端來，那責任就在自己了。
「葉權嘴巴甚緊，我也讓人打聽過，他根本沒有說啊。」
他們都對一件事情絕口不提，便是葉暢的造紙作坊。
「既然賜奴想學，我又已經回來，嫂嫂明日便送賜奴來讀書吧。」葉暢最後道。
也不知二人怎麼有這麼多閑話聊的，足足兩個時辰，響兒都上了幾回水，她們仍然滔滔不絕。此時葉暢領著賜奴回來，又留二人吃飯，聽得他相邀，方氏還未曾應，那邊陸氏就爽快地道：「聽聞大郎有一手好廚藝，我也早想叨擾，只是大郎讀書，一直不好打擾，今日有機會，便生受了。」
「我去拜見嫂嫂，這些日子，賜奴也沒有來我這裏識字，正好去問問。」葉暢道。
「讓響兒跟著我。」葉暢忍不住插嘴了。
她口氣和煦，說起此事來，也是溫言細語，但言語卻甚是堅定。葉暢皺著眉，搖了搖頭道：「響兒在我身邊慣了，娘子若是有心，再與小郎買幾個年輕貌美的小丫環就是。」
若葉暢此時再鬧，他的理由無非是崔秀景等人都是他弄來的——可按照大唐律，兒子的一切都屬於老子，葉思又是他名
方氏依舊不出聲，陸氏目光微一閃動：「如此甚好。」
方氏在自己的家宅中，她如今是寡婦，若是有娘家可去，沒準還可以改嫁，但沒有娘家可依，若不是有葉暢顧著，葉氏宗族之人，沒準都想著要將她嫁了換些彩禮。
響兒這回聽得有些懂了，這是在說陸氏，但響兒覺得，葉暢方才的話里，也有指方氏之意，可是她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這位陸氏，又是一個厲害人物，和她相比，劉氏當真是弱到極致。
葉暢神情微微一變，所謂代親子禳禍，也就是說怕親生兒子有什麼橫災，收養一子為替身，若有什麼飛來橫禍，養子便代了去。葉暢雖然不相信這一套，但此時唐人中好這一套的卻不少，而且總有些玄之又玄的傳聞，葉思與陸思若真是因為這個原因以他為嗣子，當真是不懷好意！
葉暢也會意，隔著門與堂內的方氏對話，只是問了一下賜奴與小娘，又問賜奴為何不去谷中學習。方氏一一細聲答覆，言語平淡。
心裏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葉暢反而更輕鬆了些。
此前分不清葉思與陸氏的真實心思，葉暢的種種手段都不好發作，但現在不同，若能確定對方不懷好意，葉暢就可以放下包袱全力應對了。
方氏卻搖頭道：「出來時便與家中說了，要回去就食，嬸嬸在此即可，奴卻是要回的。」
葉暢走了之後，葉權輕聲稟報道：「阿郎，娘子，方才與大郎來的，還有一群形色人物，除了那崑崙奴，還有兩個光頭和尚。」
「原先奴奴還以為娘子是個好人呢，聽得這事才知曉，她不懷好意，要害郎君，要害郎君的，自然都不是好人！」響兒揮了揮小拳頭，一副非常生氣的模樣：「可惜，響兒還小了，幫不得郎君對付她……郎君何不尋方娘子，讓方娘子付她？」
「若是娘子有心，不妨將小郎也送來，與賜奴一起讀書識字。」葉暢道。
「是。」方氏也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