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蟄隱龍卧偶遇鴻
第078章 雌虎霸氣真無雙
「啪」的一聲響，不但是陸氏的話被抽回，葉淡、葉思等目瞪口呆，就是葉暢，也神情大變：此前是在演戲，一切都還順利，可是這一把掌下去，戲就要演砸了！
「人到了哪兒？」葉暢問道。
三里地，賀知章肯定是騎著驢或馬來的，行得再慢，也就是一會兒的工夫！
「是，族長教訓得是。」方氏又恢復了溫良恭儉的模樣。
陸氏正要說話，卻被方氏目光一掃，到嘴的話不知為何又咽了下去，她略有些驚恐地看著方氏，然後連連點頭，表示同意葉思所言。
名不正則言不順，陸氏的身份不正，在明媒正娶的方氏面前，確實抬不起頭來，不僅如此，因為陸氏身份不正，連帶著她生的兒子小葉曦也同樣身份不正。此前的時候，葉思與陸氏只想著如何在葉暢身上佔便宜，但現在被方氏將引揭穿之後，他們頓時神情大變。
此際他在心中，只能默默念叨：果然不愧是武則天的嫡親曾孫女……幸好嫂嫂是站在自己這一邊。
鍾緯聽得這一句，便知道這是對方家事，他一縮脖子，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他這個外人在這裏，可不是個事。因此，他又退出了門外，退出之後，還將門順手又帶上。
「此事既定，接下來，我去迎接賀公……剩餘掃尾，煩勞族長與嫂嫂了。」
葉淡又看了看葉暢：「十一郎，此事與你相關，你自己說呢？」
三個「她可曾」一出，頓時葉暢和他的老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可是現在誰看她，都不敢當她是一個任人欺凌的小寡婦了，她方才的表現，足以讓人明白，她可是只雌虎！
葉淡連連點頭：「快去，快去，迎候賀公要緊，莫怠慢了貴人。」
「大人，娘子，今日之事，能否揭過，就當沒有發生，我還在三支？」看到葉思與陸氏那驚恐的神情，葉暢方才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忍不住也要讓他們揪一揪心。
這個笑容只存留了片刻，但那狡猾的模樣，當真
若是現任的，葉思自是不敢得罪，但已經辭官……葉思頓時轉起了心思，要不要去質問他？
「鍾吏員放心，賀公既是來尋仙訪道，我便引他去我山谷中的別居。」葉暢道：「雖然簡陋，卻勉強可以待客，到時也請鍾吏員相伴，時時提醒，免得我有失禮之舉。」
當初方氏說自有對付葉思與陸氏的辦法，葉暢只道是用言語擠兌，然後逼得三支同意他回歸本宗，為此他甚至寧願付出一些代價。卻不曾想，方氏暴走得如此徹底，而且直接抓住了三支的命脈！
眾人都不覺點頭，話到這一步，雖然未正式破臉，但此後陸氏必不自安。事實上從一開始，陸氏就很小心，不讓葉暢有單獨接觸葉曦的機會。
走了幾步，鍾緯心覺不妥，低聲道：「這邊情形，怕是不能接待賀公等貴人吧？」
陸氏是長輩，雖然不同支，但同房長輩，方氏如何能動手？就像當初，劉氏對葉暢百般辱罵，葉暢輕易也不敢動手。可是方氏不但抽了，還抽得理直氣壯，一臉淡然，彷彿只是抽了一個下人！
「尊長？奴禮敬三分，稱她一聲嬸娘，她便以為自己真是嬸娘了？奴進葉家之門，乃是明媒正娶，名字寫在了葉家宗譜之上，這個女人，她可曾明媒正娶？她可曾入宗譜？她可曾告名于葉氏列祖列宗之前？」
「這四年來，我在三支，雖然大人並不在側，但衣食住行，總是仰賴三支。初時我尚有些猶豫，但今日之事……唉，怕是我再在三支，大人與娘子都會心中不安，便是十九弟，也難與我為兄弟了。」
「若是如此，那奴再追問一句，三叔百年之後，你們三支的家當，該如何分？你們真以十一郎為嗣子，今日便立下字據，今後分家時，十一郎得大頭，小十九得小頭！」方氏接下來開口，便是一語驚人！
卻不曾想，賀知章這麼早就來了
雖然葉思方才說得厲害，要去質問別人為何要離間自己父子，可他是什麼身份，賀、韓二人是什麼身份！他見著賀韓，就得下拜行禮，而賀韓願意和顏悅色和他說句話，就是給了他天大面子。
而對此毫無準備的賀知章，必然會否認，葉暢假借其名的事情，必然會被揭穿，不僅僅會使得賀知章低看葉暢，傳出去之後，葉暢的名聲，也必然會受損！
「你只是一個淫奔婦人，既無名位，又無恩德，便是妾都算不上！莫說是你，便是你生的那孩兒，我們礙著三叔的面子，稱他為小十九——可是淫奔偷人生下的私生子，不曾入宗譜，十一郎為嗣子，分他一小部分家產已經是手足情深，否則便是將他趕出家門，甚至發賣為奴，又有誰能說半個不字？」
葉暢呆了，傻了，完全暈了。
依此時民俗，娶妻入門，都是焚香告祖，妻子的名字，也應該記入宗譜之中，唯有如此，才算是正式嫁入。陸氏當初因為某種原因，並沒有辦喜事，也未曾告祖廟，這次回來時間又緊，這些程序都未經過，因此，從鄉俗來說，她並不是葉家正式合法的媳婦！
「老夫如今已經是閑雲野鶴，自當來做這不速之客！」賀知章勉強提聲回應道：「來來，讓老夫聽聽，你又有何佳作。」
「鍾吏員辛苦。」葉暢又客氣了兩句，讓淳明去卧龍谷通知崔遂，然後起步出村相迎。
最重要的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偏偏趕上了他藉助賀知章的名頭，想要壓服自己名義上老爹的事情。
「葉郎君這等人物，說實話，原該有個好爹。」鍾緯粗鄙地說了一句，然後嘿嘿笑了起來。
他們此時已經顧不得盤算葉暢的作坊，自保要緊，若是葉暢改了主意，非要呆在他們三支，那才是大麻煩。試想一下，外有強援，內有正名，就算葉暢這棵搖錢樹賺下了再多的家當，到頭也都是他的，而十
「既是如此……唉，我實是喜歡十九郎，原是想與他多親近，但大人之命，不敢相違，族長，還煩請族中其餘長輩為我作證。」
「方氏，你好大的膽子！」葉思也怒極：「家法，宗長，目無尊長，當家法處置！」
「忙於俗事，卻無詩作。」葉暢第一句，讓賀知章有些失望，但緊接著葉暢又道：「不過賀公既來，想必新詩不遠矣。」
她這話一說出來，葉思沒有說什麼，陸氏首先不幹了：「要分也是均分……」
葉淡咳了一聲，神情肅然：「方氏，動手總是不對的……」
鍾緯頓時歡喜起來，他這樣的吏員，不就是希望能在大官面前多晃晃，提高一下存在感，好獲取提拔的機會么！
「十一郎這是哪裡話，你自有父母，又有貴人關切，你恢複本宗，才是正途！」葉思正氣凜然地道：「我雖是不舍，卻總不能因為區區私情，耽擱了你的前程，誤了我們葉氏宗族！」
葉暢說到這裏時，彷彿還有些不舍，葉思與陸氏卻立刻道：「好，好，十一郎有這份心便行了，你願歸宗，正該如此！」
葉思與陸氏同樣震驚。
「某與葉郎一向結識，卻不知他在長安城中竟然也做出如此大的事業。說起這位葉郎，他在咱們修武可謂聲名遠揚，虹渠引水、菩薩審案……」
這話頭葉暢沒接，他們二人迎出村子有半里，便看到一群人緩緩行來。
他當初覺得葉暢太喜使用奇計，這種行徑易惹上大禍，因此雖然和葉暢定交，卻並不親近。卻不曾想，只是短短几個月的功夫，葉暢就鬧到長安城去，甚至還得入聖聽。雖然皇帝賜絹放還，將他趕出了長安城，但畢竟沒有真正獲罪，反倒結識了長安城中的一批有力人物。
「你這毒心的寡婦，你究竟打什麼主意，莫非是死了男人，想將十一郎……」事關親生兒子將來的利益，陸氏再也不能忍，因此言語惡
「不勞，不勞……葉郎君在長安竟然結識了這般貴人，果然不愧是仙人點化啊。」鍾緯麵皮奇厚，挑起大拇指贊了一句。
現在那位太子賓客真來了……等一下，前太子賓客？
就在他心中暗自後悔之時，葉暢已經迎了上來，還隔著百步便叫道：「賀公，前些時日焦郎君說你要來，卻不曾想，你來得如此之快！」
元公路一邊說一邊暗暗嘆了聲。
「賀……賀公辭官了？」他有些結巴地問道。
「那是自然，十一郎是我們三支之子！」陸氏道。
變化來得如此之快，讓葉暢目不暇接，他原本以為自己終究還是要騙上悖逆忘恩的罵名，卻不曾料想，方氏只是一個巴掌寥寥數句，便將事情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但就在這時，一旁的陸氏跳將起來：「來得好，來得好，我正好要問問，他為何要管起我家家事！」
「均分？」方氏冷笑起來：「休想！」
站出來的是方氏。
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早知如此，他與葉暢不疏遠，那麼一個慧眼識人的名頭就少不了。
葉暢有些無語，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自己的嫂子了。可以肯定一點，她在葉家，當真是收斂自己，否則的話，以她之智，足以讓葉家永無安寧。
不過方氏既然為他做到這一步，他自然也要將剩餘的戲做足來。
可就在這時，一個人站出來了。
葉暢心中明白，他必須當機立斷，在賀知章趕到之前將此間事情暫了。
眾人齊笑，葉暢這一記馬屁拍得高明，賀知章也不禁捋須。雙方接近之後，他將從人一一介紹，知縣、縣尉自不必說，隨他而來諸人中，有一人他專門介紹道：「此杜甫杜子美是也，擅詩，可與汝為友！」
這個嫂嫂……
「此話原本我不想說，但今日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我就直問了。你們非要十一郎在三支，這種心思，絕不更改？」
毫無疑問，他名義上的老爹葉思，過會兒便會質問賀知章，問他為何要干
遠遠望著葉暢，賀知章便笑了起來：「這小兒倒是悠閑，在長安城中擾得風生水起，自己卻在鄉間優哉游哉！」
葉思是男人，考慮事情終歸要全面些，陸氏是女子，想的就是家當和子女。因此，葉思未必敢真去質問賀知章，而陸氏則肯定會去吵的。她這一叫嚷，那邊鍾緯愕然，葉暢終於痛下決心：長痛不如短痛！
「你……你敢打我？」陸氏回過神來，指著方氏顫聲道。
葉暢又看了方氏一眼，卻見方氏抿嘴微笑，但這笑容稍縱即逝。
雖然賀知章希望輕車簡從，但知縣、縣尉非要陪同而來，他如何好拒絕。他已經是八旬老人，對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知縣、縣尉卻不敢小視他——他此次致仕，天子李隆基御制送別之詩，宰相李林甫以下皆有承製之作，可見他並不是因為失寵被迫去職。
「族長，你說說看，這世上有淫奔私生之子凌于嗣子之上的事么？」方氏再度把燙手的山芋交給了葉淡。
他心中暗暗還補了句：老子也不愧是有識人之明，早見葉郎君絕非凡物，克意結交，以前的劉家之事，方才那鄭郎君，還有現在，都落了實在的人情！
收拾好心思，葉暢推開門，恰見鍾緯把個頭縮了回去——這廝此前表面上退出院子還關了門，實際上卻是耳朵貼著門板一直在偷聽。葉暢也不揭破，只是笑眯眯地道：「還要有勞鍾吏員，與我一起前去相迎。」
「正是，賀公辭官求仙，特意來訪。」鍾緯也瞧不大起葉思，不過畢竟是葉暢名義上的父親，總得給葉暢三分面子，因此淡淡地道。
雖然焦遂帶來消息，賀知章比原本的歷史提前辭官歸道，而且可能會來修武求尋仙跡，但葉暢覺得，那至少是過完年的事情。
「離村子只有三里地，他年邁行慢，某回途相遇，明府少府二位官長遣某特來通報。」鍾緯回答。
但她話說了一半，就見方氏上前，掄起手，狠狠就一記耳光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