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蟄隱龍卧偶遇鴻
第087章 莫非前世對頭冤
「我乃是大唐貴主，我之父乃是當今聖人！」蟲娘冷哼道：「我讓你搬出去，你就乖乖搬出去！」
「這是我的屋子，我不給你住！」
二人在吃醋！
「還有呢？」
「我絕不和她當什麼好朋友，你偏心，你偏向她，只教訓我，卻不管她！」
「有……」
響兒微嘟起嘴，但旋即想到葉暢曾對她說過，教訓她往往是為她好，若是不相干的人，郎君還懶得說呢，她又快活起來：郎君是在關心她。
就像另一世，得知自己女兒跟著向來名聲不好的少年出外，憤怒失望之下，自己也第一次動手打了女兒一樣：恨她不爭氣，同時也是對未來的恐懼。
可以說，長到這麼大，她從來沒有被人打過。
葉暢這時猛然意識到，屋子裡的氣氛似乎有些怪異。
「奴不該說要殺那個野丫頭……奴便是要殺她，也得經郎君同意……」
得矯正！
「你想怎麼樣！」蟲娘反瞪著他，撇著嘴：「你給這個小使女穿我不曾穿過的衣裳，你給她制火炕，讓她能過得暖暖的，我為見你，好不容易說動了父皇允我來向孫仙人祭祀，你就這樣待我？」
蟲娘原本是在大叫大嚷的，但被葉暢一把掌抽下去，頓時愣住了。
一瞬間，陶叫獸和羊叫獸附身於葉暢。
「害得我多做五題，我也要尋你算賬！」響兒不甘示弱。
「啪！」
這種心理，讓她們都對自己的「對手」不滿起來。
「既然有失禮之處，那麼必然要受處罰，我與你編的數術三百題，今日加做五道，另外再抄寫《論語·學而篇》一遍。」
倆小姑娘都將眼睛瞪得大大的，互不相讓，而葉暢則撓著頭坐在旁邊：他原本還以為這倆年紀相當的小姑娘能有話說，卻不曾想倆人竟然是這般模樣。
「第三件事呢，你待自己的隨從應當更體恤一些，前次我跟你說過，不要犯了錯便往隨從身上推，自己錯事自己擔，但這隻是第一步，第二步還應以恩義厚結
蟲娘還在大叫大嚷，葉暢終於忍受不住，做出了最終決定！
她再如何心思複雜，終究也只是一個九歲的小姑娘。
蟲娘聽得葉暢數落她的過失，原是又要愁眉苦臉的，但一聽不追究，她臉上的表情又眉開眼笑。葉暢屈了一根指頭，晃了晃剩餘的兩根：「第二件則是你來此為客，豈能當惡客，原是應該禮敬主人，而不應見著好東西便想要！」
「我就是來找麻煩的！」蟲娘硬邦邦地說道。
「你今日所為，是否有失禮之處？」
「好。」二人異口同聲。
她認錯？
「我也要去！」響兒頓時拒絕。
「奴……奴會改……」
她在皇宮之中不得寵，幾乎是被忘卻的人，完全沒有什麼存在感，但她畢竟是貴主，別人敢冷漠無視甚至輕賤於她，卻沒有誰敢對她動手！
不過在氣消之後，葉暢也沒有怪她二人，他漸漸有些明白二人的想法了。
又是一巴掌，將蟲娘的話抽了回去。
「你敢打我？」在愣了一會兒之後，她尖叫著掙紮起來：「我要殺你，殺你全家……」
眼見倆人又要吵起來，葉暢以手撫額，至少有一點她們二人是相同的，那就是相互看對方不順眼。
葉暢慢慢走向自己的屋子，但出乎他意料，那位貴人並不在客堂等著他。
這句回應讓葉暢怒火幾乎一瞬間噴出，他的臉甚至都猙獰扭曲起來。他可以暫時容忍那位所謂的貴人對他呵斥責罵，但不能容忍對方將魔爪伸向響兒！
「好吧好吧，你們不要再吵了。」葉暢實在沒有辦法：「這樣，響兒，你留在這，我領著蟲娘去拿衣裳……」
「別……別打啦……我錯了……奴錯了……」
「你們兩個……」葉
他在門前稍稍停了一步，響兒的住處就在他屋子旁邊，也是最先進行火炕改造的，如今火炕已經升了火，葉暢可以嗅到一股煤炭的味道。
「你死定了！」蟲娘眼中冒著陰森的氣息，那一瞬間，她彷彿被長孫皇后、武則天、韋后、太平公主等許許多多與她們李唐宗室有關的女人附體：「你敢說我是野丫頭，便是罵我父皇是野男人，你死定了，我要抄你家，誅你全族！」
「以禮相待……」
「我也不要與她做什麼好友，郎君，奴奴一點都不喜歡她！」
「絕不！」
一把抓過蟲娘，將她摁倒在自己的膝蓋上，葉暢掄起巴掌就抽了下去。
但當鋪蓋備好，葉暢出去之後，蟲娘瞪著響兒，方才的童稚瞬間不見：「現在葉暢不在，我要與你好生算賬了。」
「為何不能是我？」
響兒想了好一會兒，她終究是跟在葉暢身邊久，因此還是老老實實承認了。
他掀開門帘，走進了屋子。
一手拉住一人，葉暢先對響兒道：「響兒，無論如何，蟲娘都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往常我說過，對客人應該如何？」
冬天天色晚得早，蟲娘旅途奔波，也是累了，在歡喜過後，她便露出疲倦之色。葉暢見響兒與她都不再爭了，心道總算安撫好二人，便對她們道：「響兒這屋子裡炕大，足夠睡兩個人了，我再讓人取一床鋪蓋來，你們二人都住在這裏，好不好？」
「郎君，你看，這野丫頭欺負我！」蟲娘還要回去才能告狀，可是響兒現在就可以告狀。她撅著嘴，向著葉暢道：「快將她趕走，奴奴一點都不喜歡她！」
「你知道錯，願不願改錯？」
「二十九娘！」葉暢聽得這一句，終於惱了。
「絕不！」
「是，奴知曉了。」蟲娘在宮中不是沒有人教她規矩，但哪有葉暢說得這麼直白的，而且她其實比響兒更聰明，知道葉暢這番教誨，是將她當親人一般看待，就像
既然倆人不吵了，那麼可以和她們說說道理。
待看清楚裡邊的情形之後，葉暢瞪著與響兒對坐的那人，忍不住驚叫道：「如何是你？」
「呵呵，你來得正好，我還想著過年了如何給你送禮物，現在就正好你自己帶回去。」葉暢不理會她說什麼：「響兒，去將那幾套衣裳拿來……」
和女人講道理，原本就是這世上最困難的事情之一，和九歲的小姑娘講道理，更是難上加難。
屋外雖有陰雲，但還算亮堂，屋裡卻略顯得陰暗，因此，葉暢的視覺一時不適應，只隱隱看到兩個人影相對坐在炕上。其中一個人影，似乎是響兒，這讓葉暢心稍安。
「讓你亂罵人，讓你心狠手辣，讓你刁蠻不講道理，讓你沒有教養！」
「對，我這邊也會吩咐人準備好酒肉，給他們安排好宿處。」葉暢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低聲又道：「特別是你在宮中，言行更須注意，你極聰明的，必懂我的意思。」
「那你以後要與響兒好好相處，一定要做好朋友……」
冷靜下來的葉暢漸收住手，這時能聽得清蟲娘在說什麼了，只聽得這個小少女用委屈、恐懼同時還帶著某種解脫的腔調在說話。
「奴不該說要殺葉郎君……」
葉暢啞口無言，心中暗自腹誹，李隆基這廝的家庭教育真的很成問題！
說著說著，蟲娘的嘴扁了起來，彷彿一瞬間就要哭了。
冬天穿的衣裳多，但葉暢下手得可不輕，掌掌下去，可謂都是又重又狠。
「啊呀，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沒有想到來的會是你。」葉暢以手撫額，這位小公主怎麼從長安大老遠地跑來了：「還以為是來找麻煩的，卻不曾想原是來看望我的……」
「今夜我要留宿於此，這間屋子挺暖和，我就在這裏住了。」蟲娘傲慢地對響兒抬起了下巴：「你帶著你的東西搬出去！」
既然無法講道理，
「不要！」蟲娘同樣嘟著嘴。
轉念一眼，李唐宗室的家庭教育一直很成問題，且不說兄弟姐妹之間少有親情，就是父子成仇的現象也是屢見不鮮。李世民自己幽禁了李淵，而李隆基還是太子時就架空了父親李旦，以後他的兒子也會將他幽禁起來。
蟲娘倒還罷了，她在皇宮之中成長，養成了多疑自私的性子。可響兒今日也這般模樣，與平時里的響兒可不一樣！
「我是……我是……我是我家郎君的小使女，我家郎君乃是全天下最聰明之人，我說了不搬，就不搬！」
她二人都只是小女孩罷了，響兒是舉目無親，而蟲娘兄弟姊妹雖多，可在皇宮之中，幾乎沒有什麼親情可言。自己對她們好，她們都將自己當成了親人一般。正是因此，她們二人都想著獨佔這份親情，就如同親兄弟在幼時，一人有了什麼另一人也會要一樣。
晉地多煤，開發利用的時間也早，葉暢早就用它來起爐子和燒火，而且用的是極易製成的蜂窩煤。
方才讓她去拿她不幹，現在葉暢親自去拿她又要跟去，小女孩家的心性，表露無遺。葉暢苦笑著撓頭，另一世中，自己女兒倒是乖巧，如果親戚家的孩子到了自己家，她還會將自己的東西讓出來……
「你錯在何處？」葉暢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沒有絲毫因為恐懼而發生顫動，他沉聲問道。
嗯，看來教育上出問題的不僅僅是李隆基，自己也有責任。
那些太監軍士拆了葉暢的柵欄卻是情有可原，這麼冷的天氣里，呆在屋中尚且寒冷，遑論停在谷口風大之處！見蟲娘露出一副要生氣的模樣，葉暢又伸手示意：「我知道你是好意，你連一個使女都未帶進來，是怕他們給我增了麻煩，故此便留他們在谷外。可是蟲娘，你是我最歡迎的客人，你帶來的隨從，亦是我歡迎之客，我豈會覺得麻煩？」
「我回去要我父皇砍了你的頭！」蟲娘威脅道。
自己怎麼會衝動起來，真的
她竟然開口認錯？
那一瞬間，葉暢甚至在考慮自己若是滅了貴人上山打游擊的話，能夠帶多少人走。
旁邊的蟲娘眼角還噙著淚呢，此時露出孩子心性的一面，見響兒受罰，頓時破涕為笑。響兒白了她一眼，乘著葉暢沒有注意，嘴巴微動，做出了「又哭又笑蛤蟆來了拉尿」的嘴形。蟲娘雖然看不懂，卻知道絕對不是好話，當下便又叫著葉暢要告狀。
看到小姑娘轉為歡喜，葉暢舒了口氣：總算連哄帶騙，把打了蟲娘屁股的事情轉回來了，幸好這小姑娘對自己有幾分依戀。
「貴人在……呃，響兒的屋子。」
葉暢一巴掌一巴掌抽下去，心中暢快之餘，也漸覺恐懼。
這話說得蟲娘頓時高興了：「那我這便去讓他們進谷避風！」
「不去！」響兒嘟著嘴道。
「蟲娘，說完響兒，我就要說你了，你今日來此，我原本是極高興的，但你有幾件事情，亦是沒有考慮清楚。」葉暢伸出三根指頭：「一是方才言語傷人，這個我已經打過了，便不再追究。」
「我要殺了這小使女，我要將她流配……」
板著小臉的蟲娘黛眉輕輕豎了起來，一臉惱怒地看著葉暢。
葉暢撓了撓頭，覺得頭大如斗。
響兒平時可不是個好惹事的，更何況面對的是貴主，只不過她今日突然很心慌，彷彿只要自己一退讓，自家郎君就要被眼前這野丫頭搶走一般！
堅決拒絕的可不只是蟲娘，響兒小丫頭也是將頭一歪，鼻腔里哼出聲音來。
「這個……」
此時乃是大唐盛時，雖然已經有了衰敗的影子，可是百姓總體上還是安居樂業，若真要上山造反，只怕就連他的幾個家僕都會將他縛了去見官。
安頓好蟲娘帶來的人之後，葉暢又將自己讓裁縫為蟲娘制好的冬衣拿出來，一一給蟲娘看。蟲娘果然極是歡喜，一件又一件拿在手中摩挲，她倒不是沒有衣裳，身為貴主，衣裳多得穿不完。但是這冬衣樣式要好，而且是葉暢送的，含義自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