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心險市鬧騰鯤鵬
第102章 莫測變換陰陽臉
「倒會胡亂攀咬，看來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問了一圈，見蠻人都一口咬定不知此事，乃為葉暢攜來，韓朝宗怒了：「來人，上刑！」
「好吧，便信你一回。」韓朝宗哼了一聲。
「一日破案，某卻有一策。」葉暢低聲道。
頓時差役如狼似虎地撲了過去，當先便是沖向娓娘，葉暢咳了一聲，小聲道：「這個，怕打下去，他們胡言亂語……還是從長計議吧？」
「如何審她？」韓朝宗問道。
也難怪他如此，春明門屬萬年縣，正是他這個萬年尉所管轄，此事若是讓韓朝宗交不了差，那麼他霍仙奇第一個要丟官治罪。
「你說。」韓朝宗又對葉暢道。
「有吉法現在，某不敢班門弄斧。」
「人不是我們殺的！」這個時候，娓娘覺得事情越發不妙，她又看了葉暢一眼，見葉暢不為所動，當下咬牙：「我們是隨這位葉郎君來的，若有事情，便是葉郎君指使！」
「好，來人，剝了她衣裳，打！」韓朝宗心中一動，便又開口道。
「京兆原想如何審，便如何審，只不過將閑雜人等驅開就是。」葉暢道。
他二人唱戲一般，旁邊卻無人敢上前偷聽，包括吉溫與霍仙奇，也只能大眼瞪小眼。
「京兆不用你我二人來審案，卻聽這一介布衣……實在是……」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韓朝宗是知道他智計百出的，而吉溫亦曉得葉暢言出必中。唯有方才與葉暢一起去迎接韓朝宗的霍仙奇頗為不快，瞪著葉暢：「休得口出大言！」
好一會兒，霍仙奇小心翼翼地對吉溫道：「吉兄，你說京兆這唱的……是哪一支曲子？」
葉暢無奈起身，緩緩走到娓娘之前，指著這個蠻人少女道：「此女為諸蠻人之首領，審旁人不如審她。」
「自然大事，與今日之案亦有關聯。」
「大事？」韓朝宗盯著他。
「葉郎君，葉郎君！」他這邊沉吟，那邊娓娘也意識到不對，大聲叫了起來。
原本見葉暢與這唐人頭目相識，她便想著硬賴在葉暢身上，無論出了什麼事情葉暢都得幫她兜著，卻不曾想這一句話適得其反，葉暢竟然會翻臉不認人！
葉暢翻臉翻得這麼迅速，旁邊的杜甫都有些訕訕。他本來是看不大慣這伙蠻人的，主張葉暢不要管對方的閑事，可現在又覺得，葉暢這般言語，似乎又有些太過無情。
葉暢愣住了。
「哦？」
但當葉暢再指向娓娘時，卞侃就連連搖頭，他將葉暢拉到一邊，小聲嘀咕道：「十一郎，你如何與這些南蠻子結識了，便是再交遊廣闊，這群南蠻幹系重大，你也不該和他們牽連上！」
所謂人證，便是客舍的夥計，他半夜起床夜尿，便聽得蠻人住的院子里有人聲響。藉著火光查看，影影幢幢看得不是很分明，但確實看著這些蠻人在扛著一個人。
葉暢聽到這，頓時明白，這廝是想將責任推到他身上去。
而且韓朝宗還隱約帶有憂色。
「不可！」
眾差役知道韓朝宗對他言聽計從，因此都住了手，葉暢緩緩走到其中一個蠻人身前：「若是不想著你們郡主受辱，那麼就從實招了吧，你們在長安也呆過不少時間，當知道是在何處殺人，又是為何殺人，還有……殺人所劫之物又到了何處。」
「雖無拖動的痕迹，但以死者所被之創，血流得太少。」吉溫又走了兩步：「況且，死者那模樣，分明有搏鬥痕迹，那一刀又是近身捅刺，而非砍殺，這些痕迹這裏都沒有。」
「且住……」
她知道自己的用意被看破了。
「瞧出什麼了？」眾人在那屍體邊上轉悠了會兒，又看了看周圍，韓朝宗向身邊的吉溫問道。
娓娘見他在小聲與那首領模樣的文人交談，只道他是在為自己說情，但等發覺葉暢說完之後，竟然不管不顧，帶著他的同伴要徑直離去，娓娘頓時慌了。
「你這……你這無義鼠輩
「現場不在此處。」吉溫道：「死者乃夜中拖來，看模樣，是想埋在院中。」
依他的性子，三木之下，何愁無口供。此事原本與他干係不是很大，只因為韓朝宗有令，他不得不跟來，在這裏看著葉暢，他就覺得彆扭。
這一句話，讓葉暢停住了腳步，回頭冷冷看了娓娘一眼，這目光冷漠得讓娓娘心尖劇顫。
娓娘頓時羞怒交加，蠻人大胆奔放不錯，但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被脫了褲子打屁股，仍是奇恥大辱！
「葉郎君，你不能走，你、我奉你命而來，你如何能就這般走了？」
那邊鬧了近一個時辰，韓朝宗才與葉暢又回來，抓了一個蠻子又打了一頓，這一次蠻子倒是胡亂招供，只是他的唐語說得不順暢，聽了好半天才知道，他說是葉暢令他們殺的人！
韓朝宗正待再審，葉暢突然插口：「且過一個時辰再審吧，韓公，我有些事情要向韓公請教。」
葉暢看了她一眼，一路上同行，對這位蠻人女子已經很了解。此女心機甚深，這樣大呼小叫，只怕不是她的真意。
往深處琢磨，三日後的慶典，乃是李適之一派討好李隆基的關鍵。韓朝宗與李適之的關係，無論如何也要站在李適之這一邊，因此，就不能有任何事情影響到這次慶典。
「這些蠻人確實是與我同來於此，但我們各行其是，昨夜我自宿在我處，他們的情形，我並不知。君和兄，當如何處置，你只管稟公行事就是。」
「從長計議？哪有時間與這些蠻人從長計議！」韓朝宗哼了一聲：「葉暢，後日聖人便要登望春樓，此地距望春樓甚近，某隻有一日，須破此案！」
也有能說幾句唐人話語的，翻來覆去罵葉暢，不是「漢子狡猾」，就是「唐人無義」。他們罵人的方法，比起博大精深的漢人罵人技巧，差得可是十萬八千里，因此葉暢也就彷彿沒有聽到。
「人證呢，人證帶來。」韓
不一會兒，又是一群人過來，這一次，葉暢跟了回來。娓娘怒瞪過去，葉暢卻恍若未覺，娓娘身邊的那幾個蠻人，頓時又叫嚷起來。
「不要啊！」這次娓娘都顧不得罵葉暢了，尖聲大叫起來。
「吉兄與這葉十一打過交道，西市之事，某亦曾聽聞……吉兄覺得，這葉十一當真是胸有定策，還是故弄玄虛？」
「如同此前蠻人一般，脫褲打板子便是。」葉暢笑眯眯地盯著娓娘腰臀。
葉暢轉身離開，娓娘想要追，卻立刻被兵丁指住。她身邊的蠻人倒是個個桀傲，一副不服氣的模樣，還有人大聲叫罵起來。不過是用蠻語罵的，又快又急，誰都聽不懂罵的是什麼。
葉暢笑著向她點頭，然後又和卞侃嘀咕了兩聲，聽得說韓朝宗也要趕到這邊來，他便要離去。
她猛地跳起，便要向葉暢撲過去，卻被身邊之差役用水火棍牢牢摁住。那邊韓朝宗也覺得葉暢這一套太過輕浮淫賤，正待否決，卻見葉暢向他使了個眼色。
吉溫乃法曹出身，最擅的就是偵破，但這一次，他卻沒有開口，只是陰陰地看了葉暢一眼：「葉郎君在，葉郎君說吧。」
「唱曲子的是葉十一，京兆最多只能算是敲鈸兒的。」吉溫悶悶地看著那些蠻人。
「何出此言，這伙蠻人去我家鄉拜訪我，故此我與他們同行而來……有什麼干係？」
一日須破此案！
「霍少府怎知我是大言？」
之前葉暢沒有往這個方面想，但這個時候，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哦？」韓朝宗心中有些不解，不過他也沒有細問，當下驅散了來此看熱鬧的閑雜人等，然後便開始審問。
雖是心頭憤怒，可霍仙奇也只能忍了下來。
這個霍仙奇幾無擔當，發現出事之後，立刻就將事情推到他這邊來，韓朝宗本來就對他不滿。
「霍仙奇！」見霍仙奇還待說什麼，韓朝宗頓時怒了，呵斥了一聲。
卞侃說得
旁邊的幾個蠻人亦是紛紛膝行，一個個搗頭如蒜，只求以身代之。但那些差役如狼似虎地過來，眼見就真要剝娓娘衣裳，葉暢這個時候卻又開口發聲了。
「此事干係重大，凌晨發現屍體，萬年縣得知此事後，立刻稟報給京兆，京兆才遣人來察勘，那邊李右相便已經派人問話了。」
葉暢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葉暢皺眉沉吟，這事情越鬧越大，他開始要考慮一下，自己是否還應該參与此事了。
「便是韓公，亦要來此，親至現場，審理此案。」卞侃最後道。
「葉十一，你有什麼計策，只管說出來就是，為何還要遮遮掩掩！」他厲聲喝道。
「若非大言，你可敢誇下海口，若不能今日破此案，便治你口出狂言之罪？」
但他們終究人少勢微，不一會兒便被制服，五花大綁拖到了一邊去。娓娘心中既怒且急並羞，那些差役少不得對她動手動腳揩些油水，倒是卞侃想到這伙蠻人終究與葉暢有關係，還得給葉暢留些顏面，呵斥了兩回。
葉暢說這句話時聲音大了些，娓娘清楚地聽入耳中，她情不自禁一頓足。
他知道李適之一夥自然不是李林甫的對手。
「那麼第一要務是要找得殺人現場了。」韓朝宗捋須，然後看著葉暢：「葉暢，你怎麼看？」
如意算盤倒是撥得響，可惜葉暢雖年輕，卻不缺少和人勾心鬥角的經驗，當下笑道：「若不能一日破案，自是有司之責，某一介布衣，蒙京兆不棄，垂詢顧問，何罪之有？」
諸蠻人紛紛叫了起來，韓朝宗亦是眉頭皺起。
好在自己不叫元芳。
對這個象毒蛇一般盯著自己的傢伙，葉暢很有些無語，吉溫對他是不懷好意，但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任何行動。引而不發，才讓人忌憚，若是像元載之輩，早就被葉暢想法子摁下去了。
吉溫目光頓時敏銳起來，不過他沒有說什麼。
聽出吉溫對韓朝宗亦有不滿，霍仙奇終於大著膽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葉暢卻只是笑，然後勸說，到後來又說了一句什麼，讓韓朝宗不得不點頭。
「再過三日，天子就要親臨望春樓，觀韋太守獻禮，這個時候卻在此處出了命案，你說說看，有沒有干係？」
所謂審問，就是打板子，一頓板子下去，最先被推出來相貌最兇惡的那個蠻人給打得鬼哭狼嚎，但他口中，卻沒有得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葉暢看了韓朝宗一眼，發覺韓朝宗神情嚴肅，並無半點說笑的模樣。
「不要！」
他二人離開眾人，在一旁嘀咕了好一會兒，只見韓朝宗先是勃然大怒，然後死死盯著葉暢半晌，又過了會兒，說了些什麼話，看情形是責備葉暢。
這就是胡亂攀咬了，葉暢也不自辯，只是笑眯眯地在一旁看。那邊娓娘見這一幕，幾乎將一口銀牙都咬碎了，恨恨地盯著葉暢，彷彿是想從他身上撕下一兩口來。
她只是想著讓葉暢替她將麻煩接過去罷了。
「原來如此……」
那蠻人胡亂攀咬，自是少不得又挨了一頓毒打。打完之後，韓朝宗再度下令暫且停審，他要先去看看望春樓搭建得如何。這一轉，過了近一個時辰，再回來審時，他明顯變得不耐煩了。
此時她想的便是脫身，加上暗恨葉暢置身事外，已經顧不得得罪了。
「二者皆有之吧，他這一齣戲，卻不是唱給咱們看的。」
「夠了。」韓朝宗看了葉暢一眼，很不滿意地哼了一聲，顯然，對這個被他看重的年輕人結交匪類是非常不快的。他鷹顧一般看著那伙蠻人，然後喝道：「本官給你們一個機會，說出兇殺現場，免得皮肉之苦！」
葉暢心中腹誹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吉法曹所言甚是，某無甚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