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心險市鬧騰鯤鵬
第104章 獻寶御前慶長安
「如此，多謝葉郎君大度，奴心中卻是不安……奴是蠻夷之女，不懂唐人清高耿介，只能用些俗禮來謝罪，還望葉郎君收下。」
焦遂在旁酸溜溜地道：「吃什麼酒，論起酒，天下無勝過葉十一家甘露酒的，只是葉十一這廝小氣，每次只釀那麼幾壇。」
葉暢露出和靄的笑容：「娘子何出此言，我葉某雖然不是宰相肚量陳太沖，卻也不會將這點小事掛懷於心中。」
這番唱和之中，又是一船排眾而出，船上之人，一身官服，正是轉運使韋堅。他在船上下拜，陳上諸郡寶貨的禮單，又上數百牙盤各色食物點心。
此時便是再蠢之人，也明白，方才審問娓娘一行，無論是刑訊，還是中途的三次歇息，都是陷阱。
不等韓朝宗說什麼，伏在地上方才還奄奄一息的那傢伙猱身跳起，動作甚為迅猛，直接撲向葉暢！
女子和：「揚州銅器多……」
「我已經遣人給玉真長公主送信，你且安心，只要玉真長公主能抽出時間，必然會接見於你。」
為首的一艘大船上，一個男子赤著半邊胳膊，白衣綠錦，紅羅系頭，遠遠望著，手舞足蹈，似乎是在歌唱，但因為人聲鼎沸，又隔得遠，還聽不清他在唱什麼。
「奴隨行不只那六人，只是去修武時，留了些人在長安，前日奴派人打前站，便是通知他們，卻不曾想，他們早就被皮羅閣的人盯著了……」
因此，她對葉暢，既是感激，又是畏懼。
他對葉暢當真是寄予厚望，覺得自己入仕數十年間，雖然發掘舉薦了不知多少人，但其中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葉暢的。
「有何不可能，你們留下的破綻太多了。」葉暢回過頭來一笑，笑容甚是和氣，可看在那人眼中，卻如惡鬼一般。
「他們亦是當事人一方，不可輕易離開。」韓朝宗沒有給葉暢面子。
「來人，隨這幾位去將賊犯同黨一併拿獲！」韓朝宗見賊人當著他的面，還敢向揭破他們陰謀的葉暢行兇，頓時大怒，恨不得將這伙賊人立刻繩之以法
「便依你。」
「故此，葉郎君不唯是助我們脫困，更是救了我們性命，奴手下之人，路上對葉郎君多有不恭，實是奴管教無方，奴願任郎君處罰……」
韓朝宗雖直，卻不迂，更不傻，看在那些錢的份上，也看在足球戲背後龐大的支持勢力份上，對足球戲從開始的禁絕轉為支持。
失聲大叫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奄奄一息的傢伙，他此時精神不知為何又振作起來，瞪著葉暢，眼中滿是驚恐。
「另外，既然可以認定，是有人栽贓陷害隨我而來的蠻人，這人要麼與我有仇，要麼就是與這些蠻人有怨。」葉暢上前一步，又繼續道：「隨我來的蠻人，乃是越析詔，與他們有仇怨，此時又在長安城中有勢力的，除南詔之外，再無別人了。」
很快有醫師過來，替挨了板子的蠻人治傷。他們被解開繩索，娓娘看著葉暢，神情甚為複雜。
船上堆著白花花的東西，象是米堆，在米堆之上，又堆錦、鏡、銅器、海味。
那兩個蠻人不是隨娓娘從修武一直帶來的。
和尚善直原本在葉暢身後的，只是兩半，擰腰，側轉，倒踢，「砰」的一聲，一腳便踹在了他的胸前！
數艘廣陵船之後，船上牌子書「丹陽」二字，顯然是丹陽郡船。除了也堆著大米，還堆著如雲的綾緞，葉暢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只聽得旁邊有個商賈模樣的人道：「是京口綾衫緞！」
那無賴為首者笑嘻嘻行禮：「方才得了葉郎君吩咐，我們兄弟幾個不敢怠慢……」
這麼多人來到運河兩側，自然就少不得小攤販們來此販賣。周圍人聲鼎沸，然後就在葉暢認為不會有更大雜訊時，卻聽得遠處一片驚呼聲傳來。
「這廝的口音，雖是故意裝出劍南那邊腔調，實際上他也不得不帶這腔調，因此他必是在劍南學的大唐官話。」葉暢又舉出第二個證據。
卻見
娓娘等第一次入長安時，因為沒有門路，鬧出了不少事端，被他們所注意到。正當他們想要對付娓娘等時，結果娓娘受了焦遂的唆使，跑到修武縣去拜訪葉暢。於是皮羅閣的手下便耐心盯著留在長安城中的其餘越析詔蠻，娓娘一回來，這些越析詔蠻趕來相見，立刻就被這些人發覺。
人們紛紛向運河邊靠近，伸長了頭，望著驚呼聲傳來的地方。
「你也想到了吧，方才在這個蠻人招出案發和藏贓之地時，除了你們的人去了，我也遣人去盯著了。」葉暢沒有給他多少時間去僥倖，向那邊幾個無賴招了招手。
自然不會將這點小事掛懷於心中，但有機會，直接報復就是。比如說方才蠻人挨的板子，豈不就是平時對葉暢最無禮者挨得最重！
葉暢轉了回來，拱手道：「京兆有何吩咐？」
「如今真相大白，這些隨我來的蠻人，京兆看……」
看到葉暢結交異邦蠻人，這種氣憤與惋惜再度浮了上來，然後遇到葉暢又與無賴在一起，他實在忍不住，咳了一聲：「葉十一，你在做什麼！」
先是與那些遊俠無賴弄什麼足球戲，韓朝宗還想法子阻止過他，結果還是被他弄得聲勢浩大，每年甚至給京兆府送來不少錢。
接下來的事情，便與葉暢沒有太多的關係，他支使那些無賴為他做事，賈貓兒自然便知道他來到長安的消息，趕到春明門外來相見，扯著他便要去吃酒。
直到此時，焦遂也算喝過不少甘露酒了，但他並不知道，這種酒乃是蒸餾而出，並非普通方法釀製。
為首者唱：「潭裡船車鬧……」
葉暢與賈貓兒等一起回到了自己住宿的旅舍，杜甫性格見著陌生人時有些內向，可一旦熟悉之後，他高談闊論不遜於焦遂。而且因為他伯父杜並的關係，長安城中的遊俠無賴對他也都帶有一分敬意，這讓杜甫在眾人間也頗為自得。
更何況這背後還會
「嗯？」
旁邊的焦遂已經喝高了，左眼閉右眼睜，聽得葉暢此語，大笑了起來。
娓娘說到此處時，眼波流動，自然帶有一種風韻。
「人在何處，你們說與韓京兆聽吧。」
看到葉暢在和無賴小聲嘀咕，韓朝宗心中就是不爽。
酒宴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雖然有意飲些低度酒，但喝了這半天的酒，葉暢也有些熏熏然。酒足興盡而散，賈貓兒雖是力邀葉暢入城，葉暢卻不能進去，他被賜金放還，進了城被人告發了那就是違旨。
葉暢是見過後世航船雲集的，但此時此景，亦讓他震驚。他覺得大唐的航運技術甚為落後，卻不曾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的船隻！
猶豫了一會兒，娓娘才行禮道：「方才誤會了葉郎君，實在是抱歉，還請葉郎君大人大量，勿與奴等化外蠻夷一般見識。」
娓娘說完之後便是招了招手，兩個蠻人上來，又是奉上兩個盒子。盒子打開，內中既有金鋌，亦有珍珠。葉暢微微揚了一下眉，目光沒盯著這些珍寶，反而有趣地盯著那兩個蠻人。
「嗯……案子已經審完了？」送別了賈貓兒，葉暢便看到娓娘遠遠站著，仍然是目光複雜地看著自己，他笑眯眯地問道。
「嘶！」
「果然如此！」
這讓葉暢不得不停在旅舍之中，等待儀典日的到來。
杜甫的問話讓葉暢眯眼估計了一下，從人數上來看，前來觀禮的可能要以十萬計，葉暢放眼能見著的，也有上萬人。
但是，這個少年郎，就是輕輕鬆鬆的幾句話，便將他背後的勢力完全曝露出來！
為首者唱：「三郎當殿坐……」
葉暢心中先是一盪，然後便警覺：這小蠻女用出了美人計。
「不可能，不可能！」
船隻聚于望春樓下，足有數百艘之多，周圍開始漸靜，然後便聽得那頭船之上的人高唱：「得寶弘農野……」
結果就是這場栽贓陷害，若不是葉暢，娓娘他們少不得送入京兆府大牢中。這伙南詔蠻早就打點過了，他們入牢后，用不了多久
那幾個無賴頓時走了過來，他們站沒站形，看上去怎麼著也讓韓朝宗不快。不過韓朝宗明白，就是這幾個傢伙，幫他解決了最大的一個難題。
在頭船之後，每船上都豎有一牌，隨著船漸近，葉暢視力好，看到船上之牌大書「廣陵」二字。
「事情才解決一半，該如何從這廝嘴中掏出口供？」
「是，稟京兆，我們在那邊呆了一會兒，便看著七八個人鬼鬼祟祟過來，先是造了兇殺之像，接著又刨土挖坑，埋下這些財物。我們兄弟跟了上去，他們落腳之處，我們一清二楚！」
如同葉暢判斷的那樣，嫁禍者正是皮羅閣派出來的人。
娓娘微微抖了一下，覺得這個大唐的少年郎就算是在笑，也帶著讓人畏懼的氣質。
幸好身邊還有個善直在。
見此情景，周圍那些官吏差役中，便有沉不住氣的驚呼出聲，就連與葉暢互不順眼的霍仙奇，此時也倒吸了口冷氣。
可是葉暢卻偏偏不爭氣，最好的就是結交匪類。
奢華熱鬧，大唐盛世風範，絕對是葉暢這一世僅見！
「口供？沒有必要啊，他已經招了。」葉暢笑道。
而且，娓娘心中明白，她作為被嫁禍的受害者，此事若是到了大唐天子耳中，對於她此行的目的會有多大幫助。
既是陷阱，要釣的，豈止是他這個接頭死士！
「不是離開，是該治傷的治傷，如今天氣轉暖病害滋長，不及時處置傷口，怕出意外。」
論姿色，這小蠻女雖不及大唐麗人，但她目光靈動不施粉黛，有一股山川野性，倒是別有風韻。不過葉暢卻不喜歡這種野性，他不是生冷不忌的風流大師，因此小蠻女這套，在他這兒行不通。
方才葉暢表現出來的絕情無義，讓娓娘覺得，這個唐人果然和別的唐人一般不可靠。但轉眼間，他便翻雲覆雨，將這個幾乎無可洗脫的罪名逆轉過來。
每艘船上都堆滿了米和各地的特產，豐盈至此，讓觀者咋舌。
但他動作快，有人比他更快！
葉暢來到娓娘身邊，將那
如葉暢料想的那樣，玉真長公主處次日便有了回信。
那廝被踢得逆飛回去，一口血狂噴出來，這個時候，周圍人才驚呼出聲。
方才葉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那一幕，實在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多謝葉郎君……」見葉暢沒有為自己所迷，娓娘略略有些失望，但同時又鬆了口氣。
「不……你胡說，我不是蠻人，我不是！」那人這個時候，還在矢口否認，只不過他看著葉暢的目光很絕望罷了。
「說重點！」韓朝宗不耐地道。
但他對葉暢不聽他的安排，仍然略有氣憤和惋惜。
他確實是死士，而且自覺事情做得甚是縝密，根本沒有什麼破綻，就算被發覺，他也有以性命守護秘密的決心。
「京兆且看，他髮髻之下，這裡有一圈箍痕。再來看這個蠻人，把他包頭的布解了，是不是也有箍痕？」
「看來這儀典果然聲勢浩大，想來觀看的人不少。」過了兩天，已經是丙寅日（743年五月二十八日），葉暢與杜甫聯袂來到望春桉外的運河畔。他們算是來得早的，但見人山人海，運河兩岸到處都是聞訊而來的人們。
女子和：「看唱得寶歌！」
在其船周圍，數百女子齊聲應和：「弘農得寶耶……」
而那高大如牆的船隻，也引發一陣陣驚呼，此前長安附近的船，都是小船，卻不曾有這樣的大船！
葉暢方才也被嚇了一跳，不曾想到這個蠻人生命力竟然如此頑強，分明已經是奄奄一息，卻竟然還有一擊之力。
「狗奴，去死吧！」
緊接著是晉陵郡船，那商人又說出「折造官端綾綉」，然後是會稽郡船、南海郡船、豫章郡船、宣城郡船、吳郡船……竟然有數十郡船！
這一點葉暢是很有自信的，玉真長公主是出了名的好客，見一位六詔的蠻女，她也會有興趣。
不過這幾日玉真長公主抽不出時間，待望春樓外的儀典結束之後，她會去南山的別院，到時葉暢便可帶著這些蠻人前往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