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心險市鬧騰鯤鵬
第113章 一計不成一計生
王維略一沉吟，當下便寫信一封，讓人拿著他的名刺，送到了寧親公主府中。
「王夏卿好大的聲名，竟然這般不堪？」王元寶將信將疑。
「近來天子有些偏好李太白之文，謫仙人之名，傳遍長安，王維有些坐不住了，說是前些時日見望春樓下景緻，頗有可觀之處，邀我一起前往再看……呵呵，卻沒有說要邀李太白。」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王維不喜歡李白，李白同樣也不喜歡王維，兩人詩名卓著，而且都喜歡交友，有不少贈送友人的詩。兩人也相識，但是彼此間卻無一首詩唱和。
王元寶起身轉了轉：「那葉十一郎給胡源祥的計策，當真巧妙，以我們之能，怕是難再有所超越。王夏卿說得不錯，既然無法超越，原樣造搬就是，至少在綵樓上，咱們拼個勢均力敵，再接下來，看就是其餘二項了！」
「郎君，知人知面不知心，依小人見，這王夏卿究竟有幾分本領還不好說，但他的心卻大，以某之見，還須妨著一二啊。」
「宅外王維遣人送信。」他兄弟二人正說話，外頭管家道。
故此，回到王元寶宅中，這管事免不了添油加醋，將王縉種種不堪描述了一遍。原本只是白晝倦睡罷了，但在管事口中，就成了王縉晝夜宣淫，疲憊不堪，有意怠慢。總之，一分的事情，被說成了三分，三分的事情則被說成了十分，一個傲慢無禮的王縉，頓時活脫脫出現在王元寶面前。
「什麼成了？」王維有些狐疑地看著他。
所謂晨鐘暮鼓，並不是象有些人誤解的那樣，乃是寺觀中的鐘鼓聲，而是長安城的城禁。早上報時的鐘聲響起，人們開始起床活動，而傍晚，當太陽落下地平線，鐘鼓樓上的鼓聲就會分三段響六百撾。聽得這鼓聲響，還在坊市間流連的人們便知道，必須儘快趕回家——雖然坊中是不實際宵禁的，但坊外的街道則會行宵禁，沒有什麼特殊原因，被拿住少不得二十板子。
王維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若是王維壓不住李白，那麼李白在長安城中的名聲會更盛。
王元寶在京城中也頗有地位，雖然只是一位豪商，可結交的權貴與才子，連帶著他家中的管事，也不能以普通大戶人家的家僕視之。可王縉對他揮喝，讓他甚為不滿。
「有何事？」
「讓他先候著，我餓了。」王縉有些不滿地道。
「某來有二事，一是奉命問夏卿郎君，驅離葉十一的事情如何了……」
「怎麼了？」
王縉笑著道：「自然就是出遊之事成了……春明門外避暑納涼，亦是長安城中一快事！」
「想倒是想，不過……」
多大的人了，卻還和個孩子一般。
那管事心中暗罵，若不是你這廝大白日里睡大覺，哪裡會耽擱時間。但口中恭聲回應道：「葉十一昨日為胡源祥所出的主意，已經知道了，家主人問夏卿郎君，當如何是好？」
就在王維心急如焚的時候，聽得僕人嚷道。
「夏卿還沒回來？」
若是自己的兄弟有個三長兩短……那該如何是好！
王維背著手，在堂前踱來踱去，心中憂急。
他雖然稱讚葉暢的構思，卻覺得自己依然能夠與胡源祥拼個勢均力敵，而且自己這邊可能還要佔些優勢。
聽得此語，張均也笑了起來。
「寧親公主府？」聽得又要跑這送消息，小廝心中不情願，卻終究不敢違抗，只能趕往城北的公主府邸。
更重要的是，兩人現在都在長安城中，都需要象玉真長公主、駙馬張垍這般權貴人物的舉薦、支持。而且兩人文名皆重，李白入長安之前，王維可謂長安城中第一支筆，但李白入為翰林之後，這個名頭，已經落到了李白頭上。
長安城在晨鐘聲醒來了。
不過安祿山會做人，托張垍送壓驚禮給二十九娘，只不過送來的禮物中有大半都沒有出現在禮單上。張垍自然會意，笑納了這些不在禮單上的禮物。
「
他向來不是個果決的人，所以約束不住王縉，他又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所以兄弟情深。
王維心中既是懊惱，又有淡淡的恨意，恨葉暢，恨王縉，也恨自己。
張垍如今官為中書舍人，主持翰林院事務，李白乃他治下。王維現在官為左補闕，屬門下省，按理說，與張垍關係不大。但一直以來，張垍與王維的關係都頗好。
安祿山進京時途經修武縣，因此正好在修武縣祭仙的二十九貴主蟲娘隨侍驕橫，得罪了安祿山，結果為其所殺。這件事情傳回京城，當真惹起了一陣風波。但最後事情還是被壓了下來，原因之一是安祿山那句「只知天子不知貴主」，還有一些原因，就是張垍之輩了。
他倨傲地向那管事問道。
於是王縉又等了一日，卻也沒有見著張垍有什麼動靜。
這讓張垍在內心中對李白同樣產生了嫉妒之情。
不過他想不明白的事情，自然不會和人說，莫說眼前只是王元寶家的管事，就是王元寶本人，他也會隻字不提。
那王元寶的管事一句話，便讓王縉咬牙切齒。
直到現在，王縉還是沒弄明白，為何二十九娘跑去與葉暢私會，結果葉暢卻還是沒有事情。
安祿山可是沒有少在這些權貴身上使錢，北地的珍珠奇寶，流水介般送了出去，買得這些人一個個交口稱讚。加上如今天子最為倚重的李林甫也閉口不提起事，故此事情竟然就這樣壓制住了。
一邊說，張垍一邊打開信，看到裏面的內容，不由得微笑。
玉真長公主可是把葉暢與張垍的矛盾曝露了，王縉心念一轉，先是寫了封信，想想此事不可聲張，便又將自己貼身小廝喚來。
因為玉真長公主的緣故，王維對葉暢的了解，比王縉要深得多，知道這個少年郎，根本不像外表看的那樣雲淡風輕。
洗漱吃喝，花了小半個時辰，一切打理已
想著自己為了他的事情，趕著從南山回來，王維心中更是難過，自己這個兄弟，怎麼就不聽勸呢。
儘管最初張垍與李白的關係不錯，甚至直到現在，兩人表面上都還維持著比較親密的友誼。但是張垍心中，對李白是有嫉妒的。張垍之父張說，曾有「燕許大手筆」之稱，文章之道，甲于當世。而張垍自己也擅文，故此才能為翰林學士，但是李白入翰林院之後，曾發生過分明是張垍當值，李隆基卻點名李白署文之事。
王維盯著他好一會兒，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快了，快了，快見分曉了。」王縉含糊地回應：「第二件事情呢，不要吞吞吐吐，誤了大事，你擔待不起！」
張垍與其兄均，此時正在張垍府中。
「兄長何出此言，小弟哪裡是與葉十一糾纏……唉呀，一夜沒睡，倦了，倦了，兄長，且讓小弟暫歇……」
「回來了，回來了，夏卿郎君回來了。」
他下了決心，便手書了一信，讓王維派來的家人帶回去。那邊王縉等得象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比起王維，他有急智得多，待得了准信，他忍不住一撫掌：「成了！」
這讓王縉勃然大怒，召來小廝問明情形，立刻讓人打了小廝一頓，此時再去傳話，怕是不及了，他想了想，便來尋兄長。
「還是不帶他去吧，免得起了爭執，掃了遊興。」張垍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道。
「乾脆那日就帶著李太白去，讓王摩詰心急一回。」張均出了一個損主意。
「總得給玉真長公主面子……況且，當初王十三一曲《桃源行》，唱遍長安城，詩名早盛啊。」
明日出遊時，注意一些就……
「王維？」張垍略皺著眉：「他遣人送信？」
弄不好就要吃耳光。
王縉滿眼都是血絲，目光直直地走了進來，口中還小聲嘀咕著：「這不合理啊，為何沒有武士來……」
張垍想帶李白去，目的是看這兩位當
「賢弟與王摩詰倒是關係不淺啊……」張均意味深長地道。
王縉一臉倦容，隨口應付了王維一句，回去之後倒頭便睡。他這一睡便是大半日，醒來之後，腹中飢餓難耐，便讓家僕里給他準備食物。那家僕接到命令卻沒有走，而是陪笑著道：「方才王家來了管事，問郎君有沒有起來呢。」
他自己好釋教，雖然現在任官于朝，實際上卻是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大多時候，都是隱居於長安城外，現在在長安城中，也是寄住在王縉的宅邸里。他們兄弟倆年紀相差不大，一個年頭一個年尾，而且這個弟弟向來有主見能決斷，王維知道，自己就算追問，只怕也問不出什麼來。
「前些日子，安祿山在京城中時，贈與你的珍玩，不亞於天子所賜吧。」張均問道。
「說得是，我這就去邀張四學士。」
「兄長何不邀駙馬張垍一起出遊？聽聞近來他與那個李太白交遊甚密，兄長請他一起出遊，如何？」
寧親公主府離宮城甚近，小廝在門前張望了一番，看到門前衛士趾高氣揚的模樣，心中有些嘀咕。這可不是昨日的道觀，還能混得賞錢，即使是報了自家郎君的名頭，只怕也是進不得門的。
因此，要在六月初六之前，將葉暢趕走！
正是昨日給二十九娘送消息的那小廝。
文人間的爭風，與女人的吃醋一般，便是再有品味的人，一旦發生此種情形，也必然會斯文掃地。
走天子的路線，看來是不行的了，王縉心裏說了句對君父不敬的話，不是滾在楊玉環的床上太久，連外邊的事情都不管了。不過沒關係，葉暢在長安城中得罪的人多，皇帝不出面，還有駙馬會出面嘛！
當下他看到街邊頑童，便喚了一人來，給了一文錢，讓那頑童去公主府傳話。他不敢久呆，遠遠地看到頑童傳了話，也不待回報，轉身便溜走了。
打發走了王家的管事，
公主府的門房哪裡會把一個頑童的話放在心上，更何況張垍與葉暢的衝突，他們略有耳聞，更不敢將此事稟報上去。
「這又是聖人所賜？」望著一枚玉如意，張均回頭向張垍問道。
「近來心煩，欲出城散心？」聽得此語，王維連連點頭：「好好，當如此，當如此，你與葉十一，不過些許口角，原不必放在心上。」
「這話，你休要再提起。」王元寶笑著一擺手。
「這點小事也要問我？自然是在他基礎之上改進，到時力壓其一頭了！」王縉不滿地道。
想到這裏，小廝眼睛一轉，自家郎君可只是讓自己將消息傳到，卻不曾說怎麼傳法。
那管事看了看王縉，嘴角抽了一下。
若是一提到葉暢，便讓自家學士不高興，豈不馬屁未拍著反拍到了馬蹄上。
浮屠說眾生平等，王縉雖是篤信之，可是實際上，他眼中的眾生當中，有些人要比別人更為平等。他喝了一句，那管事原本還想問他有沒有別的吩咐，當下轉身就走，連告辭都沒說聲。
「乃是二十九娘的壓驚之禮，小弟卻不敢獨擅。」
王縉昨日下午出城，說是去看一場熱鬧，但看到現在，卻還沒有回來。
琢磨了大半夜的王維，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兄弟好好談一談，見他沒有事，便開口道：「夏卿，你想著借球市揚名，如今球市已經要到你手中了，你何必還去與葉十一糾纏？那葉十一，豈是個好相與的？」
那管事跟著他多年，是他心腹親信，知道他雖是如此說，心中卻是記得了。當下也不再說什麼，只待王元寶吩咐。
這麼簡單的回應？
「怎麼，還不去回報你家郎君？」見管事沒動，王縉又喝道。
「夏卿，你沒事吧？」王維過去一把將自己兄弟攬住，仔細看了看，沒有看出他有什麼異樣，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