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29章 千般功業一句讒

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29章 千般功業一句讒

「與你何干,你兄弟情深,不過是引夏卿來見我,是夏卿說服了我,壓了葉十一的球市。」玉真長公主說到這,昂然舉首:「奪了便奪了,莫非還要我,堂堂大唐長公主,去向那少年郎賠小心說不是?」
「不知道,讓我們學一學?」
「聖人說的是,葉暢此人,慣會嘩眾取寵,聖人令他還鄉,他卻視聖旨如不在,竟然混入京城之中,也不知懷藏何等禍心。如今天下太平,他卻弄出這個什麼《災后救急方略問對》來,分明是怨望!」
玉真點了點頭,王縉知道慚愧,那倒就好。原先以為葉暢只會些奇計,故此對他下手毫不留情,現在才知道,此人有應急處急之能。自己等雖然已經高看了他一眼,沒有想到,還是遠遠不夠啊。
所以這個李太白,不能久留于京中。
原本玉真長公主以為葉暢別無選擇,但現在仔細想,有關棉布的合作,葉暢仍然是找她,其間只怕還有更深遠的考慮。
張垍成功勸止了李隆基,心中甚為得意,卻沒有注意到,李隆基與李林甫看著他多少有些輕蔑的眼神。李隆基雖然未將《災后應急方略問對》抄發天下,但是還是有不少有心人,將這份數千言的小冊子抄寫下來。
「賢婿,你這幾日未看朝報?東都豪雨,孟津、偃師、鞏縣,盡數受災。前段時日連旱一月,故此堤防頗有不整之處。」李隆基有些不滿地道:「此問對,乃是偃師令在災后與葉十一的問對!」
頓了頓,她笑道:「夏卿看了此冊?」
她沒有細想,只要她這個長公主身份在,就不怕葉暢玩出什麼花樣來,唯一覺得遺憾的,就是葉暢這小冊子,未能發行天下。
使女悄悄退了下去,李林甫閉著眼,開始養神。直到他的三個兒子一起進入了書房,他才睜開眼,淡淡地掃了三子一圈。
名為《災后救急方略問對》的小冊子,乃是模仿本朝《李衛公問對》的兵法書模式寫的,不過是二問一答。問者乃是偃師令白銓與縣丞蔣清,答者則是葉暢。
所以僅僅是二日之後,玉真長公主在自己的別業當中,便看到了這一份小冊子。
「大慚愧,說是不敢出門了。」
李林甫從來不覺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能夠瞞得住李隆基。只不過他對李隆基有用,故此才能位居相位罷了。
李林甫一直沒有出聲,只是任由自己三子輪流翻看小冊子。
照鏡子是他覺得最不快的事情之一,每每看到鏡子里自己日益白髮蒼蒼的臉,他就覺得惱火。
見王維還有些鬱郁,玉真笑道:「何至於此,說起葉十一,他明大勢識進退,倒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物。球市上雖然我佔了他便宜,但卻也不是沒有代價。且不說替他要的那八萬貫,便是許他造船之事,少不得要到天子哥哥身邊去討人情。而且,我與他還有新的合作……說來也奇了,他明知我吞了球市的好處,為何還敢與我合作?」
王維心中嘆了一聲,然後長拜:「話是如此,但如此人才,原是能成為法師左膀右臂的,只因維私心……」
李林甫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們能看懂其中多少,若是能學得上面一半的本領,那麼他百年之後,也不必擔憂了。
李林甫自己寫詩水準一般,賀知章致仕時,奉三郎皇帝之命,他也寫了送別詩,但那其實是家中幕僚捉筆。他甚至連字都認不正確,把慶賀別人生孩子的「弄璋之喜」寫成了「弄獐之喜」。不過欣賞詩的水準,他還是有的,每每讀起李太白的詩句,便覺口齒生香。
聽得此語,葉暢大喜。
如李林甫所料,李隆基看到這份小冊時,確實甚為滿意,不過當發現這小冊的作者是葉暢時,他神情多少有些複雜。
為此,葉暢留在了武陟足有十天,待得一切都按他的設想步入正軌,他才回到修武。
「這葉十一,前些時日在市賽上大鬧了一場,害得王元寶既丟了顏面又失了重寶,沒有想到離開長安才十余日,便又弄出這一套來!」
「聽聞確實如此。」王維臉上是苦笑:「某行事不慎,誤了法師。這等奇才,原為法師所用……」
「看了。」
楊慎名的兄長楊慎矜,如今是李林甫最重要的盟友之一——自然,有著「口蜜腹劍」之稱的他,也不會對楊慎矜絕對放心。
「呵呵,摩詰,你太見外了,再天下奇才,與我有何用?他便是有孔明之才,張良之智,也比不得摩詰你啊。」玉真長公主笑著道。
因為李林甫的約束,他雖然對球市垂涎,卻沒有伸出手,不過現在看來,幸好沒有伸出手。若是真去搶,必然要與玉真長公主交惡。
而且隨著年紀增長,李隆基如今沉湎於色犬聲馬之中,已經倦于政事,為了一個此前惹過他不快的臭小子,和自己的女婿又是大學士的張垍爭執,李隆基覺得沒有必要。
就算他不送上去,這小冊子還是會輾轉交到李隆基手中的,與其到時被李隆基責問,倒不如自己來辦此事。
張垍自然是知道此事的,他叩首道:「臣知此事,但頒發全國,何等大事,豈可不慎重?萬一其應對有誤,害的可不是一人二人!」
可旁邊卻還有別人。
三個傢伙,沒有一個成器的,也就是李岫稍好一些,其餘二子,坐享富貴罷了。
李林甫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句話,李隆基點了點頭:「說得是,有備無患,大唐疆域廣大,難免有地方受災……令人抄錄分發下去,天下知縣以上,人手須有一冊。」
「聖人,怕是紙上談兵……」
這是回到那問對本身的價值上來,而不是想著葉暢能賺錢。李林甫點了點頭,表示認可,然後打發這三子出去。
「原是想請十一郎來吃酒的,可是十一郎你回來晚了……啊喲,瞧我,忘了正事,十一郎,你家姐姐已經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他們老劉家,可是老早就來報喜了!」
「洛陽令楊慎名轉來的一個摺子,你們看看。」他示意了一下。
李林甫垂著的頭突然抬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但彷彿知道他的反應一樣,李隆基恰恰這時回過臉,看了他一眼。
李隆基眉頭先是一皺,但旋即鬆開。
這位天子雖然已經露出昏聵之象,可是……當年英姿勃發,除韋后與太平公主,先後兩次宮廷大變,都是他一手謀划掌控。
如今在吳澤陂,人們要做什麼,都會徵詢葉暢的意見,包括葉槭開這家逆旅。當初他問葉暢時,葉暢說只管開,生意定然不會差,有了這判斷,他才敢將自家宅子騰出半邊院子來。
吳澤陂與他離開時比,多了一家逆旅,那是往來的客人多了,總尋民家投宿,結果便有頭腦靈活的,在路旁搭起了家逆旅。此時主人正在門口迎客,見著葉暢,頓時歡喜地迎上來:「十一郎,你可回來了!」
「是被張垍壓制,未曾抄發天下?」放下小冊,玉真長公主又問道。
「原來是槭叔,槭叔這逆旅開張了啊?」
李林甫身體幾乎顫了一下,又垂下頭去。
這話說出來之後,李林甫冷笑起來。
將小冊子丟到了案幾之上,李隆基小聲地嘟囔了兩句。
一個區區的偃師令,還不放在李林甫的眼中,至於洛陽令楊慎名,李林甫也不是太在意。
因為韓朝宗與李適之走得太近,而李適之與父親的矛盾日益顯現。
可惜了。
他揮了揮手:「賢婿所言,也有道理……那麼,便看看偃師之效吧。」
這讓李林甫心生警惕,這個張垍,是典型的翻臉不認人者,他又是三郎愛婿,不可不慎之。
張垍在揣摩上意上,與李林甫還有差距,他自覺一向得李隆基信重,而且又是翁婿之親,既然李隆基批評葉暢,那麼這個難得的機會,他當然要遞小話。
李林甫心中暗暗回憶,他把執朝政時間不短,在朝野當中自有耳目,但耳目傳來的消息中,張垍雖然與葉暢有些矛盾,卻並沒有要斬盡殺絕的仇恨啊。
「送上去,讓三郎歡喜歡喜。」猶豫許久之後,李林甫做出了這個決定。
李岫卻好一會兒沒有出聲,李林甫向他示意了一下,讓他開口,他慢慢地道:「玉真長公主若見了此冊,定然後悔。」
這一番帽子扣下來,讓旁邊的李林甫都訝然望了一眼,心道旁人說老夫「口蜜腹劍」,卻不曾想你張垍也不遜色,這背後的惡狀告得。
他為翰林學士,故此才在此時隨侍于側,聽得要讓葉暢大出風頭,他心中歪膩,雖然明知是李隆基的意思,卻還是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
摺子乃是東都下屬偃師令所上,倒沒有什麼太多的廢話,就是關係黃河漫堤救災之事的。只不過摺子最後,卻附了一本小冊子,真正有用的東西,便在這數千言的小冊子上。
原本隨著王維成家生女,兩人間的來往漸少,王維還曾經外任為官,但後來他吃不得外任的清苦,雙方又年紀大了,都顧念舊情,往來又開始多了起來。
然後李岫就笑了起來,葉暢雖然有些虛名,不過是個市井之徒,連李太白都比不上,又這麼年輕,哪值得他父親堂堂當朝宰相去拉攏。或許,父親就只是讓他們注意一下吧。
因為得了玉真長公主的承諾,所以在武陟他建的船坊也可以大張旗鼓地招募人手。造船工匠目前是以新羅人崔秀景為首,但管理上,卻是葉暢的族叔葉檉——這位不成功的木匠,實在沒有什麼天賦,但管理十幾個人卻是問題不大。
張垍臉色不免有些難看。
李林甫咳嗽了兩聲,擺手示意侍女將銅鏡移開。
「葉暢?莫非是修武葉暢,前些時日,與韓朝宗走得非常近的?」
葉暢是外人,張垍是女婿,葉暢是庶民,張垍是學士。
「葉暢……」這個名字,算是正式入了他的腦中,他將之記了下來。
「不會如此簡單,而且我們是宰相之子,向來擔任清貴之職,學這些東西能有何用?」李岫搖了搖頭,他心中隱約有個想法,只不過一時間,拿捏得不是太准。
他低著頭,將自己冷笑藏住,沒有給李隆基與張垍看到。莫看張垍說得冠冕堂皇,但他的私怨,李隆基豈有看不出來之理!
或許,大人是想要乘著這個機會,拉攏一下葉暢?
葉暢並不知道,自己險些就名揚天下了,若真如此,他雖然面上不在意,心中還是會挺得意的。
為他帶來小冊子的是王維。
「應當就是他,鬧得沸沸揚揚的球市,便也是他弄出來的,一年一二十萬貫的收益……嘖嘖。」李嶼眼睛亮閃閃地道。
「有何表現?」
一聽得他這樣說,李林甫便知道,這位天子並沒生葉暢的氣,相反,對葉暢很滿意。
兩人目光相對,玉真長公主眼波似水。
他想起如今在京城中大紅的翰林學士李白的詩句來:白髮三千丈,緣愁是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
這可不僅僅是要讓葉暢倒霉,簡直就是要葉暢性命!
還要再等,等李隆基更老一些,更昏聵一些。
「李卿如何說?」李隆基看了張垍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女婿為何會對葉暢如此不滿,他瞧著李林甫。
「臣以為,有備無患。」
李太白尚另有句: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三個兒子有些莫名其妙,出了門之後,李儒道:「大人這是何意?」
他留有後手。
如同那個葉暢一般,不為己用,又有才,那麼早些將之打發了為好。
也是靠著玉真長公主的幫助,他才從外任又調回京城。
李儒看到這個名字,訝然而問,他可是知道,自己父親對韓朝宗沒有多少好感。
這個時代,聲望也是一種實力,若真名揚天下,真正成為名士,莫說元載,就是王縉,再想動手奪他的利益,也要三思而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