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164章 故園紅袖默添香
果然難纏。
一剎那間，葉暢心中突然覺得溫暖，他在外打拚，家裡人也在默默支持他啊。
南霽雲被拔了個伙長，芝麻大的小軍官，還是葉暢為他爭來的。他性子傲，頗有輕慢同僚之處，因此在此處過得並不快活。手下幾個弟兄，倒是對他甚為尊敬，都道他是有本事的人。
若不是當著南霽雲的面，他幾乎要拍一下自己的腦袋：真蠢！
葉暢有些悵然。
葉暢琢磨了好一會兒，很不幸，他身上沒有什麼王霸之氣，除了自家從鄉下帶出來的幾個人算是聽從他的，便是一個雜胡蘇粗腿，幾次招徠都沒得手，因此他也不指望著李冶能對他有多忠心。
「奴奴要全退，便是真正出家，何必再煩擾郎君？」李冶喜道：「願為葉郎君理這雲德樓之事——想必葉郎君有些不同想法，奴奴定然依意辦好，絕不自作主張！」
「南八，洛陽左近太過太平，非你施展所長之處。」葉暢嘆息道：「況且國家正有志於四方，你這般好漢，應當在沙場上為國效力，廁身於一群庸碌之輩當中，除了讓你也安於庸碌蠅營狗苟之外，再無任何好處！」
此前說半天，不管以大義激之，還是以大利誘之，南霽雲都是不作聲，但自己要他自便，他卻說出這番話來。
「某這大觀園中有一所在，名為雲德樓，確實需要一個理事之人。」葉暢道：「只不過少不得要拋頭露面……李娘子是想著全退，還是想著做一番事業？」
「李娘子何出此言，如今娘子仍當妙齡……」
葉暢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有恩惠于南霽雲家人啊……
南霽雲乃是魏州頓丘人士，離修武並不算遠，可是葉暢絞盡腦汁，也想不起自己何時派人去了。
他家人……蒙自己的大恩？
與和他交情深厚的李白等人不同，南霽雲對他有抵觸心理，這種心理，要說服他恐怕有些難。不過這人可以以國家大義激之，以前途誘之……總
「非也，某隻是奇怪，李娘子如今如牡丹，正紅透洛陽，為何願蝸身於我那新地方。」
這其間必有誤會，葉暢原本是想將錯就錯，先把南霽雲拐走再說，但轉念又一想，此事中有蹊蹺，如果被揭穿了，自己在南霽雲這邊的聲望，只怕直接要從冷淡變成仇視了。
一番話說出來，葉暢都有些口乾舌燥，再看南霽雲，完全沒有期望中的興奮，仍是一臉木然。
大唐精銳，盡在邊軍，而中央的禁軍卻不堪用，難怪安祿山每入長安一次，便會對大唐輕視幾分，最終終於反叛。
葉暢嘆了口氣，確實，南霽雲難拐。
為國效力……話雖說得讓人熱血澎湃，可是莫說報國無門，有些人連賣國都無門呢。
在洛陽遇刺之事，他回去輕描淡寫地說了，但嫂嫂方氏卻打聽得甚為仔細，連當時出手相助的南霽雲的情形，方氏也反覆問了……對，她過年的時候，確實打發了人出去，自己只道是去她親戚家通音訊拜年，卻不曾想，她是在做這事情。
「啊……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當不得南八你如此感激……哈哈……」
葉暢雖然沒有說為何來找南霽雲，但賈貓兒很容易猜出他的目的。
「奴奴心老了。」李冶嘆息道：「總得靜下來尋個泊處，可奴奴這番風塵打滾，好人家是嫁不去的，如同別的人一般，買幾個漂亮的小姑娘養大防老，奴奴又不願意……奴奴知葉郎君是做大事業的，願附驥尾。」
心中卻默默地覺得，南霽雲神射之術，應當不在關羽之下。
「呵呵，是說性子，不是說本領啊。」葉暢笑道。
沒等多久，南霽雲便出了軍營，只不過他面色更加沉鬱，想必是即使有楊惟名與葉暢的面子，也少不得被人挖苦幾句。
這話說得南霽雲眼前一亮，但旋即他目光黯淡下去。
「某自家性子不好，怪不得旁人。」他沉
葉暢想來想去，仍然沒有想到自己何時派了人，念頭再轉，他猛然憶起一件事情來。
便只有拿這條性命去還了。
只要能象賈貓兒一般，願意為共同的事業努力，同時偶爾也願意幫他做些灰色的事情，那就足夠了。
她說到後來，有些哽咽，葉暢凝視著她，發覺她目光中淚珠晶瑩，是真正地哭了。
若是有南霽雲的神射，他此行的安全就有保障得多，可是沒有，也不意味著必死。因此，他最後略一沉吟，決定實話實說：「我這一次，準備去廓州，原是想邀著你一起去，一來看看有沒有讓你建功立業的機會，二來有你神射，在兩軍陣前，我的安危也更有保障……不過你既然無意，那也罷了，我還要去做些準備，南八，你請自便吧。」
「十一郎太高看他了吧？」
「願為郎君效勞。」
「既是如此，李娘子且聽某說來。」葉暢見如此，便開始向李冶介紹自己的計劃。
「莫非葉郎君是懼奴奴聲名不佳，壞了郎君這大觀園的名頭？」葉暢一猶豫，李冶立刻看明白了。
「性子也不像。」賈貓兒又說了一句：「不過他的射術，著實厲害，洛陽左近，怕是第一，只是此人油鹽不進，十一郎想要勸他隨你去廓州，只怕不易。」
「這廝今日有些不對勁……不過自從探親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有些不對勁。」賈貓兒嘀咕道。
此女聰慧，善知人心，用得好，確實是一大臂助，可用得不好……
賈貓兒引著葉暢，來到城外軍營處，口裡介紹著南霽雲近來的情形。
洛陽平安日久，士兵雖有操練，卻幾乎是虛張聲勢的應付，便是葉暢這個對古代練兵非常外行的人，也看出這些士兵外強中乾的模樣。
聽得葉暢以關羽類比之，因為《繡像三國志演義》流行的緣故，至少在長安、洛陽這般的大城裡，人們一談起勇武忠義，必要提及關羽。賈
「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葉郎君當真……」
他一直想著招攬南霽雲，也打聽了他家中的一些情形，比如住處、人口，但是卻並沒有從家人方面去嘗試。所以他才會批評自己蠢，南霽雲這種不容易從他自身打動的人，原本就應該嘗試一下他的家人才對。
南霽雲對他的態度一直是不冷不熱，雖然後來有所好轉，但也絕對談不上親近恭敬，只是恪盡職守罷了。
葉暢目瞪口呆。
「不唯過了年關，便在某回去前幾日，葉郎君派來的人還第二次到，所贈禮實在太厚……」
他此次回家探親，一入南寨村，便被族人圍住好一頓誇讚，便是他家裡人，如今在村中地位也不一般，人人都知道，他在外得了了不起的人物賞識，飛黃騰達，不過是顧盼間的事情了。
南霽雲。
他知道南霽雲與上司同僚關係不好，若沒有個合適的理由，只怕假都請不到。南霽雲聽他這樣說，有些訝然，然後默默點頭便離去了。
那日她與劉長卿的情形，證明她與劉長卿相互間是有情的，但是劉長卿雖是洒脫，卻終不敢娶她為妾，二人這份緣份，只能到此為止。李冶不回江東，而是留在洛陽，還高張艷旗，只怕也有些破罐破摔的自暴自棄心理。
既是如此，自己就拉她一把吧。
南霽雲這話，讓葉暢再次呆住了。
只可惜這世上有本事的人，往往沒有放在合適自己的位置上。
這個時候，葉暢只能嘆氣，準備放棄了。
葉暢也感覺到南霽雲的異樣了，心中不禁有些擔憂，莫非是南霽雲家中出了什麼變故？
兵營不是葉暢隨意能闖入的，因此他與賈貓兒留在營前待著，得了賈貓兒半串銅錢的一個士兵興緻沖沖地往裡傳信。
他一想起自己對葉暢的冷淡，便覺得自己受之有愧，那厚禮原本是想返還的，可家中貧困，族中
他打小就打熬身體練習技擊，神射之術更是洛陽左近軍中第一，但卻一直只是一個小兵，原因便在於性子太傲。因為葉暢舉薦的緣故得升為伙長，讓他看到一絲希望，但結果卻仍然因為性格的緣故，讓他再度失落了。
「南八何必如此，今日回洛陽，原是尋你聚一聚，你軍中可有事？」
旋即，他又疑惑起來：他可以肯定，他從來沒有派誰去過南霽雲家！
南霽雲行禮之後便又恢復了那副冷淡模樣：「無事。」
南霽雲有些羞愧，因為他家中太貧，前一回葉暢派來的使者，只是讓他家應急過了年關，后一回再派來的使者，乾脆就是贈了厚禮，不僅讓他家裡生活好了起來，甚至還澤被他的族人。
葉暢這個問題讓南霽雲目光黯然。
他們也沒有進城，只是尋了軍營附近的一間小店坐了下來，葉暢琢磨了會兒，決定還是先裝不知道南霽雲家中之事，直接向他道：「南八，我聽聞你在軍中，仍是不得志，上司嫉妒，同僚排擠，可有此事？」
定然是嫂嫂遣人所為，自己只在嫂嫂面前露過口風，說是愛此人勇武善射，惜哉無法招攬，嫂嫂必是上了心，然後派人去了！
而且，葉暢還意識到，南霽雲的話里，似乎有些不對勁。
「你家中情形如何了？」葉暢試探著問道。
她倒是個聰明人，真聰明。
「家中如今還好就好……」他有些含糊地道，心中竭力回憶，是不是自己何時派了人，結果因為太忙而忘了。
葉暢心中暗暗贊了一句，在決心助李冶一臂之力后，他最大的顧慮，便是這個女子自作主張，將他的計劃打亂來。現在李冶將之挑明，那麼就好辦了。
「那好，請半日假當可以吧，就說某奉楊明府之命來尋你。」葉暢笑道。
葉暢又費盡唇舌說了半晌，南霽雲的反應卻依然如此。
只是聽
葉暢並不是敷衍李冶，他確實有一個極為重要的人要去見。若說騙走李白等是他的第一目標，那麼拐走此人，便是他的第二目標了。
「此人性子頗類關羽啊。」葉暢道。
「往大的說，是為國效力，往小的說，南八你一身本領，總要憑著它為自己博個光宗耀祖封妻蔭子，你以為如何？」
「這兒老了。」李冶指了指心口，話語有些悲涼：「若是有好人家願娶奴奴，哪怕是為妾，奴奴也是心甘情願。只是……只是……」
「他升了伙長，但餉錢仍不多，又不愛搜刮百姓，故此家眷並未遷來。不過前些時日，他回了家鄉一趟，回來之後，便有些不對勁了。」
對李冶來說，葉暢的計劃有些異想天開，竟然完全不涉及賣身，只是令各種才藝的伶人戲子，每日進行專場表演，有說書講話本的，有吹彈拉唱的，也有歌舞雜耍。但仔細一想，若是與其餘三部分結合於一處，那麼自然就帶動這其間的發展了。
若真是他家中有了變故，葉暢便不能邀他同行了。
南霽雲聞言站起，臉上浮起苦笑：「某便知道會有這一日……葉郎君，你有大才，卻又愛冒奇險。你有大恩於我，我家人蒙你恩惠，這條性命……便交與你了。」
原本葉暢以為會待一段時間的，卻不曾想，沒一會兒，便見南霽雲快步匆匆而來。遠遠見到他，便躬身下拜：「南八見過葉郎君。」
葉暢頓時愣住了。
「若此前不回去，尚不知道家中情形凄苦如此，原本以為，家中總還有些薄田，又有族人照看……若不是葉郎君派人送來的錢糧，他們就過不了上個春節了。」
如今的態度，可謂前倨後恭……讓葉暢實在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