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176章 再請邊公些許血
「定是昨晚後半夜退的，我們這邊作勢要夜襲，他們便布陣以待，見我們未曾出來，於是立刻拔陣。」高適低聲道：「犬戎退得倉促，物資奇缺，若我們以輕騎隨後襲擊，必奏奇功！」
邊令誠又叮囑了聲小心，然後就感覺到吊籃緩緩下沉。城牆並不高，一會兒就到了底，已經先下來了的葉暢過來，將邊令誠扶起：「邊公，當心。」
「楊某不才，願追襲犬戎！」方才不敢出去的楊景暉道。
「還順利。」葉暢道：「前邊情形呢？」
這一刻，邊令誠心中恐懼已經到了極限，他的意識也有些模糊了，唯一想著的，就是自己當真不該招惹葉暢，既然惹了，就應該將之徹底除去才是。
眾人上馬小心翼翼地藉著星光而行，大約行出半里許，便聽得身後的城中傳來震天的喊殺聲。邊令誠回過頭去，向著城中望：「他們開始了！」
「你……你這是何意？」
邊令誠望著他：「馬呢？」
城上諸人，屏住呼吸，看著南霽雲接近其營帳，犬戎紮營的水準實在不怎麼樣，南霽雲用套繩套住一處營帳，驅馬力扯動，那營帳頓時倒了下來，裏面亦是空空如也。
邊令誠這才跨進吊籃，那幾人覺得吊籃一沉，都在心中暗罵，死太監沒了那貨兒倒盡長膘了。不過口中卻殷勤地道：「邊公，你坐好，我們放了。」
南霽雲上馬出城，最初時還不緊不慢，隨時準備調頭，但到得連犬戎營寨不過一箭之地時，發覺仍然沒有犬戎出來攔劫，他膽子便大了，綽弓搭箭，一箭射去，一面犬戎的旗幟頓時飄落下來。
「殺便殺了，恁的多話。」南霽雲見葉暢收拾好東西又上了馬，不滿地道。
到此時，邊令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葉暢要拿他去投降犬戎，因此問了一句之後，立刻又道：「我願降，我願與你一起降吐蕃……」
楊景暉隨他進了衙門後院，裏
葉暢想到自己已經派人將行轅圍住，或許可以除了楊景暉滅口，因此倒也不急。然後他便冷靜下來，想到若那信中有什麼不對，楊景暉理應藏住信，而不是將之交與自己才對。
「那麼走吧，我這麼久未曾出現，想來……楊景暉只怕會起疑心。」
守在此處的，乃是岑參，見葉暢回來，他問道：「還順利么？」
楊景暉方才瞄了那信兩眼，若是信中有什麼不妥之處……
「邊公只管放心，我們幾個人拉著呢，都放下去十餘人了，必定穩當。」上邊的人笑道。
此語一出，楊景暉心騰地一跳，他向葉暢看來，葉暢神情則肅然。
話音未落，那人便又跑了出來：「不好了，不好了，大使不見了！」
「狗閹貨，果然是個沒種的東西。」南霽雲呸了一聲，一把將他從馬上揪了下來。
犬戎營中仍無動靜。
葉暢笑著搖了搖頭，自己果然還是緊張了些，生怕南霽雲發覺自己的真面目后認為自己不是所謂的明主啊。
楊景暉在旁邊看他這模樣，卻是不以為然。信里說得比唱的都好聽，但楊景暉判斷，邊令誠已經逃跑了。
因為隔著較遠，看不真切其間情形，葉暢當下問道：「誰敢近前一窺犬戎虛實？」
楊景暉卻走向床頭，從那拿起一張紙來，打開一看：「葉參軍，這裡有一封信！」
「已經牽過了壕溝，就等邊公了。」葉暢笑眯眯地道：「咱們可要快些，莫要錯過了時機。」
畢竟這廝，可是有睚眥必報的名頭的，自己怎麼就被他貌似忠厚的外表給矇騙了呢？
先下來的善直早就搭起便橋，邊令誠搖搖晃晃經過便橋過去，便看到南霽雲牽著馬兒等著他。將他推上馬之後，南霽雲有些厭
那攔路之人知道葉暢與邊令誠關係非同一般，因此面露難色：「葉參軍求見，原是不該阻攔，可是邊公有交待，他有公務，不可打擾……」
「我！」
「那麼他們當是嚴陣以待了……大夥嚇得他們睡不著便足夠了，接下來各自歇息去吧。」葉暢道。
「唔，第一次做這等事情，有些緊張，難免羅嗦了。」葉暢笑道：「南八，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有些不擇手段？」
「既是如此，我給你騎兵三百，你去追襲犬戎，勿要貪功。」葉暢道：「另外，注意一下，若見著邊大使，護衛他回來。」
葉暢原本以為是邊令誠失蹤的事情被發現了，沒想到卻是這個消息。他上城一看，見犬戎的營寨尚在，旌旗也在寒風中招展，但確實有奇怪之處：竟然沒有一人走動。
「得令！」楊景暉壓抑著歡喜，追敵只要謹慎些，那功勞是鐵定的，加上這幾日守城之功，楊景暉覺得，自己總該時來運轉了。
楊景暉正待說話，心中突然一動，葉暢此時這般說，豈不就是要他來拿主意承擔責任？若是邊令誠真出了什麼意外，他豈不成了替死鬼！
「邊大使令葉參軍代理軍務，無論邊大使在不在，楊某都願聽葉參軍吩咐，一切都請葉參軍做主。」
雖然沒有署名，但毫無疑問，這信是寫給邊令誠身邊隨從的。邊令誠只帶了八名親信離開，其餘隨從，都留在了行轅附近。他大約是怕隨從發現他逃了，導致整座城中失控，不能給他爭取更多的逃走時間，因此在信中，他是說自己親自去督促皇甫惟明派遣援兵。
他們的不知所措沒有持續多久，騰出手的南霽雲與善直緊接著又挺刃刺擊，瞬間就將這剩餘三人殺了。
到得次日，葉暢還在打著盹，突然間聽得外邊急促的腳步聲。他驚醒之後一躍而起，
葉暢露出意動之色，不過略一猶豫，他又道：「事關重大，不只是守城，卻不是我能做主，不妨報與監軍大使，看看邊公如何說。」
城下黑黝黝的，看不出什麼來，遠處也不像往日那般有犬戎警騎手執的火把光芒，在他身後的遠方，隱隱傳來了什麼聲音，據葉暢所說，那是城中士兵正在集合準備夜襲犬戎人。
「嗬，退得漂亮。」葉暢這個時候也確信，犬戎確實退了。
「外邊犬戎有異動，某來拜見邊公，請邊公定奪。」葉暢笑道：「還請行個方便，進去通稟一聲。」
眾軍士叫嚷了好半日，原本以為會進行一場夜襲，但聽得葉暢這樣吩咐，都歡喜起來。
拔出劍之後，葉暢想起那麼多小說中出現的右心人，毫不猶豫在邊令誠喉管上又來了一劍，這樣就是他心臟長得偏了，也休想再活命。
「休要驚慌，到底是怎麼回事？」葉暢問了一句，然後向楊景暉道：「楊將軍，事關重大，我覺得該將大使行轅圍起，莫要走脫一人，你以為如何？」
「不要，不要啊！」邊令誠大叫起來。
邊令誠住在這小城中，卻還要講究排場，最大的衙署自然就成了他的住地，衙署後院收拾出來供他居住。眾人到得門前，便被他的人攔住：「做什麼，做什麼，邊公還在休息！」
「是開始了。」葉暢低聲道。
葉暢心中一凜，邊令誠這廝竟然還留下了這封信！
「犬戎營寨有無動靜？」葉暢問道。
他還徒勞地喊，便看到葉暢俯下身，將那密奏在他胸口擦了擦，口中還說道：「沾上一點就足夠了……太多了若將字跡弄糊了反而不美。」
「饒我……」
不過葉暢既如此說，自然就要去請示邊令誠，眾人便向邊令誠住處行去。
子夜時分，邊令誠裹緊了皮裘，站在城頭，小心翼翼地向下看去。
「犬戎不對勁，葉十一，我懷疑他們逃了。」李
但是已經晚了，葉暢手中的劍已經刺入他的胸膛。他感覺到劇痛，原本叫嚷求饒的氣力，在這疼痛中迅速消失了。
摔倒在地上的邊令誠看著葉暢也下馬，然後慢慢來到他身邊，伸手便在他背上背著的包裹摘了下來。
他們遁原路返回，此時城中仍然一片喧嘶，他們收起便橋，南霽雲在城下學了兩聲鳥叫，不一會兒，上頭便又縋下了吊籃與繩索。
「葉十一……你這是做什麼……」邊令誠顫聲道。
攔路之人琢磨了好一會兒，邊上楊景暉早就不耐煩了，卻不好開口。見葉暢神情也漸轉急，那人才勉強道：「既然如此，葉參軍且請稍待。」
「邊大使怎麼就這般奮不顧身……他……他……」
葉暢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逝，然後目露驚懼之色。
這個邊令誠，還玩了這一手，當真讓人驚出一身冷汗……不過也多虧了他這一手，將最後的一絲破綻也補住了。
「並無動靜。」
「葉……葉十一郎，我們……你自己說了，我對你恩重如山……你別殺我，念在我對你的恩情上……」
他說完便轉入衙內，片刻之後，便聽得裏面一聲驚呼，緊接著許多人的腳步聲響起。葉暢皺著眉，看著楊景暉道：「別出什麼事情……」
他自以為油滑的回應，讓葉暢舒了口氣，這樣一來，最後的一個可能的紕漏也被堵住了。
接過信來，看到上面並無署名，沒有指明是寫給誰的，心中便是一定，再往下看，不過寥寥數語，看完之後，葉暢啞然失笑。
「一定要拉緊咱啊。」邊令誠回頭看了一下身邊的人。
「恩重如山？想著勒索我的恩確實重如山啊，帶著甲士去逼我來邊關的恩亦是重如山……到了這裏，還想方設法算計於我，邊公，正是因為你待我恩重如山，我才不得不想著如何回報你。」
「那是，那是！」邊令誠連連點頭。
「既是如此，我就當仁不讓——來人，將
「葉參軍，現在邊大使不在，是否追敵，你拿主意便是。」他可不管邊令誠是不是跑掉了，繼續向葉暢請戰。
「那廝的手下沒有任何反應。」岑參笑道：「他的保密做得比郎君你還好，根本無人知曉。」
「很簡單，邊公此時心中對置邊公于死地的皇甫惟明定然是恨之入骨對不對，我會替你將他掀翻的……不過，要想將他徹底扯下來，還需借邊公人頭一用。」葉暢打開包裹，確定裏面是邊令誠寫的密奏，便向邊令誠晃了晃：「這東西僅是如此交上去，畢竟缺乏說服力了些，但若再沾上邊公的血……」
然後便聽得噗噗聲不絕於耳，還有慘叫哀嚎聲，邊令誠駭然回頭，只見自己帶出來的八名長隨有五名已經開始萎頓倒地，另三名愣在那兒，不知所措。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閹宦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幾日眾將士在城頭浴血，他卻還在花天酒地，一心只想著保命。」南霽雲搖頭道：「參軍放心，某既是定下主意全力相助，便不會再有二意。」
南霽雲第一個應道。
「軍情緊急，而且是好消息，想來邊公不會怪罪，還煩勞閣下入內。」
葉暢看向楊景暉，楊景暉卻是避開他的視線。葉暢笑道：「既是如此，南八，你就去看看，勿貪功，有動靜就回來，我令城上弓弩準備接應你！」
然後，葉暢右手一用力，劍透肌體，貫入邊令誠心臟。這個宦官叫了一聲，四肢便開始抽搐起來。
葉暢唯一擔憂的就是楊景暉，他是最有可能看破葉暢計策之人。不過當葉暢到了城前時，楊景暉雖然略有些狐疑，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奇怪葉暢此次出現得為何有些遲。
楊景暉暗罵了一聲，葉暢能將他指使得團團轉，靠的不就是監軍大使邊令誠的勢！他還說他不能做主，實際上這幾天邊令誠對他可是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