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遼東萬里遼水曲
第216章 弦高犒師待飛將
他們的寨子已經被攻破，家人落到了這些唐人手中！
「哦……哈哈哈，有肉，有酒啊！」便有粗人上前，察看果是不虛，便大笑起來，甚至有人抓起罈子便欲飲。
「原先這都里鎮，歸著高寶晟那廝，那廝手中有二三十號打手，還有好幾百身強力壯的佃戶，故此我只能看著他佔據這塊寶地。如今有個唐人來滅了他，他手下也星散，這豈不是我們的好運氣？」
「實不相瞞，這酒便是我家的。」聞寶兒又道：「我知道王寨主將成為都里之主，故此討了這個差事，與這幾位一起來獻酒。我今後還要販這烈酒來都里，到時還請王寨主……哦，王里正行個方便。」
王乃大叫道，但是他雖是頭領，可底下有不屬於他寨子的，對他多少有些陽奉陰違，沒有理他，還是開了酒罈，頓時酒香四溢，眾人從來不曾嗅過的烈酒香味，遠遠地傳了過來。
「好運氣，好運氣！」
他的自信來自於身後的二百餘人，其中有六十餘人乃是他本寨的丁壯，拉得開弓揮得動槊，都是沒遮攔的好漢。另外一百餘人，則是附近寨子遣來相助的，各寨寨主也都跟隨而來，一個個想著在都里分一杯羹。
「這個，寨主，那唐人既是奪了高寶晟的寨子，怕也是不好相與之輩啊。」有人道。
莫道都里窮困，但是因為每年都有收貨的漢人商隊來，比起崴子寨等山寨還是富庶得多的。王乃等寨子，對此早就垂涎三尺，今日眼見都里便在眼前，更是一個個笑逐顏開。
想到這裏，他更不敢輕舉妄動，便不動聲色，與聞寶兒胡謅，想要套他的口風。兩人繞來繞去，繞了好一會兒，那邊都開始將肉切下來生火烤著吃了，王乃還沒有弄明白這聞寶兒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轉眼間，其餘數寨，兵刃直指，對著崴子寨之人。爬起來的王乃見此情景，猶不甘心，大叫著便向葉暢這邊衝來。
「兀那唐人，速速過來，我有話問你。」
「慢！」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陣列整齊，舉手投足之間，皆顯紀律。王乃所攜的寨民，與他們相比，便是烏合之眾！
「勞軍，勞軍！」那聞寶兒點頭哈腰地道：「王寨主與諸勇士遠來辛苦，解我等於困厄之中，那個偽冒大唐官員的小賊聞風遁逃，我等自然要有所表示，故此獻來肉酒。」
他說得輕鬆，葉樹卻神情凝重。中原太平久矣，至少葉樹就沒有見識過刀兵，鄰村之間為了搶水爭地而械鬥，也不過是打個樣子，死個一兩人便到頭。如今這幾百名凶神惡煞一般的賊人擁來，個個手中都有刀兵弓箭，他實在想不出，葉暢憑藉手裡的這點人力，如何能抵擋。
他聲音洪亮，大聲呵斥之下，諸寨之人都是慌亂。別的寨子心中就要嘀咕，連最強大的崴子寨都被一擊即破，何況他們的寨子？而崴子寨的人都是心膽俱裂，地上的俘虜與首績，證明這個唐人將軍所言必不虛！
「自然是青泥浦的高縣令！與咱們不同，他可是有大唐冊封的！」
這一刻，王乃的同夥便都慌了，老窩被抄，對方還有伏兵，這些伏兵看起來竟然是精兵，他們僅存的鬥志迅速消退。
大旗前一騎人長得甚為雄壯，健馬上除了載著他，還搭著一個人，那人到了陣前，也不說話，將被搭在馬身上的人往地上一擲，然後，這邊便有人驚呼。
聞寶兒滿嘴胡言亂語，王乃知道其中必有詐，他琢磨來琢磨去，心中隱約感覺不對。莫非這個唐人就是在騙他進鎮，那個唐國的官員並沒有如他們所說離開？
王乃既然會時不時扮一扮盜匪山賊，自然就聽明白了聞寶兒之意，他看了看周圍，雖然崴子寨的人最多，可別的幾個寨子加起來，人就比他們寨多了，故此那些寨子的人才不大聽他的話。
他們幾百人雜亂而來，鬧起的聲勢倒不小，離他們不遠之處的小山上，葉暢放下望遠鏡，笑著
「放心，這些人幾無軍紀，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你老就在此，看我破賊。」葉暢擺手道：「若不是為了咱們自個兒少有傷亡，只需咱們只家十名兄弟，再領五十名洛陽災民，便可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十一郎，你不該將人遣出去，要是善直師在這也好，阿彌陀佛，他可是一個能戰百個的好漢！」葉樹憂心忡忡地道。
一群人眾說紛紜，自然就沒有一個決斷，王乃猶豫之間，那六人已經接近。待他們到了近前，王乃方才警覺：「站住，站住！」
不待他這邊陣列好來，身後便已經看到了大旗，上書「大唐襄平守捉」六字，只不過王乃一夥無人認識。饒是如此，他們也知情形不妙，一個個緊張起來，然後便看到一隊二十騎，出現在大旗之下。
「如今就希望那個唐人的什麼狗官能識相，若不識相……咦，有人來了！」
望著前方的都里鎮，王乃咧開嘴笑了。
「正是，也不知他來何意。」
他們卻不知，這些人並非真正的軍人，乃是第一批來自洛陽的災民與葉氏子弟的混編，平時里葉暢強調的紀律性，讓他們至少在列陣行走上，與軍人有八分相似，故此才能震懾出這些悍勇的山民。
王乃斷然拒絕：「我若不進鎮子，這都里如何能歸我！」
「哦？寨主是說……」
「嘩，好酒，果然好酒！」
「不認識……不過他身邊之人我倒識得，是都里鎮的龐庶，原先給高寶晟當個管事的。」
「你……所言是實？」王乃還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他轉向龐庶，聞寶兒可是誰人都不認識，但這個龐庶則有不少人認得。
他心中一動，當即大叫：「回頭，列陣，列陣！」
「寨主自然是要進的，不過只請稍候片刻，等大夥藏起些東西——藏起來的，今後便是獻與寨主的，而不須被他們分走。
「鎮子里知道你們來，正在準備給寨主的貢物。」聞寶兒低語：「寨主，只給你的貢物。」
而漢人商隊有兩途，一途是自都里或青泥浦登岸北上，另一途則沿海繼續到大行城，在此登岸後繼續深入遼東地界，直至渤海境內。
「高令不會放過你們的……啊！」他最後的慘叫回蕩起來。
「他們想要什麼？」
「聽聞寨主有意入主我們都里鎮，大夥公推我等前來相迎。」那人連連躬身：「寨主或許還不識小人，小人姓聞，賤名寶兒，乃唐人客商，時常往來於……」
王乃兀自不服，正待再說什麼，突然間聽得身後鑼響，然後從兩邊山林中，一隊隊執著武器的漢人結陣而出，陣勢嚴明，軍容肅整，看上去竟然是訓練有素的大軍，其人數足足超過兩百名！
說完之後，聞寶兒向著身後一指，那六架雞公車上，果然堆放著肉與酒罈。
王乃一行見到迎面而來的人，一共是六個，推著雞公車，遠遠望到他們便將車放到一邊，鞠躬作揖迎了上來。
「遲滯？」王乃冷笑：「以為我不知你是在拖延時間么，你拖又能如何，那唐國小官帶來的就是幾十人，便是殺高寶晟，也只是靠著偷襲刺殺，今日我帶著五百人來，取都里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王寨主說什麼？」
如今強弱之勢，就算是傻瓜也瞧得出來，其餘五家山寨的人，如今正琢磨著怎麼脫身，聽得這話，頓時大喜。胡虜之間，豈有信義可言，頓時幾個寨主交換眼色，然後就達成了一致。
「你說。」
「恰好問問都里鎮的虛實，那些唐人有沒有援兵前來！」
聽得有那位「高縣令」背後撐腰，眾人頓時歡喜，他們寨子里不過就是有丁壯，而那位高縣令手中卻是真正有兵！他手裡幾百戰兵，才能保得他佔據青泥浦，坐擁商貨之利。
「原來如此……」見大夥喝酒都沒事，王乃算是放下心來，也去舀了碗酒，嘗嘗之後，向自己的
「這是……節兒！」王乃一眼看到那地上之人，竟然就是他的兒子王節，不禁大叫出來。然後眾人便認出，掛在馬脖子下的首績，竟然都是留在崴子寨的人！
此話說出之後，那些在喝酒的寨民頓時停手，一個個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聞寶兒等人。聞寶兒二話不說，拿起一個碗便給自己舀了半碗，然後一口喝乾。
「放心，唐人如今都撤到了營州去，這遼東一帶，幾曾見過唐人的兵馬將官？而且我打聽過了，那唐人也只是路過的，必不會為著都里與我們死戰，便是死戰，咱們背後也不是沒有倚仗！」
崴子寨乃是高句麗遺民建立的寨子，也收納了不少漢人，寨主姓王，名乃，乃是高句麗人。整個寨子皆以耕獵為生，平日里與周圍四五座山寨互通聲氣，若是遇到漢人的商隊，人數少的便少不得化身為山賊做上一票。
「其餘諸寨，若助我等擒獲崴子寨之人，便是有功，既往不咎，還有重賞！」葉暢此時出現了，他又喊了一聲。
他看出葉暢乃是首領，只想著挾持葉暢，卻不曾想那邊南霽雲冷哼了聲，催馬而來，一槊刺出，便從後背穿透他的身體，將他高高挑起！
一箭中的，王乃幾乎是應聲而倒。雖然他已經努力閃讓，避開了要害，可這一箭還是貫肩透入，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無法在馬上坐穩。
「哦？請我何事？」
眾人大吃之後，王乃的耐心用盡，正待對聞寶兒發作，卻發覺聞寶兒已經悄然退遠了。
因為在這二十騎的馬脖之下，都系著血淋淋的人頭首績！
龐庶連連點頭，心裏卻在想著被拘著的一家老小。
一個人扯著嗓子喊道，大約是怕這邊張弓射，王乃眉頭皺了一下：「有誰識得此人？」
高玉晟乃是被那唐人官員上前一劍柄敲碎了腦袋，至今都是寨子里的笑話，他可不願意變成第二個笑話。
「我等奉大唐皇命而來，常懷仁心，不欲多作殺傷，跪下投降者
「崴子寨已破，爾等家人親族，盡落入某掌控之中，爾等若是想戰，必是滿門誅滅，若是願降，尚可有一條活路！」騎在馬上，一身盔甲的南霽雲冷冷說道。
來人果然止步，又是深揖：「王寨主來得正好，我們正待去請王寨主！」
「你們這些蠢貨，漢人最是狡猾，誰知這酒中有沒有毒藥！」
葉樹勉強笑了笑，心中卻是大大不以為然。
「十七叔放心，此人可是厲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葉暢笑道。
「可是王寨主，可是王寨主？」
「看見了，他們看見你派出去的人了！」他轉過頭，突然緊張地道。
王乃回頭一望，便見身後遠遠的有煙塵起來。
南霽雲又是一聲喝，那些人還在動搖間，他已經張弓在手，對著王乃便是一箭射去。
他倒是會虛張聲勢，分明只有二百餘人，卻號稱五百，聞寶兒遠遠一笑：「你且看看身後。」
「寨主，這都里以後可就是寨主你的，他們闖進去，殺了人便是殺了你的佃戶，搶了金銀就是搶了寨主你的家當。」
「唔？」沒料想他會如此表示清白，王乃有些發愣。
他嘮嘮叨叨地說話，王乃雖通漢語，卻不是很精，聽得頭疼，忙揮手制止：「爾等來此為何？」
說到這，王乃笑得更響。
他的栽倒，便是一個信號，餘眾面面相覷，然後開始有人零星放下武器。待發現他只是受傷，而不是死掉，此時已經有十餘人棄械了。
頓時一幫人湧上去，王乃左攔右攔，卻是一個都沒攔住。好在他在自己寨子里積威甚深，他自己寨中之人倒是沒有過去。別一個寨主喝了碗酒，見他們站在那沒動，笑著道：「王寨主為何不飲？」
聞寶兒站在遠處，笑眯眯地道：「不勞寨主相問，某實話實說，來此不過是為了遲滯寨主罷了。」
頓時眾人又鬧哄哄去搶酒，王乃還等喝，那邊聞寶兒低聲道：「王里正，小人還有下情容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