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遼東萬里遼水曲
第238章 又展歡旗論輸贏
卑沙城只有兩家鐵匠鋪，辛允看到的這個鐵匠乃是其中較年輕的一個，名為丘拓，今年才三十齣頭，因為打鐵的緣故，身材健碩，力大無窮。不過這廝向來老實，此刻一臉擔憂的模樣，見辛允走過來，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
見辛允仍不起來，那軍官罵了一聲，然後令人將那盤肉菜用油紙包了，給辛允家中送過去。辛允這才起身，眨巴著眼睛，見這軍官比較好說話，他試探著問道：「方才將軍所說是真的？」
他沒有讀過書，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用什麼詞來形容葉暢，不過葉暢的出現，確實給了他極大的震動。
「尋你是好事，怎麼能說害你？」那幾個軍漢笑嘻嘻地道：「就是讓你替我們去跟都里來的傢伙比比，你不是最能跑的么，記得有一回追了你繞城跑了一圈都沒追上，那五千步跑可是非你莫屬！」
辛允眨巴著眼睛，心裏卻是不信。他猶豫了一下，然後開口道：「我腹中飢餓，跑不動。」
葉暢笑吟吟看著這些被挑出來的人，掃過一眼，他便知道，這些人當中有些不是軍士，恐怕是臨時拉出來的。
羅九河有些發愣，葉暢這話含意極深，他一時之間有些想不透。
眼見他近們來，一個軍官跑來喝道：「還不快列隊，迎接葉參軍？」
「你叫什麼名字？」當從辛允面前經過時，葉暢突然停住腳步，笑著向他問道。
辛允被帶到軍營之中，飯菜很快便端了上來，一見還有肉，辛允頓時覺得肚子里似乎要伸出一隻手來，將肉抓到他腹中去。不過才吃了一塊肉，他突然停籌，猶豫起來。
「三年？」葉暢呵呵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沒有再說什麼。
這個問題可就難住了辛允，他很想說自己是被強拉來的，但他也知道，此事是不能揭穿的。期期艾艾了好半天，他才說道：「三……三年。」
「辛允……幸運……倒是好名字。
「哈哈，一樣，我是被喚來跑步，給我報了那個五千步……嘖嘖，這可不是五十步，還不知怎麼個跑法。」辛允苦笑道：「好歹管了頓飽飯……咦，那邊是什麼人？」
「方才還和餓死鬼一般，如今怎麼不吃了？」那軍官喝問道。
看來自己的激勵果然有效，卑沙軍也要拿出真正的實力來。
辛允摸了摸肚子，向著天上的太陽張開嘴。據說大唐的鍊氣士們能做到辟穀，只要對著太陽張嘴吸氣，便可以肚子兒不餓了。辛允甚是羡慕大唐鍊氣士們的這種本領，不過若能依著他的願望，他寧可沒有這種本領，只要能吃飽就好了。
羅九河側過臉，看著那個軍官，神情甚為嚴厲。與葉暢一般，他也看出辛允根本不可能是軍人，更不可能是當了三年兵的軍人，這必然就是自己手下的那些軍官搞的鬼。
南霽雲一身戎裝，跑得不快，到了觀禮台下行了一禮：「守捉使，全軍集結已畢，請下令！」
便是他們自己，也覺得氣沮，看著旅順軍時，目光多少有些嫉妒。
軍官這話喊出來時，辛允都跑出了近十丈，聞言放慢腳步，回頭望著道：「不是拿我……軍爺有何貴幹？」
他們到了校場，也就意味著比賽即將開始。已經有人用布帶將場地與觀眾席隔開，還有些兵士在此主持。葉暢與羅九河登上臨時搭起的觀禮台，向著那邊望去。
結果他一推開門出來，迎面便見到了幾個軍漢領著一個軍官過來。
「為軍多長時間了？」葉暢又問。
「老丘，你怎麼也來了？」
「那是誰？」辛允有些好奇地問道。
「不騙你，不騙你，但若不抓住你，你跑了我們可趕不上！」一個軍漢笑嘻嘻地道：「你便是不想從軍，只要去跑，也少不得你的好處！」
「二十五。」辛允小心翼翼地回答。
「
葉暢舉手至眉，雖然周圍人對這個動作都很驚訝，但有聰明的便知道，這是葉暢還的禮。還完禮之後，葉暢大聲道：「開始！」
這一問，辛允淚水便開始滾滾而下，然後他離座拜倒：「某隻要有飯便夠了，求官長遣人將這肉菜送還某家中，以奉某老母……某無能，老母已半年不識肉味矣！」
那軍官也笑了：「都里來的不好惹，我們就好惹了？都里來的終究要回都里，若是你不保，你就休想在卑沙城呆了！」
辛允與丘拓都有些迷糊，不知該如何是好，然後看得身邊的人紛紛站起，稀稀拉拉列好隊，他們二人也學著站了起來。
「自然是真的，誑你做甚麼，人家都里可是在五月份便分好了田！」軍官哼了一聲：「快吃快吃，時辰一到，你就得替我們去跑去！」
半年脫產練習，就能練出這樣的一支部隊？
或許只是花架子……
然後他們便開始行軍，羅九河注意到，旅順軍行軍有所不同，他們的武器不是扛在肩上的，而都是舉在胸前，隨時可以進行攻擊。他們的前後左右都排得十分整齊，近乎一條直線，甚至連邁步的大小都幾乎一般模樣。
「且看拔河，葉暢笑眯眯地道。」
辛允看著幾個軍漢，憤憤不平地道：「你們這幾個窮措大，不過就是平日與你們賭錢罷了，為何要來害我？」
那軍官躲著羅九河的目光，葉暢見羅九河沒跟上來，回頭招呼了一聲，羅九河正待說什麼，葉暢卻擺了擺手，用只有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下邊人好勝，那是好事，軍人如果不好勝，那就沒有榮譽之心，而榮譽對軍人來說，甚至比勝利更重要！」
他們正聊著，便看到那邊有
不過也沒有休息太長時間，他便被趕起來，到了校場邊的一處空地里。和他一般聚集在這裏的還有數十人，辛允目光在眾人身上打著轉兒，希望看到熟人，沒想到竟然還真給他看到了一人，卻是城裡的鐵匠。
看著已經見底的米壇，他嘆了口氣，緊了緊腰帶，還是準備出門看看。方才不是聽外頭有人喊，說是入城的唐軍與本城的守軍要來一場校賽，比賽的項目先是拔河，雙方各出五十人；然後是賽跑，包括一百步、四百步、五千步三項；最後壓軸的則是足球，這個近年風行起來的馬球變種。既然找不到什麼活計，那就去校場看看熱鬧，至少在那兒曬太陽，可以打發掉飢餓的時間。
辛允有些心動，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搖了搖頭：「當兵吃糧……我家中老母就要餓死了……不可，不可。」
「不跑，不跑，那都里來的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若是得罪了，我小命不保。」辛允聽得這個，將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一般。
辛允愣了愣，轉身便跑，他跑得飛快，眨眼間便竄出老遠。那軍官在後邊看著便樂了：「果然是飛毛腿，喂，休跑，非是你犯事要拿你！」
在心中這樣想，他仔細看著這支部隊中的每一個人，卻發覺他們個個面色紅潤神情昂揚。他們齊步走到觀禮台前時，在南霽雲的命令之下，齊齊舉起武器，向著觀禮台行注目禮，口中還齊喊「萬勝」。
羅九河覺得不可思議，他彷彿看到，戰場之上，這樣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足以碾壓任何人數相當的對手，不論是誰，都唯有在它面前崩潰。
旅順軍走完之後，便來到校場之西，列成方陣，等待著同樣被挑出來的卑沙城軍。有旅順軍的比較，
他停了下來，那些軍士卻還在繼續走，此時突然加速，將他一夾，哈哈大笑道：「成了成了，這回你總跑不掉了！」
「跑不動方才還跑得那麼快！」那軍官哼了一聲，不過接著又道：「帶他去軍中，我讓人給他備飯菜！」
那幾個軍漢一見著辛允便指著道：「就是這廝！」
辛允狼吞虎咽將飯菜掃光，摸了摸肚子，覺得又有些撐了。好在不是立刻就跑步，他還可以歇息一會兒。
南霽雲再度敬禮，肅然站正，轉身，小跑而出。羅九河亦已經見過南霽雲，知道他與葉暢乃是結義兄弟，但在軍前，他卻一板一眼，絲毫看不出與葉暢關係非同尋常。
不一會兒，便見一人小跑而來，卻是南霽雲。
葉暢目光在校場周圍轉了一圈，對於這個效果，他十分滿意。入城之後，先震懾住所有人，然後再緩緩安撫民心，這更利於鞏固他對卑沙城的控制。
這讓羅九河對於葉暢治軍有了更深的認識：嚴。
那軍官愣了一下：「你倒是個孝子……放心，今後卑沙城重歸大唐，聽說葉參軍要在卑沙城也推行永業田，泉家等高句麗貴人之田會被分了，你能得二十畝田，以後你老母想吃肉，不會太難！」
「聽聞你跑得快，便來請你幫個小忙。」那軍官笑嘻嘻地道。
原來辛允好賭，常與這些軍漢聚賭，他賭品在開賭之時尚可，但一到最後一把時，若是輸了，必然賴賬，撒腿就跑，眾軍漢怎麼也追不上去，故此他這個善跑的名聲算是出來了。
「葉參軍練兵之術，遼東無雙。」羅九河向葉暢挑著大拇指道，有對比便有分別，他現在看出了一些旅順軍身上的不同之處，那便是更為自信。或者說，旅順軍身上有極強的「榮譽感」，這種感覺，讓他們精氣神完全不同。
大唐官兵訓練，也講究隊列陣勢，但與羅九河此
他正琢磨著這事，突然間，便聽得一聲驚雷般的喝。
乃是在校場外的旅順軍，不知何時，他們竟然已經集中到了校場之外，南霽雲去之後，也不知下達了什麼命令，他們同時呼喝了一聲。
辛允頓時懊惱：「原來你們是騙我！」
因為連日的小雪，如今太陽出來，卑沙城中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正是，正是，這廝上回欠了我五文錢，至今還未給，正好去抄他家，看看能不能抄回來。」
沒有榮譽之心的部隊，即使能夠獲勝，也必不長久，而有了榮譽心的軍人，即使一時失敗，終有反超之時。
辛允頓時咋舌：「就是砍了高尹成的那位？嘖嘖，看不出啊，這麼清秀俏朗的一位小郎君，竟然，竟然……」
「那就是葉參軍，帶著唐軍來的那一位。」有人低聲答道。
「小……小人賤名辛允……」
「當真是了不得……」羅九河喃喃說了一聲，在旅順軍身上，他彷彿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可是一時間，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
「讓我來拔河呢，都說我力大……唉，不曾想力大也有過錯。」
聲音整齊劃一，震得周圍都嗡嗡作響。原本還有些嘈雜的校場上，那些看熱鬧的百姓，此時鴉雀無聲。
辛允不知所措，左看右看，卻也不知道尋誰拿主意好。他有些惶然，旁邊的軍官瞪著他道：「葉參軍問你，你還不答話？」
葉暢原先的意思，是將卑沙城守軍想法子徹底解決掉，至少把他們從戰鬥部隊改成非戰鬥的輔兵，可現在倒換了主意，覺得他們或許還可以擁有戰鬥力。
眾軍士紛紛起鬨，辛允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咬牙道：「好吧，跑就跑，不過你們可得答應，若是唐軍怪罪，你們可得護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