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93章 守株猶可得狡兔

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93章 守株猶可得狡兔

「回頭,越是如此,越不可放過此人。」葉暢眼中也帶上了一絲戾氣。
「也就是說,如今侯希逸部已經被圍在城中一隅了?」張鎬聽得這裏,追問確認道。
「不好了,葉暢那廝的部下,竟然與他一般膽大包天,竟然……竟然越界!」侯希逸指著濁水道:「那廝渡河了!」
「回張推事,正是如此!」情知自己現在落到了張鎬手中,樊重武待他甚為恭敬。
眾人紮營休息,葉暢與張鎬卻沒有睡,兩人商議了一會兒,覺得侯希逸部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化整為零,分散逃走,二是回到遼河之東。越想越覺得後者的可能大,葉暢心中不免有些懊惱:侯希逸能在安史亂后割據稱雄,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你們還不進軍,在這裏做什麼?」葉暢喝了一聲,原本看熱鬧的諸軍士都哈哈笑了起來,紛紛向前。
樊重武此時的神情,已前不是前日那般垂頭喪氣了,一見葉暢,頓時翻身下馬,拜倒在地道:「葉司馬,侯希逸被我們圍住了!」
而且直到現在,侯希逸與李懷玉也沒有想到,葉暢親自到了張鎬軍中,始終以為對他們窮追不捨的,只是張鎬罷了。
張鎬板著臉點頭:「當治之以儆效尤。」
「懷玉,你立刻去請援,他既然來了,就別走了!」侯希逸麵皮抽動了一下:「快去,去求援!」
「迪烈所領的契丹人,給我們打得落花流水,我只道這些邊軍也不過如此,如今看來,迪烈所敗,卻是敗在其驕矜狂妄之上,並非我們真有什麼奇計啊。」張鎬此時情不自禁地感慨道:「一個侯希逸,便是如此難纏,他在安軍都護軍中,還只是一介區區裨將……」
他也沒有想到,明明打著的是張鎬旗幟的部隊,卻是葉暢本人親自在此坐鎮。
樊重武進了建安州,這一次他不敢再有絲毫怠慢,請建安州出兵三千接應。高箕剛剛歸順,正是欲逢迎的時候,當下便點了三千精銳,正準備出城,卻聽得說有唐軍來了。
「該死,他果然是衝著建安州城去的!」確認侯希逸部化整為零,繞小道南下,然後再於此聚合之後,葉暢喃喃罵了一聲道。
「循跡追擊,務必不令侯希逸與李懷玉逃脫!」葉暢再度下令。
李懷玉也知道這時容不得他半點猶豫,他必須迅速回柳城,甚至有可能要過榆關回范陽,將安祿山搬請出來。他如離弦箭一般飛奔出去,奔了半里有餘,猛然間想起,且不說安祿山會不會見他這個沒有爵位的少年,便是搬動了安祿山,那也是遠水不解近渴!
「啊?」
「他不會再去追我們的俘虜,因為那些人與財物,他到手了也只是負擔,若我是他,便會一路向南,沿途劫掠,威脅建安州城。」
「這廝倒是只老鼠……」張鎬嘀咕了一聲。
侯希逸口中如此說,心裏卻也有些遺憾,那些俘虜的婦孺倒還罷了,關鍵是那二十余輛大車,車上財物加在一起,只怕不下十萬貫。葉暢此次北征,因為大獲全勝的緣故,收穫當真是十分豐富!
侯希逸與李懷玉捨棄近四分之一的人手和幾乎全部收穫,順著遼河向南而行,他們的目的,就是尋一處淺灘過河。此時已入深秋,降水不多,故此沒有多遠,他們便覓得一地可供渡河。
侯希逸一把扯了他一下:「去向安大夫求援,董秦和那些蝦兵蟹將,半點也靠不住!」
若是建安州城給侯希逸奪去了,就算葉暢轉手奪回,對他在遼東的聲望也是極大的打擊。
「若侯希逸真的又回到遼東……張推事以為他會如何行事?」
葉暢與張鎬面面相覷,想到這廝曾經投降的不良記錄,張鎬問道:「你們是如何圍住侯希逸的?」
不得不說,侯希逸這一手出乎葉暢意料,葉暢親督大軍過遼河截擊,在追趕了十余里也未曾發覺侯希逸大軍的行蹤之後,這才意識到不對。
張鎬看了看這廝,回望葉暢笑道:「無怪乎葉司馬贊其人為福將,果然,傻人有傻福,原本是犯了大錯的,如今卻又立了大功……」
待侯希逸等入城之後,城門頓時關上,原本準備出來接應的三千精兵,將侯希逸這三百人團團圍住。侯希逸等情知中計,但他們也是極悍勇,雖是無法脫身,卻仍然給建安州軍造成了相當殺傷。
「隨我們來!」
「可惜那些大車和俘虜,雖然只是婦孺,卻也是一筆進賬。」李懷玉心猶不滿。
「葉司馬?」
「兄長,怎麼了?」見他神情不對,李懷玉問道。
他回過頭去,心知侯希逸方才遣他求援,實際上就是讓他逃生。他雖然在內心深處有些看不起自己這位表兄,可在此時,卻禁不住熱淚盈目。
「你還是先想想如何見葉司馬吧!」
得他這一句,眾人心中大定,他們與奚人、契丹人交戰慣了的,也都精於劫掠這套伎倆。當下眾人乘著天色尚未全黑,便又再次折返。
「兄長,你放心,若是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定然替你復讎,不惜一切!」他在心中暗暗發誓道。
「侯希逸躲哪去了?」張鎬皺著眉:「此處平闊,他若是返回柳城,就必經此地,可是我們根本沒有看到大量人馬經過的痕迹!」
「是!」
到得葉暢面前,帶他來者也不開口,就是笑嘻嘻地望著他。樊重武沉默了會兒,然後雙膝跪倒:「罪人樊重武,拜見葉司馬。」
畢竟被人耍來耍去,誰都不歡喜。這一次向南,他一連追出數十里,沒有看到侯希逸部的蹤影,反倒是追上了南下的契丹婦孺。葉暢心中擔憂,故此也沒有停下,只是問得他們未見著侯希逸部后,便繼續南下,又追了一段距離,這才發現了蹤跡,而此時離建安州城已經不遠了。
「夜深了,今日先覓地紮營,明日再說。」心中雖是又驚又怒,葉暢還是定下神來道。
樊重武情知他是在說反話,垂頭不語。
「沒啥可惜的,有迪烈之女,足以讓我們在安大夫面前邀功請賞了。」
「你們見水中污濁么,證明葉暢所部追過了河,他們既是窮追不捨,我們反其道行之,跳入他腹心之地,且鬧個天翻地覆再說!」侯希逸殺氣騰騰,此前為了不讓葉暢起殺心,故此頗有收手之處,現在發覺葉暢就是要他性命,自然不顧一切了:「聽聞他們新收了建安州城?我們便去建安州城轉轉!」
「有重要軍情要稟報!」樊重武道:「引我見張先生。」
這話語中的諷刺之意。
張鎬主管軍律,將樊重武交與張鎬,也就意味著要對他進行軍法處置。樊重武哆嗦了一下,抬頭想要求饒,但想到自己對著侯希逸、李懷玉也跪地求饒過,一時之間,突然覺得甚為羞愧,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急也無用,待天明之後再說吧。」葉暢道:「此時便是派人去示警,只怕也會被截住……」
樊重武叩首道:「罪人有軍情稟報……侯希逸與李懷玉等,逃離的時間還不久,只須尋跡去追,便能追到!」
樊重武乾笑了兩聲,心知自己所做之事,讓人有些瞧不起。
不過就在此時,卻見前方數騎飛奔而來,葉暢定睛一瞧,為首者竟然是樊重武!
「沿途村寨,有的是補給,大夥放手施為就是!」侯希逸道。
「先將侯希逸擒了再說!」他瞪了樊重武一眼:「走,入建安州去!」
「過來了……河西便是我們的地界,葉暢再囂張,也不敢到這邊來行事!」侯希逸長長出了口氣,彷彿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被搬走一般,雖然並未照面,可是葉暢的行事風格,還是給了他極大的壓力:「葉暢那廝行事,和瘋子一般,讓人難以揣測,我們能從他手中奪來迪烈的女兒,倒算是運氣!」
此時天色已漸晚,他們輕騎逃遁,只攜帶乾糧,軍士們一個個怨聲載道。侯希逸原本想要覓地休息,但突然間,他發覺上游來的水有些渾濁,心中頓覺不妙:定然是上游有大隊人馬渡河,才會使得水如此污濁!
高箕不疑有它,便欲出城相迎,那邊樊重武卻覺得奇怪,從北面來的唐軍,應當就是他們這一支才對,哪裡還會再有人來?他吃了前虧,此次不敢再犯錯,不顧同行夥伴反對,強烈要求讓他在城頭見過之後再請入城。結果他在城上遠遠一望,恰好看到侯希逸,嚇了一大跳。
「我等奉命押送那些契丹婦孺南下,因為吃過虧,故此派我先行,請建安州出兵接應。就在入城不久,侯希逸兵亦至……」
追了幾里,便發現了侯希逸軍宿營之所,探了探塘灰,塘灰早已冷了,對方可能是天未亮就動身。葉暢督軍又追了兩里,然後猛然意識到不對:「這是向北……若我是侯希逸,豈會向北!」
葉暢這才回過頭來,看了看樊重武,嘿然一笑:「罪人?我倒覺得你立下了好大的功勞!」
「該死,那廝為何如此不顧規矩?」李懷玉也是驚叫了一聲。
他們都是精騎,知道人可以應付,馬卻應付不得,一天不喂精飼料,就要掉驃。
他原本是葉暢立起的典型,機會比旁人要多,所以升職也升得快,若說不遭人妒,那就是謊話。偏偏他又不珍惜別人眼巴巴望著的機會,先是為了一個契丹娘兒們放棄了升職,接著在遇到侯希逸部的襲攏時又屈膝投降,可以說,樊重武開了一切壞頭。
李懷玉心中也急了,情不自禁大聲說起來。
「唔,這廝怎麼會在這裏?」葉暢不禁訝然。
樊重武跟著他們前行,沒多久,便看到葉暢騎在馬上,側臉同張鎬正說話。見到葉暢,樊重武心咯噔一聲,突然間發覺,自己似乎並未做好見葉暢的心理準備。
「董秦和保定軍、懷遠軍、安東守捉、巫閭守捉之輩,如今都在羊角溝那邊,我們……去哪裡求援?」
好在侯希逸沒有發現他,仍在叫門。樊重武下來一說,高箕是專心逢迎葉暢的,對安東都護府完全沒有什麼畏懼,當下便依樊重武之言,在城中設下埋伏。
說到這裏,張鎬心中一驚,又道:「建安州城如今已經歸附大唐,若是他誑入城中……那可就真成大麻煩了!」
他言下之意,李懷玉很明白,他們被董秦等遣來為餌,原本是準備誘出葉暢大軍之後去奪安市城。但是他們兄弟耍了董秦等一手,在發覺葉暢回運的俘虜中有迪烈女兒后便出賣了董秦等人的位置,這樣一來,他們沒有完成誘出葉暢主力的使命,董秦等人自然也不會來助他們!
事情卻是極富戲劇情,樊重武被交由軍法處置,不過如今在戰時,張鎬暫時無暇審理此案,便讓他繼續與婦孺一起南下,分兵一百人押護。因為擔心又出意外,故此這一百人又被四人先行,通知建安州派人接應。因為厭惡樊重武,故此這種奔波吃力的活兒,少不了有他,還美其名曰叫許他戴罪立功。
到了次日,他們回到遼河之畔,找到了侯希逸軍已經重返遼河之東的痕迹。確認這一點后,葉暢反倒放下心來,他又督軍過河,這一次不再試圖去預判對方的行蹤,而是尾隨其痕迹追擊。
眾人一愣:「將軍,咱們方才渡河過來,現在又回去?」
葉暢也有些哭笑不得,侯希逸,這個他在戰場上遇到的最狡猾的對手之一,竟然是落到了樊重武這廝手中。
打發走了李懷玉,侯希逸將剩餘人手聚攏過來,指了指東邊:「咱們再渡遼水!」
諸騎愣了愣,有人道:「侯將軍欲去,我們自是相從,但是我們如今並無物資補給,人吃馬嚼的,如何應付?」
葉暢笑著對張鎬道:「是兒仍敢言軍情……張公,他就交與你了。」
他們昨夜商議時便判斷侯希逸最有可能是過河后往南,去誑建安州城,而痕迹卻是向北,這痕迹十之八九,是侯希逸留下來故布疑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