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黃沙百戰穿金甲
第366章 全盤唐化何行之
「鄙國僧人，雖是出家，卻無高僧大德為之授戒。如今貴國鑒真法師，願去鄙國弘揚佛法，五渡而未能成行，此次欲隨仆一起東渡，還請葉公行個方便。」
「此乃應有之意。」晁衡鬆了口氣，這樣一來，他的任務就基本完成了：「打擾葉公，仆這就告退了。」
「這位葉中丞，當真是了不起，他在遼東的事情，不亞於班超，在雲南的事情，不亞於諸葛亮……可惜，這樣的人物為什麼就不出現在我們日本呢？」吉備真備嘆道。
哪怕只是為了自保，也確實需要有人支持自己……李林甫在這兩年，分明病得半死不活，卻還能夠在朝廷上撐住，靠的不就是葉暢等人么？李林甫致仕，葉暢失去了朝中的支持，想來也需要自己吧？
晁衡連連點頭，覺得十分有道理，葉暢笑著又道：「此為第一要務，第二要務則是行漢制。」
晁衡出了葉宅，徑直向自己住處行去，但走了一半，又折向，轉往鴻臚寺。
「若幸蒙鄙國之君拔掖，當效仿大唐，奉行仁義。若因仆才疏學淺而不為所用，當結廬辦學，將仆在大唐所學，教授予人。葉中丞《國富論》，仆一見便甚為歡喜，當在鄙國大力宣講……」
「晁公歸國之後，第一要務，乃是推行華語，日本本語，只可如吳音越調一般，為方言，公卿大夫，須得說華語，行華禮，著華服，衣冠髮髻，一如華夏。我曾見日本文字，粗鄙不堪，近乎符讖，如此文字，如何利於教化？」
王鉷見他那模樣，實在有些受不住了，徑直說道。
「既是如此，阿倍君，不知是否方便，讓我們拜謁這位葉中丞。」正使藤原清河道。
「論經濟之能，葉暢無人能出其右，楊釗亦難望其項背。他不能經濟富裕國庫，不過是一外戚罷了，有何能為？相公，李林甫不對付他，那是因為李林甫老矣！此正是天賜良機，相公不可稍縱，若待楊釗真坐穩位置，大勢去矣！
「方才我說的，用漢字說漢語，便是全盤唐化之骨，而行漢制，則是其肉。欲行漢制，得用漢人，貴國國君，當奏明大唐天子，請大唐遣使赴貴國，在貴國擔任官職，指導眾人，再多派年青學子，入大唐學習禮儀制度……」
「據我所知，這位葉中丞行事，向來所謀長遠，他會不會是圖謀我國？」副使吉備真備算是猜到了葉暢的用心，他憂心忡忡：「大唐會不會將我國如南詔一般？」
「大唐是大唐，日本是日本，大唐之策，盡搬至日本，乃刻舟求劍。況且，晁公一人，能教化得幾人，便是餘生盡在講《國富論》，亦未必有幾人能懂，更別提通踐行之。」
葉暢笑了：「貴國大化革新之前，忠臣豈有權勢，蘇我氏權傾天下，我觀貴國如今朝政，亦類其時。」
「不知，還請葉公指點。」
「唉，想明白了，惜哉，仆久居華夏，歸國之後，未必能受重用，若是仆能于鄙國得志，必行大道，依附大唐……」
「果真如此？」陳希烈捋須笑眯眯地道。
他嘴中不敢反駁，心裏卻是有氣。
「南詔蠻夷小國，叛逆禍亂，大唐誅之，乃師出有名。我國懸于海外，向來恭順，又是大國，與大唐並無領土紛爭，葉中丞便是有心，亦無大義名份。」晁衡不贊同：「而且，他之心意，我亦知曉，他是看中了我國礦山了。」
「下官與葉暢曾經有過交往，願做這個中人。」
說話者乃是王鉷。
「全盤唐化？如何能行之？」
更何況拱了楊釗，便宜了王鉷，這種替人火中取栗的事情，便是做得到，他也不願意去做。
所有這些，都將耗費大量資金，以日本境內礦山收益作為抵押，同時，對大唐開放市場……
可是王鉷方才那番話，卻讓他忍不住設想一下，若是楊釗真取代李林甫，自己會是個什麼處境。
日本的學習能力，他可是很清楚的，百年前大化改
在家門口，便見兒子王准鮮衣怒馬，帶著數十伴當，得意洋洋地到了門前。見了他，雖然下馬行禮，卻仍是一副跋扈模樣。
這個老奸，說什麼與葉暢向無交情，葉暢的安東商會裡，還有新成立的雲南商會之中，老奸家的股份難道少了？不過是老奸既貪心，又無膽，要讓他先去試探一番罷了。成的話，老奸位居相國，自然是這個政治同盟的核心，不成的話，老奸也沒有任何損失。
或許按著葉暢所言行事，他們日本便能成為小中華，不必擔憂新羅侵擾，沒準還可以開疆拓土，傳播王道教化於四夷。
晁衡覺得大感有理，身體前傾：「還請葉公教我。」
告辭離開陳希烈家，王鉷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惱怒。
葉暢說得讓晁衡怦然心動，他雖是聰明，卻沒有從葉暢描繪得天花亂墜的情形中嗅出危險。
與葉暢的關係，將是非常重要的人脈資源，輕易讓給別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晁衡心中，還是希望自己能成為葉暢與日本往來的中間人。
「陳相公欲真正行宰相事，無葉暢之助，幾無可能。李相雖去，楊釗又至，楊釗不類李相，必忌陳相公如仇，陳相公自以為聖寵何如楊釗？」
王准垂頭不應，卻暗暗撇了一下嘴：葉暢不過是有個宰相丈人罷了，在邊地里顛沛哪裡算什麼事業，還比不得自己，隨侍聖人！
若放在一千余年後，這些條款，可謂是徹頭徹尾的賣國條約，但放在這個時代，卻讓晁衡感激涕零，只覺得這位葉中丞當真是心慈，全心全意為了日本出謀劃策。
「呃，他之意思，乃是他擁有礦山開發之利，但要向朝廷繳納礦稅，朝廷可派使監礦……至於朝廷與他的收
「是……」
思忖了好一會兒，晁衡決定實話實說。
日本這一批遣唐使便住在這裏，晁衡到此與其相見，正使藤原清河、副使吉備真備等聽他說了與葉暢交涉的情形，一個個面面相覷。
「葉中丞當真如此說的？」
王鉷原本是李林甫心腹，當初扳倒楊慎矜之役，他可謂起了關鍵作用。但這幾年來，王鉷也因為能理財的緣故，漸漸得李隆基所重，而李林甫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卻逐漸與之疏遠。王鉷之子王准，如今為衛尉少卿，性子最是猖狂，能夠出入宮禁，隨李隆基鬥雞走狗，故此氣炎囂張，便是李林甫子李岫，也屢屢受其欺侮，卻不敢作聲。
教育上全盤引入大唐的教育，政治上引入大唐顧問進行指導，軍事上向大唐派遣軍官、士兵學習如何作戰，同時大唐指派中層將領赴日指導，當然，也沒有少掉最重要的項目，經濟。
「但實際施行之中，卻是問題重重，如今已經很難維繫，是也不是？」
「知道為何如此么？」
初聽此言時，晁衡還沒有什麼反應，但仔細一想，悚然動容，起身向葉暢行禮：「仆愚鈍，請中丞指點，原奉中丞為師！」
難怪李相盯著他這麼多年，卻也拿他無法，當真是老虎咬刺蝟，無處下嘴啊。
「不是石見銀山，其餘礦山。」
葉暢頓時想起當初在洛陽時曾反覆來尋他的那兩個日本僧人，看來鑒真東渡還是象原本的歷史那樣，歷經千難萬險卻仍然未成啊。這也難怪，大唐航海突飛猛進地發展，也不過是這兩三年的事情，而且大海船頗貴，非鑒真能買。
「貴國有班田收授法，乃效法我大唐均田制，是也不是？」
聽他這樣說，葉暢心中一凜。
「是……」
「是，他言下之意，願意居中，為大唐與我國關係更睦而出力。」晁衡道：「遼東海船，天下無雙，若得其
想到這裏，葉暢笑著搖頭：「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但若說阻止晁衡，甚至將他殺了，也不過是晚個幾年時間，隨著大唐與日本商貿發展，《國富論》遲早還是要傳到日本去的，殺一兩個先知先覺者，意義不大，倒不如借這一兩個先知先覺者，將日本的局勢掌控在自己手中。
晁衡臉色微微一紅，他精擅漢文，甚至能以漢文寫詩與李白等唱和，對於本國文字，確實也覺得有些上不了檯面。
「試想一下，若是貴國有數萬數十萬如晁公一般，精於漢文華語者，豈須擔憂無人能通《國富論》？」
怎麼樣與葉暢搭上話，這需要動動腦筋，王鉷一路琢磨，到家中也沒有想到一個好的辦法。他此時尚不知葉暢已經回到了長安，還認為葉暢人在雲南，派信使去雲南，千里迢迢容易誤事，可若等葉暢回到長安，只怕大事都已經出結果了。
他們在議論葉暢，幾乎同時，在大唐左相陳希烈府上，也有人在談論葉暢。
「漢制？」
陳希烈閉目思忖了好一會兒，然後緩緩道：「雖是如此，老夫與葉暢向來並無交情，卻也不好與他說。」
「自然，莫非陳相公這些年還沒有受夠，還要繼續忍受下去？李林甫年長於陳相公，楊釗卻比陳相公年壯，再忍下去，陳相公便是為相二十載，又有何趣味？」
陳希烈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了，眼睛眯了起來。能與李林甫共相這麼多年而不倒，他豈是沒有政治智慧者！王鉷此前說了半天，無非就是想推出他去與楊釗打擂台，爭取將楊釗拱掉，自己取而代之，但是連李林甫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他如何能做得到！
眾人聽說不是所有好處都歸葉暢，而且如何分法還有商量餘地，頓時來了精神。
「其餘礦山亦不可，若再有一座石見銀山，豈不可惜？」藤原清河道。
「通大唐制度者，不過一二人，便是所有遣唐使都通，也
能被派到大唐充任遣唐使的沒有傻瓜，他們回國之後，是被重用還是靠邊站，前途都不可知，但若能和大唐財神爺葉暢搭上關係，能從日本的礦山經營中分一杯羹，至少混個富家翁，那是絕沒問題的。而且憑藉這財富，獲取相應的政治地位，也不是什麼難事。
「既是如此，老夫就靜候佳音了。」
「豎子，身為朝廷大臣，竟然還這般模樣，與市井無賴有何差異！」王鉷心中有事，頓時生氣地道：「人家葉暢，年紀比你小，卻做得老大的事業，你看看你，每日都做的是什麼勾當！」
「此事有些難，待我看看，有沒有好的時機。」晁衡道。
「晁公如今想明白否？」
「礦山？石見銀山？」藤原清河面色一朝：「朝廷如今收益，極為仰賴石見銀山，豈可輕與外人？」
即使楊釗不將他搬倒，也會效仿李林甫大權獨攬，自己難道說還要被這種幸進小輩騎在頭上，做一個完全沒有權力的泥塑宰相？
這就是赤裸裸地挑唆晁衡歸國之後發動政變了，或者晁衡本人對此沒有興趣，但葉暢深信，晁衡所結交的其餘遣唐使中，肯定會有人對此感興趣。果然，晁衡聞得此言，身體微顫，默然無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道：「仆尚有一事欲求中丞。」
「何事？」
「好，不過有一事還請見諒，船隻出海，載重有限，凡所帶之物，當須檢查，然後再登船。」
鑒真既是有意東渡，葉暢絕對不會阻攔，此人在日本佛教傳播中發揮了極大作用，他跑到日本去，日本上自大王下至百姓，一個個將口袋裡最後一枚銅子都掏出來禮佛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