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黃沙百戰穿金甲
第369章 陰狐暗隱挑心猿
「臣冤啊，臣之子冤啊！」王鉷哭哭啼啼地道。
「奴婢是為聖人嘆氣，聖人原本是想著大夥都安安穩穩，咱們一起享受這和諧盛世，可偏偏有些人，私心太重，體量不到聖人一片苦心！」高力士小聲說道：「奴婢……」
他的目光向下，又轉到了楊釗身上。
「你去問問，究竟是什麼情形。」好一會兒，李隆基才幽幽地道：「朕要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葉暢轉過臉，看向一邊的楊釗，楊釗神情鎮定，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但在葉暢心裏，這廝有最大的嫌疑。
「兇手已經遁走，如今又是大雨，根本不可能尋到他人，哪裡還有什麼線索？」杜甫嘆了口氣：「聽暢然你方才說的，這分明就是故意針對你來的，這個布局，幾無破綻，最後可能又是個無頭公案……」
他老了之後，就很少有這樣怒了，這是真怒，而不是假怒。原本因為李林甫去職而帶來的好心情，瞬間就全部不見。
只裝不知道即可，有的時候，當這個皇帝，就得裝糊塗。
王鉷一邊說，一邊渾身發抖，既是憤怒，又是恐懼。
「怎麼會沒有破綻，不但有，而且很大，但最後肯定不了了之倒是真的。」葉暢道。
李隆基微微鬆了口氣，然後自嘲地一笑。
「你還抵賴，當日打斷我兒腿的，是不是你？」
高力士垂著頭，沒有再出言相勸，這個時候，就算是楊玉環來了，只怕也勸不住李隆基。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他問道。
「咳咳，依臣所見，此事須待詳察。」好一會兒，在李隆基反覆使眼色下，陳希烈咳了兩聲道。
這件事情，他恐怕是除了真兇之外，看得最透徹者。
「如我所料，斷了腿的王准，不在家中養傷，好端端的怎麼會出門，還偏偏給刺客堵上了？」葉暢臉上浮起一絲笑：「接下來，你查查那門客這幾日和哪些人接觸過，刺客想要殺人滅口，卻不知這
葉暢說到一半，忽然有人從雨中鑽了進來，杜甫只覺得這人長得極為普通，但又好象是在哪兒見過，只是急切間想不起來。
但是今天，就在李林甫出京之後不到片刻，風雲突變！
可就在這時，同樣送李林甫的王鉷，聽得身邊一個僕人的話語，臉上駭然變色。
高力士代表他去給李林甫送行，故此他身邊的太監低著頭，不敢回應。李隆基哂笑了一下，這個葉暢，當真是會來事的。
他是真心欣賞葉暢，當初想招葉暢為駙馬，也是真心的，只不過為了安撫李林甫，也為了換取李林甫自己放棄權力，他不得不將這個理想中的駙馬讓給了李林甫。
「是一個門客竄唆著王准出門的，那門客已經死了，刺客擊殺王准之後，便又殺了他，這才揚長而去。」那人道。
很明顯，有人不願意葉暢與王鉷之間達成平和，將王准殺死了。
葉暢愣住了。
他心中一直在猶豫，將杜甫召來，不是沒有原因的。既然準備辦報，那麼就要打出口碑，還有什麼新聞，比起御史大夫之子、身為衛尉少卿的王准之死更為吸引眼球的？
想當初自己拔三尺劍，帶著高力士、王毛仲等人發動政變，先後誅韋后、太平公主，那時的自己是何等意氣風發。但到得暮年，一個李林甫，不過是自己提拔上來的臣子，卻像是巨石一般懸在頭上，讓他膽戰心驚。
難道說……若不是別人搶先動了手，葉暢自己也會真將敢於羞辱他的王准殺掉？
「這倒是有些難，無頭無腦的……」杜甫精神一振，細細問起葉暢的想法，葉暢也不藏私，將如何設置懸念如何步步解謎的過程一一說與他聽。這些後世吸引眼球的手法，在如今甚為新鮮，杜甫聽得津津有味。
「陳相說的是，此事須待詳察。」李隆基應了聲，然後嘆道：「王准乃朕近臣，
這不是別的，而是當街殺人，在長安城中，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死了一位官員，並且是連砍數名隨從之後殺死！
城下的楊釗，嘴角眉梢都帶著喜氣洋洋的笑，彷彿歡喜能從他臉上流淌出來一般。李隆基微微搖頭，這廝還是輕浮了些，不過他精於計算，有這個優勢就足夠了，反正賺錢的事情，有葉暢么。
李林甫也多虧了有葉暢，才能這般乾淨利落地退下，遼東雖然偏遠，至少在那兒，他可以睡幾個安心的覺。
誰最不願意看到他與王鉷走到一處，毫無疑問，便是楊釗。若是葉、王聯手，楊釗在朝中的地位，確實是會受到莫大的威脅，更何況據說近來王鉷與陳希烈走得很近。
「終於走了！」
如此囂張，如此跋扈，如此無法無天！
「你也一樣！」李隆基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王鉷說你當街殺死了他兒子王准……正在告御狀！」
李林甫忌憚李隆基，李隆基同樣也忌憚李林甫。
也不知杜甫能掌握好這個不。
雷聲隱隱從遠處傳來，李隆基下令擺駕回宮，回到興慶宮時，雨點已經噼噼啪啪地滴落在地面上了。他登上高樓，看著窗外的雨線，長長嘆了口氣。
杜甫只覺得渾身毛骨悚然，他並不膽怯懦弱，可是這件事情暗藏的玄機，讓他隱約嗅到了血雨腥風的味道。
「葉卿，你上前來。」李隆基聽到王准被殺，也甚是驚怒，當下下令道：「王卿，你也上來。」
在場的人臉色都是各異，葉暢這一下可是把半個長安城的人都圈進去了，王准橫行無忌，當真可以說仇家半長安，願意乘著這個機會要他性命的人，絕
「汝子仇家遍於京城，為何偏偏抓著我不放？」葉暢有些惱，自己被人算計不說，這個王鉷又不蠢，怎麼還會揪著自己不放：「陛下，若欲察兇手是誰，行請察王准曾得罪哪些人！」
杜甫望著那人的身影，再次覺得有股寒氣。葉暢手下有這等人物那是自然的，他身為邊疆帥臣，沒有這樣的部下才怪。但將這樣的部下帶入長安城……葉暢想帶他來做什麼？
隨侍的小太監們氣都不敢大聲喘，唯有高力士也跟著嘆了口氣。
「我就是要看看，怎麼一回事，總不能誰想算計我，我都不知道。」葉暢望著已經連成一片的雨幕，淡淡地說道。
「是我做的，我絕不抵賴，汝子何許人也，鬥雞小兒，也敢侮辱大臣百姓，敗壞天子仁義之名？我斷其腿，以懲其罪，光明正大，並無遮掩！但今日殺他……卻非我所為！」
「臣不知此事，並未殺人。」葉暢心中亦是驚愕，楊釗確實有些小把戲，但這種當街殺人的事情，真是他做的么，他就不怕刺客被捕，招出他來？
李隆基眉頭微微一挑，心裏很有些膩歪。不用說，定然是來告葉暢狀的，王准挨打的事情，都已經過去幾天了，這個時候王鉷跑來告狀，不免有些不知進退了。
雙方達的默契，瞬間被撕毀了，導致這一切的，是王准被人當街殺死。
他急匆匆便向這邊趕來，也顧不得李隆基現在什麼心情，痛哭一聲，然後便拜倒在春明門前。
「臣之犬子，亦是陛下近臣，可是卻被葉暢這狗賊當街殺死，請陛下為臣做主！」
王鉷猶是一臉怒色，李隆基好言寬慰，他才委委曲曲地不再對葉暢叫罵。葉暢則面色陰沉，抬頭看著天色，這個時節，一到中午長安就容易雷陣雨，早上時還是陽光
王准那廝，倚仗自己的寵信和父親的權勢，在長安城中也確實囂張了些，連自己的女婿都敢欺凌，受點挫折，對他有好處……
「情形如何？」葉暢問道。
只不過王准之死之件事情，背後水很深，究竟要掀到什麼程度，他心中還有些猶豫。
原本葉暢對杜甫是斷了心思的，他雖然很敬佩這位詩人，但如果對方站在了和他對立的一面，他也不會因為對方在歷史上留下的名聲而非要拿熱臉去貼冷屁股。但是李白的變化，讓葉暢意識到，或許杜甫也能有所改變，故此決定在長安辦大唐第一家報社時，他便想到了杜甫。
最後一句，李隆基是吼出來的。
王鉷不是傻子，葉暢也不是傻子，前幾天葉暢打斷王準的腿，王鉷不但沒有來找他麻煩，還遣人送信，向他賠罪。對雙方來說，這都是一個試探，葉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王鉷也用兒子的兩條腿換來了葉暢某種程度的支持。
「你嘆什麼氣？」李隆基不滿地道：「你們如今一個個都有自己的心思，為何就不能相忍為國！」
王准雖是近臣，在他眼中，價值也就那樣了，與鬥雞小兒賈昌沒有什麼區別，哪裡比得上能夠給他帶來滾滾財富的葉暢。故此，既然王鉷都沒有公開告狀，他也懶得去理會這件事情。
「暢然是想在報上登這樁案子？」杜甫忽然開口道。
若給看熱鬧的百姓瞧到，不僅有傷朝廷體面，而且會損傷平民對官員的敬畏。葉暢與王鉷依言上了城頭，王鉷在前，葉暢在後，兩人目光一對，王鉷眼中的怒意完全點燃。
「哦？你有何冤，說與朕聽聽吧。」他緩緩說道。
春明門上，李隆基情不自禁地說了一聲，然後他警惕地四顧，見周圍的內侍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沒有任何一人露出異樣神情。
「二日前，臣子與葉暢爭道，為葉暢所欺，被打折了雙腿，臣念在同僚情誼與官府體面
既要保證能讓長安、洛陽城中的市民階層願意看，又要讓朝廷不至於盯得太緊，這之間的分寸把握，還需要摸索。
「聽聞前兩日，葉暢打斷了王準的腿？」他輕聲向身邊的太監問道。
他的目光便停在了葉暢身上，心中帶著深深的惋惜。
「是。」那人應了一聲，轉身又出去，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是。」
李隆基口中和稀泥，心裏卻是覺得厭煩。
這一下連高力士的臉都白了，再也不敢說話。李隆基又望著雨，好一會兒道：「王鉷明知道不是葉暢做的，想著的是借他兒子之死，來討得朕之同情。葉暢故意將事情鬧大來，半句都不肯相讓，分明也是想藉著這件事情折騰……那殺王准之人，難道不攪得朕這朝廷上一片大亂，他就不遂意么！」
李隆基沉著臉，轉向葉暢：「葉暢，你可有話說？」
李隆基在城上正看著四周，沒有注意到他，直到旁邊的太監提醒，才在城上俯身道：「王卿，有何事情，且起來說話。」
「不是你又會是誰？」王鉷厲聲道：「聖人，莫要聽他狡辯，將他隨從拷掠，必能得其詳實！」
不過現在這塊巨石總算搬走了，他將去遼東，在他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回長安。李林甫這種自我放逐式的下場，也讓李隆基不願意對他進行徹底清算，畢竟兩人君臣協作這麼多年，既然李林甫識趣，也用不著趕盡殺絕。
王鉷抬起頭，怨毒地指向就在不遠處的葉暢，葉暢並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正在和人說話，突然間發覺周圍安靜下來了，他才略有些驚愕地向這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