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江湖鼓動天下聞
第429章 為爭權勢民何辜
「為何會如此？」王昌齡更是急了：「如今朝廷，大半依賴葉公維持，葉公雖無相職，卻有宰相之責，而且葉公正值少壯，又身體康健，為何會生田園之思？」
「葉暢在遼東與渤海人打起來了，新羅人也介入其中，此次他四面受敵，短時間內，他不可能自遼東獲得一兵一卒支援了。」
「怎麼，你不願意去做？」
這可是太子殿下，他謀求的是牧守萬民的寶座，但付出的條件卻又是如此毫不掩飾！
建安城他的行營之中，遼東高層人物儕儕一堂，十二張案幾排成一個圓，葉暢自然是坐在上首，其餘人則依照官職高低，繞著他兩邊而坐。
李靜忠微微哆嗦了一下，感覺自己彷彿在這目光下無處遁形。他勉強笑了笑：「原來是李先生。」
王昌齡初時心情是有些沉重的，他這幾年在遼東過得甚為舒心，雖然主要精力是放在了農業的推廣之上，可手中的權力、金錢，充裕得讓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了郡的郡守。可以說從一介農夫到如今，就是在遼東的這六七年時間，讓王昌齡最為開心，他甚至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
「是，不過……回紇貪鄙，恐怕提出的條件……」
「不是不是不是，奴婢只是覺得，咱們京畿的事情……哪裡用得著回紇人？」
還想不為人知……看來他也知道這等行徑，實在是見不得人啊。不過，有這麼好的把柄，自己如何能放過？
眾人都是大吃一驚，就是羅九河，明知道葉暢還有別的心思，也不禁露出驚訝之色。
「為何這般急切？」有人開口問道。
李靜忠只覺得渾身上下寒毛都豎了起來。他強笑了笑：「奴婢只是一卑賤之人，說話哪有先生管用，先生與殿下和小王爺都是投契，這等話語，還是先生說了有用。」
「李公要多勸勸殿下，要養氣寬和，有些事情，急它不得，當以正道求之……這話，想來李公明白的。」
葉暢雖然沒有表露出太大的野心，
「不要被別人知道。」李亨淡淡地道。
李靜忠應了一聲：「奴婢願為殿下儘力，萬死不辭！」
「可是對天下蒼生沒有好處！」岑參憤然道：「安石不出，如蒼生何！」
「凡事……都要以防萬一。」李亨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道。
眾人停止了寒暄和小聲討論，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這讓李亨對其甚為痛恨，自古以來，叛徒就比敵人更招人厭恨。
但此次努力又失敗了。
「娘娘那邊去得甚勤」八個字讓李亨眉毛頓時撩了起來，他遏制不住怒氣：「忘恩負義的東西，養不熟的白眼狼！」
李亨象是不經意一般，又問了一句。
但遼東越是發展，王昌齡心裏也越是糾結。
長安城三十萬戶，一百五十萬口，錦繡如堆，繁花亂目，這麼多人的身家性命，舉國財富膏腴所積，同樣就是一句話，便任其取之！
他一邊低頭琢磨著一邊前行，突然間覺得面前一暗，險些撞著一個人。
「奴婢定然去辦成來，奴婢自個兒是去不了的，但是可以讓家中晚輩去回紇跑這一趟。」心裏動著異樣的念頭，李靜忠口中卻越發恭謙：「奴婢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的！」
「密旨？」葉暢起身：「請進來！」
願意拿安西都護府與長安城中的子女金帛去換取帝位！
「我在朝廷之中立足越發艱難。」葉暢緩緩道：「而且高處不勝寒，為全君臣之誼，早些歸隱，對朝廷有好處，對我也有好處。」
「今日召集諸位來，乃是為
「正是，就算是今上年老，精力不濟，致使楊釗等姦邪當道，可不是還有太子么？」不知是誰，大著膽子說起這話來。
望著他的背影，李泌微微嘆了口氣，方才他所說的，是真心話。他早就看出，因為長期這種尷尬處境，李亨有些心理扭曲。這等情形之下，有的時候他行事就不夠光明正大。
「聽聞西域回紇人兵力強盛，需得有人去聯絡他們。」
「永王那邊情形如何？」
對於李泌，李靜忠是甚為忌憚的。天寶十一載的那場叛亂，將李靜忠在都城之外替李亨做的安排幾乎一網打盡，唯獨李泌帶著十餘人脫走，現在這十餘人，已經按照李泌的安排，進入了各邊鎮為將，雖然地位都不高，不顯山不露水，卻是李亨一大臂助。而且李泌自己，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讓李隆基記起了他，在天寶十二載春時將他找了回來，重新為翰林院待詔、東宮供奉，而且成為少數幾個可以自由出入李亨所居東宮的外臣之一。
李靜忠嘿嘿笑了兩聲，沒有應和。就是厚顏無恥如他一般，也知道與渤海國之戰，並不是葉暢想避免就避免得了的。
安西都護府，那是從李靖開始開疆拓壤，百余年無數將士沃血所染之地，那是張騫鑿空、班超經營之地，那是漢家自古以來必爭之地，他一句話輕飄飄就送人了。
但是天寶十一載的那場叛亂，李亨並沒有什麼表現機會，倒是李磷，仗劍隨侍于李隆基身側，雖然晚于壽安公主，卻早於其餘王子王孫，故此甚得李隆基歡悅。而李磷也不知是受什麼人蠱惑，自己就遠了李亨，時常去向楊玉環表孝心，又竭力討李隆基歡心，其野心已極為明顯。
之所以如此罵永王李磷，與其人出身有關。永王之母早死，故此在後宮之中，他並無人照看，李隆基憐其孤苦，便交與李亨，由李亨這兄長來照顧。一向以來，李亨為了展露自己這個兄長的友愛仁義，也確實待李磷如己出。
與葉暢一般，李靜忠覺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這個東宮供奉，而對方卻能將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李公這匆忙而出，不知是為何事？」李泌神情仍然和緩，說起話來，也是慢聲細語，看上去對李靜忠極尊重：「莫非殿下有什麼事情拜託李公？」
他總不能告訴李靜忠，他自己心裏覺得十分不安，自己對葉暢的翻盤本領實在是怕了，自己很擔憂在最後一刻成為笑柄吧。
太監想出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李泌聽得他這樣說，沒有再糾纏這件事情，而是笑道：「李公受殿下器重，殿下左右再無第二人可以比擬，有一件事情，還要煩勞李公。」
不一會兒，那個大呼小叫之人被帶了進來，他神情惶惶，看上去極為緊張，見到葉暢之後，立刻行禮：「葉公，大事不好，長安、洛陽因為商會股票之事，正釀民亂，聖人有旨，請葉公速速回京！」
李泌看著李靜忠，微微一笑：「李公為何魂不守舍？」
此前即使是高力士這般權勢威望，卻也不敢糊弄天子，想著要將李隆基變成自己的傀儡，而這個李靜忠，卻生出這般念頭。原因無它，無非就是李亨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模樣。
外頭一個衛兵進來稟道：「有一人自稱朝廷使者，被卑職擋在了外邊，他說有朝廷密旨……」
他的野心頓時像火焰一般騰起燃燒：既然這位殿下竟然是這等人物，那麼……自己為何不能將他玩弄于股掌之間，把他變成一個傀儡，操縱在手中？
「先生說笑了，奴婢除了侍候人，還會什麼，殿下有事情要拜託，也是先生這等大才。」李靜忠垂下眼，不與李泌目光相對，胡亂拱
到場的不僅僅是羅九河，岑參、王昌齡、賈貓兒等文職，羅九河、葉英、葉挺等武職，遼東所有高層，哪怕是分身乏術者，也都被召來。這樣規模的大會，此前還從來沒有召開過，而這會中將要決定的事情，也將是大事。
所以今天他一發覺幾乎遼東所有的重要人物都被召集過來，他心裏就突的一跳，生怕葉暢會在今日宣布大逆之舉。
李靜忠看到李亨眼中有寒光閃了一下，當即低頭，恭敬地道：「仍然是結交四方名士，作出一番禮賢下士的姿態，每日晨昏都去叩拜陛下，若是陛下太忙，他就在院外行禮，再就是……娘娘那邊，去得甚勤。」
更何況，在李亨與他內心當中，有一場戰事，牽制住葉暢能夠調動的機動兵力，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即將在長安發生的事情，他可不希望葉暢也能摻一腳。
李靜忠心中一凜：「殿下，這事情……」
「天子，太子，身邊小人環繞，指望一兩個諍臣就可以改變如今局面，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我努力過，但我還是失敗了。」葉暢緩緩道：「諸位莫要再勸，若無意外，此事我已經決定了。今後之事，要靠諸位協心齊力……」
岑參的神色倒是很輕鬆，這讓王昌齡稍稍放心了些。
出來之後，他嘴角浮起一絲輕蔑的冷笑，搖了搖頭。
「諸位，請安靜下來。」葉暢見人到齊了，咳了一聲。
「什麼事情，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葉英訓斥道。
羅九河起身向眾人做了個團揖，這讓尚不知情的一些人有些訝然：葉暢選擇了他而不是與自己關係更近的葉英、葉挺。
「先生只管吩咐就是。」
他抬頭就要罵，卻看到一張俊朗的臉。
李靜忠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李靜忠脆生生應了一句，見李亨沒有別的吩咐，當下緩緩退了出去。
「當真是囂張跋扈！」聽得李靜忠說起這個消息，李
這聲音惶急，而且稱呼為「葉公」分明不是遼東人物。葉暢心中一動，暗暗說了聲：「來了！」
按著李泌的想法，李亨乃是當今太子，繼承大寶的時間並不會太長，他有大義的名份，行事只須依著正道，就是葉暢、楊釗甚至李林甫再有千機百變，又豈能奈何得了他？可偏偏李亨雖然外表敬重他，在這些問題上卻極是頑固，只讓他出謀劃策，卻少與他決斷之權，讓他也甚為無奈，不得不想讓李亨最親近的李靜忠來勸說。
「無論什麼條件，先應承下來，哪怕他們要安西都護府，孤也可以答應！」李亨毫不猶豫地道：「甚至……到需要他們出兵之機，他們替朕平定大局，這長安城中的子女金帛，朕也可以任其取之！」
與岑參對望一眼，王昌齡不管軍務，岑參在張鎬離開之後，就將遼東的行政事務完全接手過去，故此對於一些軍力調動的事情，他更了解些。若葉暢真準備逆亂，必是瞞不過岑參。
葉暢說到這，突然間便聽得外面有人急急地嚷道：「葉公何在，葉公何在？」
「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關中、京畿一帶的情形，也無法再拖下去，我們必須出來收拾河山。大唐江山社稷，須得有人出來收拾！」李亨回過臉，看著李靜忠，慷慨激昂地道：「為此，哪怕付出一些代價都可……李靜忠，此事非你去辦不可！」
說完之後，他胡亂拱了拱手，撒腿就往外跑。
李靜忠心裏突然間覺得，眼前這位殿下，實在是卑賤，甚至還不如自己這個殘缺的太監。
「我最多再在朝廷里任官兩年，這兩年裡，遼東必須能夠自保。」葉暢嘆了口氣：「我欲辭官歸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