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江湖鼓動天下聞
第433章 舉世滔滔孰最賢
楊國忠隔壁，就是虢國夫人之宅，也就是楊玉環二姐。竇華早就聽聞，楊國忠與自己的這位堂妹有染，而且親眼見過，兩人同車往見李隆基，雖是車簾緊閉，其內卻傳出調笑之聲。
拿定主意之後，達奚珣又道，葉暢點了點頭，自然有人跟著這些差役沖了進去。
「其二……這些奸賊背後還有指使者，我亦在此要求達奚大尹，一定要深究細查，不可放走了幕後黑手。無論那個幕後黑手是誰，官多高權多重，都須將他拿下！」
百姓們卻不管他心裏有多為難，葉暢一向以來的聲譽，讓百姓們對他有種盲目的信任，特別是他們此次鬧事，說白了也就是希望葉暢出面給他們一個交待。現在葉暢既然做出如此承諾，他們雖然不能說完全放心，卻也已經歡欣鼓舞了。
「什麼？」虢國夫人聞言駭然而起，水從她身上嘩地流下，露出半邊艷絕的身軀。
「若要行此計，須得抓緊時間，必須在葉暢、達奚珣了結此案之前，便將事情接手過來。」見自己的建議得了支持，竇華精神一振：「某不才，願為楊公奔走！」
他自覺只憑著自己，恐怕還無法說動李隆基下狠心，故此還要加上虢國夫人。
事實上裡頭已經亂成一團，有人正在搶著燒賬簿，但這邊人一衝，便將人全都抓起，賬簿也起了出來，只不過還剩餘三分之一左右。
達奚珣心中暗暗嘀咕，他能猜出這些人是楊國忠暗中指使的，可楊國忠這廝也未免太過大意了，竟然會留下這些線索，甚至連賬簿都只是事到臨頭才來燒毀——這可不像是楊國忠的手段，有些蠢了些吧。
「如今情形已明，乃是此地奸人，在人指使之下行此誑騙之舉。」葉暢騎在馬上，揚鞭徐徐說道：「如今此事，已交由達奚大尹處置，我在此只提兩條，一是抄沒所有與此案相涉者家財，用以彌補受騙百姓損失，即使不能將全部損失都補回來，也要先補上一部
到這個時候，楊國忠才發覺，自己內心深處對葉暢竟然有某種恐懼，這種恐懼讓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痛罵葉暢，而是罵起達奚珣來。
達奚珣不蠢，葉暢方才說手中有李隆基的密旨，再結合他突然從遼東返回洛陽來看，確實有密旨。
事實上仔細想來，這天下會辦商會、能弄股票者，誰能超過葉暢其右？他安排兩個親信到楊國忠手下，當真是輕而易舉，楊國忠其人自視雖高，才華卻淺，被葉暢玩弄于股掌之間，也未必可知！
「救命？你是被火燒了腦袋，要到我這來消消火么？」
不過還是有所欠缺，無論是文字證據，還是人證，都到了這些被捕之人身上戛然而止，幕後指使者是誰，雖有些線索，卻還須細細查證。
「聖人還能庇護咱們楊家幾年？」楊國忠聲音低下去：「這個二姐清楚，娘娘也清楚，這些年我在忙著什麼，二姐很清楚，娘娘也清楚，若是太子登基，咱們仇家遍於京師，誰還能有活路？」
「你這是何意？」虢國夫人柳眉豎起。
達奚珣此時反正是債多不愁，能不能做到且再說，當著這數千百姓，總不能連這點承諾都不敢做。當下他連連點頭，表示應承，見他這般識趣，葉暢又舉起手，讓歡呼的百姓們再安靜下來。
若不是準備與他決戰，葉暢絕不會說這番話，而既然準備決戰，那葉暢必然有自己的把握！
但是，達奚珣也明白，楊國忠不可能坐以待斃，在發現自己給葉暢挖的坑，變成了自己的墳墓之後，楊國忠肯定要反擊，甚至有可能採取最極端的手段。現在他只求楊國忠在收拾掉葉暢之前，暫時不要先想到對付自己。
達奚珣原本還想說點什麼，可是一聽到周圍百姓歡聲如雷，他頓時知道，此際自己要唱反調，只怕立刻要被這些百姓撕碎了。
「達奚珣這狗奴，安敢如此！」
「
此時虢國夫人正在木桶中湯浴，楊國忠也不避諱，徑直走了進去，旁邊的下人婢女紛紛走避，生怕因為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而丟了性命。
「多謝諸位信任葉某！」葉暢自己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他許多後手，都還沒有用出來，便在洛陽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葉十一？」聽得這個名字，虢國夫人又坐回了木桶之中，不緊不慢地用毛巾拭擦著自己的身體，過了好一會兒，才冷笑了一聲：「只怕是你想要殺也，而不是他想要殺你吧？人家怕你了，都躲到遼東去了，你還不想放過他？」
聽得葉暢這樣說，達奚珣亦是嘆服，此次危機，在別人眼中或許真是危，可葉暢卻將他變成了機會！
葉暢在逼他選邊站。
「楊公，如今首要之事，是如何防止葉暢借兩京騷動之事，攀牽到楊公身上來！」他身邊的中書舍人竇華聽得不是滋味，當下開口道。
要替楊國忠去辦此事，一個中書舍人的官職顯然是鎮不住達奚珣的，楊國忠少不得要許下竇華權位。兩人密議了幾句，楊國忠倒是決斷得快，轉眼便定下，先令竇華兼為御史中丞，好有借口去查問此案，待事畢之後，便取代元公路為御史大夫。
「將此事主導之權奪來，由楊公遺人去查此案。」竇華眼中寒光一閃：「達奚珣這賊子既然是河南尹，兩京發生的誑騙事件，怎麼會和他無關？」
洛陽的消息傳到長安，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時間，就在次日傍晚，楊國忠就得到了消息，他憤怒至極，同時也恐懼至極。
將那些罪名栽到達奚珣身上去，確實是一個解決辦法，達奚珣為河南尹，他的身份地位，也足以隨這些罪名。更重要的是，達奚珣原本是要投靠楊國忠的，他在朝中並沒有強力支持，而且楊國忠想得更深遠
但達奚珣卻覺得，這劣勢之中，還有勝勢。
不過現在卻不是淫樂的時候，他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二姐，我是來求你救命的！」
而葉暢為此付出的，僅僅是一個口頭上的承諾罷了。
這與他在洛陽多年經營有關，從設大觀園之時開始，他便逐步加強自己對洛陽城的影響。他不在時，這些百姓在人煽動之下，或許還敢無禮，可是他人都到了，又以雷霆手段連接處死了幾個煽動百姓鬧事者，讓洛陽百姓回憶起十年前樹在城外的那些木樁，再有他的許諾，百姓們只要有一線希望，又為何去鋌而走險。
「二姐，有人要殺我，我命不久矣！」
葉暢對百姓的宣告，與其說是說與百姓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他聽的。楊國忠很清楚，葉暢既然這樣說了，就肯定要深究到底，多年以來二人的交往，無論是初時的交情還是後來的交惡，都讓楊國忠對葉暢的性子甚為了解。
楊國忠來尋虢國夫人，只因為他對葉暢的畏懼。
目前來看，自己還是保持著安靜比較好。
「自然，大夥也都明白，即使追贓，也不可能將全部贓款都追回來，便是拆了達奚大尹的衙門，他也變不出這許多錢……」
「葉公賢明！」
此時整個朝廷內外，對於葉暢與楊國忠之爭，都不看好葉暢。楊國忠在內而葉暢在外；楊國忠為貴妃親戚，而葉暢卻是天子深忌的李林甫之婿；楊國忠乃楊氏族人而葉暢乃是微末庶族；楊國忠為宰相而葉暢不過工部尚書。種種比較，葉暢都處於劣勢。
葉暢許了一個十年之期，看似遙遙不可及，但是對於已經做好了損失心理準備的百姓來說，這就是一份希望。他們此時尚未細想，沒有想到他們真正留有憑證的只怕只剩餘三分之一——絕大多數賬簿都「不巧」被燒掉了。葉暢倒不是想賴賬
「都靜下，都靜下，葉公還有話說，諸位且聽聽！」有人見葉暢舉起手，便紛紛叫道，過了會兒，眾人又安靜下來，只等葉暢下邊一句。
楊國忠心中一凜：「說的是，說的是……不可任葉暢攀污……竇公，你有建議？」
「葉公，多虧了葉公！」
若是楊國忠手下之人里，有葉暢預先安排的人手……
「二姐有說不知，葉暢自遼東返回了……此前洛陽不是有些騷動么，據說聖人給了他密旨，要他來處置這騷動，他卻意圖將騷動歸罪於我，置我于死地！」楊國忠道：「他手中既有聖人密旨，那要什麼口供沒有，故此今次我來向二姐求助，唯有二姐，才能說動聖人，收回聖旨，另擇賢能，徹查此案！」
「嘻嘻，國忠，你怎麼來了？」隔著水汽，他聽得虢國夫人盪笑的聲音，心中也是一跳。
楊釗一幸臣罷了，幸臣唯一的倚仗就是天子，失了聖眷就什麼都沒有了。葉暢則是能臣，可以說幸臣離不得天子，天子卻離不得能臣。葉暢失利一次，不過貶斥一時，終有再起之日，而楊釗若是失利一次，那就立刻會有人替代他，他再無回來之時。
料想楊國忠在得知洛陽城裡風向只因為葉暢的到來而發生徹底改變，必然會有所動作……只不知，他與葉暢的這番爭鬥，最終勝利者會是誰。
「好計！」楊國忠一拍大腿。
竇華送他，卻發覺楊國忠並沒有從正門出去，而是到了自家側門，見他送了過來，楊國忠咳了聲。竇華訕訕停住腳步，不敢再跟過去，只是眼送著楊國忠走入那小門。
足夠了，這剩餘的三分之一賬簿被抬出后，足夠證明這裏就是所謂「呂宋金票」、「安南鉛票」、「天竺糖票」等等近幾年在長安洛陽風行的大小「商會」的據點，也足以證明，這些鬧得沸沸揚揚的「商會」，背後都是一家支使
「非是聖人，欲殺我者，葉暢是也！」
「葉公，下官人手不足，還請葉公借調些人手與我。」
「故此，葉某在此應承一聲，這呂宋商會之事，葉某接下來了——葉某下一步，便要謀划南海商會，呂宋、安南之經營，統由南海商會處置。各位父老被誑騙未補回的錢，只要有憑證可查，葉暢都認了，只當是各位出的股金，在商會正式經辦十年後開始償還！」
此話一出，周圍百姓頓時歡呼起來，達奚珣的臉色卻是變成了土一般，這個要求公開提出來，他若補不上這筆款項，百姓們非得到葉暢那裡去繼續告他的狀不可。
「二姐，你只說幫不幫我吧！」楊國忠聽得惱羞成怒：「咱們楊家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我被葉暢掀翻了，大夥都休想討得好去！」
聽得這句，達奚珣臉皮抽了抽，終於苦笑出來。
「幸好你沒有說再增數倍。」虢國夫人冷笑了一聲：「這等話少說了，你問問天下人，誰信你比葉十一會理財？」
更重要的是，達奚珣覺得，這次危機完全可以變成一次機會，讓他重新確認自己陣營的機會。
看了看始終沒有什麼表情的葉暢，達奚珣心裏又是一動。
「另擇賢能……誰還能比葉十一更賢更能？就憑你身邊那些吹捧奉迎之輩？」
在她看來，全天下敢於殺楊國忠的唯有一人，也就是李隆基。而以楊國忠現在的權勢，錯非將李隆基得罪得透了，李隆基也不會要治他罪，更別提要殺他。
「你得罪聖人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竟然得罪了聖人？」不待楊國忠回應，虢國夫人又道。
虢國夫人如此毫不掩飾自己對楊國忠身邊人的輕視，讓楊國忠有些尷尬，然後他不服氣地道：「論打仗，我確實不如葉暢，但論理財，他也就虛名大了，怎能比得上我？二姐，你莫看他如今幾個商會賺錢，那只是他佔了先機，若是這些商會由我掌控，每年獲取之利，至少要再增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