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江湖鼓動天下聞
第439章 不信將軍可挽天
城門雖是開著，弔橋也未收起，但是葉暢卻不允他們入城，而是在城外列陣，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放眼望去，賊人像是潮水，無邊無際，組成了一條長線，將整個洛陽城都包圍得嚴嚴實實。賊人未急著攻擊，他們在距離洛陽城約里余之外停了下來，城外的這群兵士成了他們關注的重點，很快，葉暢就看到有十余騎飛奔離開。
「此話怎講？」
然後就見著接二連三揮刀砍人。
能爬上高位，正常人的智慧總是有的，李憕所擔憂的事情，與葉暢所憂並無二致。
不過這一次，卻沒有人敢起身亂跑了，因為只要他們當中誰有異動，少不得就是一竹鞭然後跟著一腳，還有一聲喝：「想死就起來！」
那些新兵們不敢看著葉暢，心裏既是畏懼，又是不服氣。就在這時，便聽葉暢又道：「方才斬殺的那十余兵士，視為戰場逃兵處置，家人不但沒有撫恤，而且給我記下他們籍貫，待平賊之後，他們家產盡沒，家人全送安西，為軍中屯奴！」
葉暢便在洛陽城的南門定鼎門。
李憕看得呆住了，這個時候，葉暢歪過臉來，才將剩餘的話說與他聽：「李公先回城中，讓百姓緊閉門戶，除了上城助守之人，不得在街頭閑逛。另外，城中的差役，就全交與李公，在大街小巷穿梭巡視，每個十字路口，至少要有三人盯著，休要讓賊人細作乘機作亂！」
看到這一幕，葉暢甚至顧不得理睬李憕了。
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城裡送來過一次吃食飲水，他們才看到賊眾到了。
下去催促的兵士派了三批去，可是都沒有能夠接近葉暢，甚至連出城都沒有，才到城門前，便被葉暢的親兵攔住，趕了回來。這讓李憕更是心憂，他舉目再望賊軍，發現賊軍開始異動，原本分散於四處的，現在開始聚攏了。
這一次雖然還有些亂，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象此前那般拖拉。此前他們消極怠慢，雖然會被訓
葉暢看了看他，笑了起來。
這血腥一幕，看得那些蹲著的新兵又是一陣聲嘶力竭的慘叫！
李憕臉色頓時有如豬肝一般，卻不是因為葉暢識破了他的用心，而是因為自己如此行事，確實有違自己的堅持。
哈立德次日回到洛陽城時，心中還是回想著袁瑛轉述的那句話。
「不只一處！」有人驚叫道。
「你且放心，我若不在這裏，只怕憑著些許老兵，彈壓不住這些無賴。而唯有我在這裏，才釣得上大魚。」
「這個……葉公何故發笑？」
在發覺這位葉郡公比起傳說中的還要恐怖之後，這些新兵哪裡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哪怕讓葉暢死在城下，也不能讓賊人入城！
他回到城中之時，恰好看到葉暢親自督率那群新兵出門，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練了一天還沒有什麼模樣的兵，哈立德心中又有些懷疑：這種情形之下，葉暢還藏著一柄匕首嗎，他究竟藏在哪裡？
「與亂賊廝殺，最多就是丟了你的性命罷了，你父母子女家人，尚有葉某撫恤。但不遵葉某將令，畏敵怕死，那麼不僅會死得更快，而且父母子女家人，也將受汝等遷累！」
雖然還保留了部分賊軍留在洛陽東西二側，但主要兵力，都開始向著洛陽城南集結。
「諸賊分明已經到了洛陽之郊，卻不來攻城，每日逼近城十余里，這當是為葉公威名所震！」李憕跟在葉暢身側，有些生硬地向葉暢道。
「既是如此，那某就實說了。」他深吸了兩口氣，才徐徐道：「賊人勢眾，葉公耀兵于城外，只怕適得其反，賊人不敢來，其中必有詐！」
他在城上，看得比葉暢更遠，也更真切，他可是親眼見到賊人聲勢，只怕不下十萬眾！
「賊、賊人細作會乘機作亂？」
或許是葉暢的鎮定感染了李憕，他這個時候也安靜起來，應了一聲之後，他立刻帶
而這一天傳來的消息更加惡劣，洛陽城周圍的交通完全被斷絕了，逃入城中的災民數量達到了最高，亂賊的暴行也在洛陽百姓之間口耳相傳。原本因為葉暢在，百姓還算安心，但是現在，就連葉暢的威名都有些壓制不住的模樣。
見他們整好隊，葉暢點了點頭：「這才有幾分軍人模樣……方才執行軍法，乃是葉某之命，你們或許覺得十余裡外的亂賊可怕，但葉某要告訴你們，在你們身邊、面前的葉某，比起那些亂賊更可怕！」
「李公一向耿介，故此為楊國忠所不容，斥至洛陽。此前洛陽百姓因為金票騷動之事，雖然主要是為了對付我，想來楊國忠也想順帶著將李公趕出廟堂。」葉暢轉回頭看著這些新兵：「我與楊國忠不同，非是無容人之量者，李公有什麼話就直說，這種奉承逢迎，可不是你的風格。」
「某不諳兵事，卻也知道，葉公手中的這些新兵，實在是不堪一用，便是洛陽令下屬的衙門差役，亦多數只會驅趕良善，捉兩個小賊，便讓他們叫苦連天。」李憕說到這裏，嘆了口氣：「朝廷精兵，盡在邊疆……」
他聲音雖是不大，卻是讓這些原本滑不溜手的無賴遊俠們心驚膽戰！
李憕早就注意到那個兵士，他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葉暢，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如此。只見那兵士從腰間摘下一個喇叭，鼓起腮開始吹，四短四長的喇叭聲旋即響起，連接著循環了三遍，然後周圍便是怒吼聲一片！
這十萬人各持兵刃，排隊進入洛陽城也需要老長時間，葉暢只帶著兩千多烏合之眾，便敢在城外迎戰——這若不是蠢到極點，就是狂妄到了極點。若只是葉暢一人，依著李憕的性子，讓他死就是，但可是葉暢一身干係到洛陽全城的安危，甚至可以說，在如今四面烽火的情形之下，干係到整個大唐的安危，他
「你看著就是。」此時葉暢也沒有心思解釋。
「該死，該死，這等人物，竟然也是當朝名將！」在李憕的心裏，都已經開始破口大罵了，賊勢如此眾，葉暢卻還在城外，這半點都不合兵法。就連賊人都知道圍三闕一，葉暢卻還這般大意！
「吹軍法號。」李憕聽得葉暢冷冰冰地對身邊的一兵士說道。
「現在你們明白了么？」
「大魚？」
天寶十一載，葉暢在怛羅斯大敗大食與河中諸國聯軍之後，大唐的勢力便在碎葉川一帶站穩了腳根，從碎葉川到龜茲，千里餘地界，沿著天山兩麓，修建了近二十處軍屯所。這些軍屯所都以一到兩處堡壘為依託，開闢周圍數千甚至萬頃良田，平時耕作，有警則避入堡壘之中。所處軍屯所駐軍不等，少則不過數十，多則幾百近千，他們都是脫產的職業兵，耕作之事，一律交由附城兵與屯奴。
李憕默然無語，這是他殫精竭慮之後想到的應對如今危局的唯一方法，要想保存百姓，就唯有如此。但葉暢卻將這個建議否決了，究竟是他另有良策，還是狂妄自大？
他們的對話沒有繼續下去，因為就在這時，遠處突然燃起了滾滾的濃煙。
那些在新兵中的老兵，紛紛怒喝，呵斥自己的部下蹲下抱頭，他們手中的竹鞭狠命地抽過去，抽打在一個個沒有反應過來的新兵身上。絕大多數的新兵在這一頓狂抽中抱頭蹲下去，還有少數一些試圖衝出操演場的，但是操演場邊緣的老兵們已經五人一組兜了過去。
無論他們心裏還做著什麼打算，但至少現在，他們已經被懾服，不敢不聽軍令了。
確實不只一處，第一處濃煙是起至東南方向，然後是東北、正北，緊接著四面八方，十六處烽火哨卡全部冒起了黑煙！
新兵們個個都是心驚膽戰，但葉暢既然做了決定，他們哪有膽子表示不同意見？眾人重新拿起自己的武器、披起丟棄的衣甲
新兵們頓時嘩然，忍不住抬起臉看著葉暢，發覺葉暢神情淡漠，彷彿宣布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處置。
「邊疆之兵，遠水不解近渴，且休談他，說說眼前。」
「洛陽雖是城牆厚實，但城中兵力實在少，城越大就越難守。」李憕稍一猶豫：「或者可以遷百姓于河陽，守河陽三城？」
前些天賊人都沒有來，烽火也未曾燃過，現在，賊人終於來了！
「隨我先退，不入城，就在洛陽城外，與敵一戰。」葉暢又道。
他嘴角微微噙起了一絲笑。
葉暢雖然無力去關注都畿道郊區的事情，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派人去監視亂賊的行動，他將的中堪用的有限人手，都撒開散布在方圓數十里的範圍之內，準備了十六處烽火哨卡，只要賊人進入洛陽十五里內的距離，立刻點燃烽火。
「終於來了！」葉暢微鬆了口氣。
「中原不宜久亂，我須速戰速決。」葉暢稍微解釋了一句。
「這……這該如何是好，這下完了，便是想去河陽，也去不成了！」李憕連連頓足。
「李公之意，我當如何？」
「是，遵命！」
「起來，整隊！」充任隊正的老兵們呵斥道。
城頭之上，李憕連連跺腳，一把扯來一個士兵：「快下去，請葉公速速入城，請他萬勿大意輕敵，快！」
校場離城門還有兩里多地，這趕去需要一段時間。葉暢在他離開之後，回過頭，下令道：「整隊！」
所謂屯奴，便是這些年被判流徒的犯人，根據其所犯案子長短，必須在軍屯所中勞作。他們想要穿過漫漫黃沙回到中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不提沿途的哨崗，就是那萬里路途，也絕非零散的屯奴能夠回來的。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見這些操演的新兵當中，便有人發了聲喊：「賊人來了，快逃命啊！」
「當那柄唯有關鍵之時才拿出來的匕首……」
他目光閃動，漸漸變得深沉起來：葉暢自尋死路
隨著這一聲喊，這群新兵頓時大亂，無頭蒼蠅一般亂跑起來。他們手中的兵刃，也大多數都丟了下來，甚至連身上披的甲衣，也嫌太重被扔下。轉眼之間，地上一堆丟棄的武器。
「郎君，為何不入城？」他身邊的栗援見此情形，有些擔憂，低聲在他旁說道：「郎君千金之軀，不可以身涉險，更不可寄望于這些烏合之眾。」
遷到河陽去，離洛陽並不遠，而且分為三城，從防守的角度來說，確實更適合葉暢現在的情形：兵力不足，戰鬥力不強。
又是一天在外操演，這些新募兵士已經滿口怨氣，若不是葉暢派去充任隊正的親信彈壓得力，只怕他們都要開始消極怠工了。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與齊亞德雖然百般揣摩葉暢領兵打仗的風格，但真正了解葉暢的，還是唐人。
「明、明白！」
十余個試圖逃走的新兵，直接被砍了腦袋！
「賊首袁瑛。」
「是，某既然看得出來，賊人的細作自然也看得出來，這幾日賊人劫掠四鄉，將大量百姓驅趕入城，其中豈無賊人之細作？葉公這虛張聲勢，哪裡嚇得住他們，他們必定是要猛撲過來。但如今他們卻這般謹慎，這其中必有緣故。」
「啊？」栗援雖然是葉暢身邊的親信，也看到葉暢大多處部署，但是，他只是這兩年隨在葉暢身邊的，軍略方面並不是很擅長，故此對葉暢的想法有些不解。
那是烽火！
「李公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事情還沒有到這個地步。」葉暢否定了李憕的這個建議。
「以防萬一，不過我料想，在賊人正式攻城之前，這些人都會比較老實。」葉暢道：「我讓劉長卿佐助李公，協調飯食茶水湯藥，隨時送上城頭。」
「李公先請回城，組織民壯上城助守。」葉暢眯著眼道：「我這就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