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江湖鼓動天下聞
第448章 反覆無常為官宦
「我降，我降，我願降！」
他也沖了上去，將袁晁的另一條腿抱住，大聲叫道：「袁公，我有緊急軍情稟報，有朝廷……啊，不，有偽朝的軍情稟報！」
「竟然是真的，安祿山這廝竟然南下了！」
可是攤牌的局面已經形成，只要雙方沒有迫切的外敵，那麼就必然會內鬥，直到分出勝負來！
旁邊的達奚珣一拍腦袋，自己怎麼把這一茬忘了！
經過洛陽騷動之後，葉暢與楊國忠是徹底撕破臉了，這一回必是互不相容，若沒有袁氏兄弟起義之法，只怕兩人在京中都斗出了勝負。
達奚珣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不說的？當下連珠一般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我來時便接到消息……安祿山已親帥十萬邊軍南下，消息中說，他已經到了絳州！」
不怪他如此，他自己都沒有料想到，會得來這般一場大勝。
「我有緊急軍情啊，我能替袁公管理庶務，為袁公效力！」達奚珣嚎叫道：「安祿山來了，安祿山督帥十萬邊軍入中原了！」
駱奉先陰森森看著他，嘴角撇了一下：「怎麼，達奚大尹還想著再投回朝廷？」
「你說！」
「此策甚好！」旁邊幾個親信和賊首這個時候也插嘴道。
袁晁原本是想殺了這狗官與死太監的，聽得這一句話，頓時頭皮一緊。
想到這裏，駱奉先眉頭一擰，手掌張開，雙足用力，向前便是一撲！
他原本的安排被打破，最主要的謀主齊亞德也被捕，此時讓他拿出一份新的戰略來，確實不是件易事。更重要的是，他信不過這兩個傢伙。
濃烈的血腥味傳來，讓達奚珣與駱奉先都大聲慘叫，那小吏的人頭，便滾到了他們面前。
「什麼？」袁晁有些不解。
「安祿山豈是葉暢對手？」袁晁道。
袁晁背著手轉了兩轉，回望了一下達奚珣與駱奉先，臉上神情，仍是猶疑不定。
卻不曾想安祿山現在就來了！
駱奉先目瞪口呆看著達奚珣，便見達奚珣伏倒在地，連連叩
駱奉先還在那裡抖，他逃來逃去，原本都逃出生天，只因為不甘心，召來達奚珣守上蔡，卻不曾想達奚珣比起程千里更為不堪，原本停下來看似不再北進的賊人又如此狡猾，竟然連夜突襲，兩人合在一起兩萬兵馬只被賊人一個衝鋒便潰敗，他二人這次連逃出城的機會都沒有。
他這個時候心裏對達奚珣那個怨啊，但是沒有想到，他這個太監還沒有說要降，達奚珣竟然先搶著降了。
他此次舉事，最擔憂的就是葉暢這個人和安祿山手中的軍隊。他這些年有意打探各處消息，知道安祿山手中兵力最盛，也最為精銳，他派袁瑛到河都、都畿起事，原本的想法就是在安祿山南下之前形成大勢，斷絕安祿山的糧道，到時就可以和這個未必忠於大唐的胡將談談條件。
「走山南東道，順南西西向，若是葉暢與安祿山內鬥，則尋機齣子午過，或者入漢中！若是情形有變，跡可南下過大江，去江南西道！」達奚珣琢磨了會兒，猜出袁晁心意，他乃是台州人，終究是想回到自己老家，若是事有不濟，當真是寧可回江南道也不願意呆在淮南道的。
駱奉先臉頓時抽動了一下，他雖無嫡親子嗣，但總還有些親族，真是如此，他的親族也必然完了。
他心裏對駱奉先那個恨，若不是駱奉先相逼，他還呆在郾城好端端的，怎麼會跑到這上蔡來送死！
「文官，太監，再加上那些拎起刀槍手腳就發軟的武官……哈哈哈哈，這就是官啊，官啊，官啊！」袁晁哈哈大笑，臉色卻毫無笑意，目光森冷，殺機凜然。
達奚珣聽出他不大願意回淮南道，心裏再一琢磨，便道：「可去山南東道！」
「安大夫大軍已經入中原，葉公便屯軍在洛陽，賊子，遲早有一日要在長安城見到你的首績！」
原本
「你方才只顧自己活命，卻不管我，怎能來怪我？」駱奉先咬牙切齒地道。
「某最喜這種剛直強項之輩。」袁晁笑著道。
袁晁瞪著這個太監，面上殺機盎然：「喜從何來！」
剛還在拚命求饒的達奚珣頓時沒有了聲音，他瞪大眼睛，轉而目瞪口呆地看著駱奉先了。
不過此時，卻不是算賬的時候，見左右沒人，達奚珣小聲道：「你我皆是降人，若不同心，如何在賊……袁公身邊立足？你我互為援手才是，駱公以為如何？」
「你二人當真願奉我為主？」袁晁也是心中大動，他這一路上沒有掠到多少文官，正愁著手下有悍勇好戰之輩，卻沒有能上得檯面的文官。這達奚珣好歹曾任過禮部侍郎，也算是朝廷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倒可以幫他招徠些人手。
拎著還在滴血的刀，袁晁到了二人面前，臉上笑容不改：「因為這種人脖子比較硬，砍下去咯崩一聲，甚是清脆……不知二位脖子硬否？」
「加上聖人就不同了，葉暢功太大名太高，這已經是自尋死路了，周公之賢，尚難免成王之疑，何況他葉暢？」達奚珣乘機插嘴：「只要稍加觀望，長安城內，必然有變！」
袁晁眼中頓時殺機閃動，達奚珣猛然縮了一下脖子，抬頭望了袁晁一眼，然後道：「哪裡，哪裡，我雖是河南府尹，但如今河南府都聽葉暢的，我的名號，未必管用。倒不如駱公之名，駱公為監軍，程千里已死，便是葉暢都得聽從駱公號令，我便是奉駱公之令，從郾城趕來上蔡……還是駱公之名好用！」
駱奉先在宮中察言觀色鍛鍊出來的，從他的神情當中看出了他的真意，當下叫道：「不可，不可，袁公如何能在此觀望！此地還是離葉
若他對袁晁沒有用處，豈不就意味著死路一條？
他一邊說，一邊胡亂從懷裡掏出紙來，正是那份《民報》。
此前再為袁晁獻計什麼的，都不為別人所知，即使日後袁晁兵敗，他也可以推搪脫罪。但是若真為袁晁去騙取城池，消息傳到長安，他達奚家裡的人頭，還不夠憤怒至極的李隆基砍的！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與達奚珣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安祿山此時早已領河東節度使，據說朝廷有意令李光弼代他，但是因為民亂，此事不了了之。他此次入朝，也不像以往那樣走河北道、河南道、都畿道，而是直接走河東道，故此行軍速度甚快，在杜甫得到消息去打探之時，他已經到了離風陵渡並不遠的絳州。
「葉暢又在洛陽聚兵兩萬，他有莫測之機，能隨時招募到青壯為兵，而且那兵還能打，袁公之弟便是中了葉暢詭計，后敗於洛口倉……袁公，不可北進，只能南下，攻下淮南道，再平江南道，以淮南、江南富庶，望觀中原，等待中原之變！」達奚珣說到這，聲音更大了：「如今天子年老，其壽不過十載，袁公在淮南道、江南道經營十載，再一統中原……」
達奚珣懊惱地撇了一下嘴，這死太監就是小心眼，方才自己求饒時，連自己性命都不知能否保住，哪裡能管得著他？
袁晁仰天大笑，只覺得胸中憋悶，在此一掃而空。
賊人頓時將那小吏按住，那小吏跪在地上兀自罵個不休，袁晁上前一步，用靴尖點了點小吏的下巴。
「哦？」
哪知道他雖然盤算得好，可是來到上蔡才過一日，還沒有來得及傳播葉暢與安祿山聯軍南下的消息，袁晁就對上蔡發動突襲，一日一夜奔襲近百里，將官兵完全擊潰，也將他也駱奉先擒獲。
方才達奚珣說的話讓他有些心動，他正想細問，可這個時
他真是不欲死，人世的榮華富貴，他還沒有享受夠呢！
一念至此，他頓時省悟，駱奉先這個死太監能夠服侍袁晁後宮，他卻不行，除非他也想把那活兒給割了。
達奚珣顫巍巍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見眼前白光閃動，緊接著喀的一聲，紅光撲面，濕濕熱熱地淋了他一臉。
男子漢大丈夫，生何歡死何懼，怎麼能這麼貪生怕死？
「你所言是真？」一把拎起達奚珣，袁晁厲聲問道。
在他面前，駱奉先與達奚珣兩個敗軍之將抱在一起瑟瑟發抖，這讓袁晁身邊的賊人都是滿臉噁心與輕蔑。
「安祿山與葉暢二賊必不相容。」駱奉先陰笑道：「安祿山定是楊國忠引入朝，以分葉暢之勢者，他入京之後，先要與葉暢鬥上一番，兩敗俱傷之下，這天下，必然是袁公的了！」
「我就在這觀望？」他問道。
「願奉袁公為主！」達奚珣沒有出聲，那邊駱奉先先叫道：「我還有一計！」
「你！」達奚珣大怒，指著駱奉先的手指頭都在發抖。
他這等沒有本領沒有氣魄沒有運道的人，怎麼能這麼貪生怕死？
這確實是一場奇襲，袁晁抹著鬍鬚，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冷笑著道：「兩個不知死活的廢物，也不知他們怎麼敢與我相鬥！」
這駱奉先是太監一個，孤家寡人，便有子嗣，也是收養，自然沒有把家人放在心中。他達奚珣家中人口雖不算眾，可畢竟還有些讓他牽挂的，這樣一來，豈不害了家族？
眼見這二人鬥雞一般對起了眼，袁晁哼了一聲，然後嘿然笑道：「這倒是好計，好計……就這樣吧，以你們二人之名就是！走，把諸家頭領召集起來，我們商量一番！」
然後，他就死死抱住了袁晁的腿，將臉貼到那腳面上，嚎叫著道：「袁公，袁公，且聽奴婢一言，奴婢原先未曾親眼見袁公威儀，早若見此，奴婢定不會逃，而是徑直降了！奴婢一年袁公，就是要坐天下稱王稱帝的模樣，
袁晁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他身邊的親隨和亂軍首領都哄然大笑。
「哈，哈，哈！」
「達奚大尹為河南府尹，我二人舉義之事，朝廷尚不得知。」駱奉先目露凶光：「袁公可以達奚大尹之名，號令郡縣開門相迎，如此附近城池，兵不血刃可得也！」
他轉身出去，親衛都跟走，屋子裡頓時只剩餘達奚珣與駱奉先二人，兩人相互瞪了許久，達奚珣嘆道：「駱公，你何必害我？」
如今因為袁瑛事敗被擒，這個目的實現不了，只能指望朝廷忌憚安祿山，不令他領軍入中原。
「這二位，一個就是兩腿生風駱奉先，一個就是渾身是膽達奚珣。」一個賊首笑呵呵地對袁晁道：「袁公英武，果然一鼓破城，擒獲這兩個廢物！」
駱奉先與達奚珣在那抱著一團面如土色，他們旁邊一小吏倒是膽大，指著袁晁破口大罵道。
駱奉先心裏暗暗記下他方才險些又以賊首稱袁晁之事，面上卻點了點頭：「只要達奚大尹願意，某亦願意！」
他們這一路過來，個個都搶得腰纏萬貫，若不是想著坐天下，早就想回去當個富家翁了。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眾人都欲回家看看，達奚珣之語，正合眾人心意。
「回淮南道？」袁晁又問道。
看著那報紙上所載，袁晁吸了口冷氣，心旌不禁動搖。
「蠢貨，那樣的話，安祿山與葉暢必然坐大！」旁邊的駱奉先一把將達奚珣推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聲：「大喜，袁公，大喜啊！」
他此時就忘了，他來上蔡原本就是為了搶功勞，在從《民報》上得知安祿山大軍南下之後，他就生出僥倖之心，以為袁晁得知這個消息后必然不敢北上，若他能此時抵達上蔡，便可以上奏朝廷，說是自己逼退了袁晁。這樣一來，前面畏敵失城的小過自然不會有誰在意了，沒準還因此騙得一些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