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江湖鼓動天下聞
第450章 葉暢雪夜入上蔡
「得了吧，這麼冷的天，先讓阿耶我再暖和暖和，他娘的，那些當首領的可以抱著娘兒們在床上快活，阿耶我在這裏風吹雪打就夠了，還要我去管鴨？」
因此，他舉起手中的馬槊，向著北城西坊一指。
他說完之後，自顧回到裡屋去睡，安元光正待再出去，葉暢卻又道：「你就替我守著火塘，小心炭毒！」
「葉公，可以從河道過去，如今冬日，河水較淺，河畔可以過人！」安元光心中亮光一閃，他驚喜地回頭：「再遣兩個人，去河那邊，驅趕那些鴨子！」
諸軍士士氣頓時大振。
「諸君，殺！」
「殺！」
細碎的小雪緩緩飄落，積在他甲衣之上，漸漸將他堆成了雪人一般。
貼著村子走倒，倒是可以不必進村，或者走村邊上的那小河道……
葉暢眼睛瞪圓了一下，然後笑了。
「就在北城西坊，你瞧，那最大的院子那個坊，賊首全部宿在那邊！」那細作指著道。
聽得這句話，安元光神情大變，忍不住向後退了兩步。
召集諸將，葉暢指著面前的村子，將情形說與諸將聽，末了他補充道：「我們要不要先取此村？」
眾人看著安元光，特別是王羊兒，神情多少有些不善。
過了這村子，上蔡城便已經在望了。此時天色蒙蒙亮，葉暢下令全速進發，當他們到了上蔡城下時，發覺城頭連個哨衛都沒有。
葉暢此次只帶了三千人，乘著雪夜長途奔襲上蔡，目的是一舉端掉賊首。失去了賊首統領之後，這些賊人恐怕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他們便是流竄四野，也不過是幾個小吏帶著一村民壯就可以縛住來獻。
「如何，是不是有人？」
葉暢皺著眉：「你這廝便是死心眼……等你立下殊勛再說吧。」
「葉公放心，葉公千金之軀，又有恙在身，尚且能堅持至此，何況我等！」
安元光快速從城頭下來，爬上自己的戰馬，他看了看周圍，沒有幾個他認識的人，但
「便依你言！」
葉暢是有些感冒，這段時間又在路上疾馳，故此早早披衣準備睡下。安元光執矛肅立其門前，外頭雖是寒氣逼人，他卻端直不動，只是偶爾抬起頭來，看一看天空。
「賊人果然防備鬆懈！」葉暢見此情形大喜，他顧盼左右：「傳消息過去！」
葉暢還會信任他么，一個事賊之奸宦之養子！
安元光心裏盤算著，移動著望遠鏡，希望能找到一條可以避開村子的道路。
駱奉先是他養父，葉暢雖然令他恢復舊姓，可是當時他心中並不是完全願意，還說了「養恩未報」之語，如今得到的消息，卻是駱奉先並未殉國，而是屈身從賊，對於他來說，也是一大打擊。
他們都是被安置在各個商會下屬行當里的退役老兵，自然知道現在這些商會有多賺錢。就算是今年下半年因為戰亂的緣故商道斷絕，可就按上半年的收益，大唐的三大商會半年的利潤就接近去年全年。
他不知道葉暢是怎麼發現自己的才能的，他知道的是自己不能讓葉暢的期望落空。
「葉公，請讓我有立功之機！」抓著繩梯，安元光對葉暢道。
「……在。」
「你為我宿衛。」葉暢緩緩地道。
將安元光拉入屋中，兩人圍著火塘坐下，安元光知道葉暢並不拘禮，故此倒沒有太過謙讓，但坐下后仍然不敢全坐，只是坐了半邊。
與此同時，葉暢也進了城。
「賊早平定一日，淮南、兩江道的百姓就早一些安定下來，咱們商會的商道也就早一天通暢，諸位可以早一天回去與家人團聚。」葉暢又道：「此戰計功，一如既往，除此之外，尚有新商會之股份，折算軍功可兌！」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村邊小河對面，那裡一座孤零零的屋子，屋前有個大籬笆，幾十隻鴨正搖搖擺擺走出了籬笆。
安元光心中
聽得葉暢上床的聲音，安元光心裏感激，他細細思來，葉暢方才的話，雖然有安撫他的意思在裏面，可更多的是對他的激烈和期盼。他是聰明人，若不是看重他的能力，葉暢完全用不著做出這種姿態，而這種看重，是此前他從未遇到過的。
周圍諸將都是一愣，善直還沒有什麼反應，那邊王羊兒幾乎是跳將出來：「宿衛乃是我之責……」
看到安元光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他笑了一下，眼中暗含深意。提拔安元光，可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才華，更是因為他的身份。
或者會彎曲會改道，但終究要流入東面的大海。
跟著他們的一個斥侯上前，在城邊用口哨學鳥叫聲，學了兩聲之後，城上伸出一個頭來，往他們這望了望，然後又縮了回去。片刻之後，城上拋下數道繩梯，葉暢當先便要上去，卻被安元光搶了先。
他在洛口倉時，就隱約覺得，葉暢看似一片忠國之心底下，似乎還隱藏著自己的一些算計。
「私相授受，非我所為也！」葉暢沉吟了一會兒：「我雖是愛才，可是元光，我知你乃豪傑之士，別人並不知道，若只是因為你求情，我便不顧國法……你說這如何能服人心？」
「這附近村落，大多被賊人佔據，賊人如此，既是為了以之為營寨，也是廣布哨卡。此前我們可以藉著夜色避開，但如今這村子卻是避不開，只能從其邊緣經過。好在賊人警惕性極差，所遣的崗哨，也都縮在屋裡避寒。」
「有千余賊人。」前來稟報的斥侯道。
「諸位兄弟，兵貴神速，我等到此，賊人尚且不知，乘夜疾行，在明日天明之前就可以抵達上蔡。賊人雖多，卻不堪一戰，全功之役，便在當下！」召集
在這個時候，他將這些想法都拋開了。
葉暢微微一笑：「好，今日兵力，就交與你！」
「正是，賊人還在上蔡城裡，各路賊首連接著擺了三日酒宴，在商議是繼續北進還是另做打算。袁晁已經說服其餘諸賊，另外，已經打聽清楚，達奚珣與駱奉先俱未死，已經事賊！」
若不是葉暢本人來，換了別人，諸老兵必然不幹，但葉暢自己親身試險，而且還是帶病出征，眾人哪裡不知道好歹？
半夜之時，葉暢起身更衣，披著大棉襖來到屋外，見安元光模樣，嚇了一大跳，忙拉著他入屋：「元光，你這是做什麼？」
即使是昨夜葉暢對他推心置腹，讓他感動不已，也下定決心要與葉暢一道替國效力。
千余賊人，當然不放在安元光眼裡，他看過葉暢這些老兵，雖然年紀偏大些，但一個個矯健勇武，比起他們京中禁軍戰鬥力只怕要強得多，近三千老兵收拾一千余賊人，估計自己的傷亡不會超過十個——但是，卻無法無聲無息在一瞬間將所有賊人都消滅。
回想這一路行程，安元光心裏便覺得甚為詭異：葉暢先是謊稱察看雪災出洛陽，然後又藉著生病離開洛口倉，半途與兩千精卒老兵會合，突然南下直奔上蔡。一路上沿途都有補給，而且每過一段路程便有人將軍情稟報到他手中。
次日早，雪雖暫歇，但天色夜舊陰沉。葉暢精神看起來好了許多，大早就下令出發，每行半個時辰，便休息一刻。此時已經進入賊人活躍之地，他們一路急行，到得傍晚時分，抵達汝水之畔，距離上蔡，已經不過三十余里。
他只能象這些老兵一樣，匯入這個大勢中去，唯有如此，才能施展平生抱負。
葉暢斜過臉來，看了他一眼：「先暫宿於此，待天明再前進……元光！」
沒有多久，鴨子嘎嘎的聲音在遠處響起來，甚為
看著這些軍士爭先恐後表示願出死力，安元光微微閉上了眼。
他不肯去，旁人也不肯多事，自然就沒有誰會在意那鴨子嘎嘎叫聲中隱藏著些許動靜。
控制了安西、雲南，葉暢的商道已經鋪到了遙遠的域外，大唐雖然仍然是葉暢的最大市場，可是國外的收益，現在也大約能占葉暢收入的四分之一。這四分之一收入，可是不怎麼受國內戰亂影響的。
禁軍將領啊。
此時離上蔡不足四十里，葉暢勒住馬，望著眼前出現的這幾個人問道。
「元光，洛陽城中還有賊人的細作，故此我此次南下，多布疑陣，不僅僅是要瞞過這些賊人的細作，也是要瞞過朝中某些人的眼線。不曾想知道駱奉先從賊的消息……元光，我不瞞你，駱奉先葬送了程千里數萬將士，我就有意誅之，如今又得他從賊的消息，即使你以功替他贖罪，我也是絕然不準的！」
「哪裡有什麼人，這幾日捉鴨子吃的人多了，幾百隻鴨就剩餘這幾十隻……不知哪個將籬笆關起來，鴨子出不來，自然在那叫個不停！」
安元光聞令大喜，他當先攀上了城，看到那個在城頭的細作對他笑了笑，安元光拱手行禮，然後問道：「賊人在哪？」
安元光手中舉著望遠鏡觀察著那個村子，身為武將，他對這個能夠偵察敵情的寶物愛不釋手。如今還很早，天色才蒙蒙亮，遠遠望去，村子里沒有一人。不過從這村子的規模來看，裏面人住得非常分散，他問了一句：「村子里有多少賊人？」
「你的意思？」
安元光還是拜倒在地，口中嗚咽有聲：「葉公，雖是如此，還請葉公網開一面……恕小人養父死罪……」
沒有那麼多胡思亂想，沒有那麼多猜測疑惑，他很明白一點，葉暢就像是滾滾江河，已經匯成了大勢，一路東流，絕
安元光激靈了一下，想要離座下拜懇求，卻被葉暢一把摁住。
「鴨子叫的聲音，可以掩蓋我們經過的聲音。」
安元光在葉暢身邊，頗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些人，他們並不是突然出現，而是早就等候在這裏，莫非是葉暢早就安排好的人手？
「你去將籬笆打開！」
「胡鬧，站在雪中凍壞了自己，就算是肝腦塗地？」葉暢斥了一聲：「留下有用之身，這才算是回報於我！」
「正是，我等身受葉公之恩，此正是報答之時！」
在葉暢數重激勵之下，諸軍扛著嚴寒與疲倦，用了大半夜時間，走完了剩餘的三十多里。次日凌晨之時，他們已經到了上蔡外圍。
一千餘人跟隨著他，潮水一般向著那個方向涌去，雖然人數不算多，但在這座小小人上蔡城裡，卻已經是一股勢不可擋的力量。
「賊首還在上蔡城中？」
安元光覺得葉暢話里似乎還有話，略略琢磨了會兒，頓時明白：「葉公，我必立下殊勛，以塞眾人之口！」
所以不能驚動村子里的這些賊人。
「元光，我知道你的意思，非是我不饒駱奉先，是你在軍中枉死的那些袍澤饒不得他！那些與你一個鍋里舀飯吃的、你突圍時護衛著你的、賊軍追時替你斷後的兄弟手足饒不得他！」
「今夜交與元光，你養足精神，明日沒有多少時間休息，會有一場大戰。」葉暢道。
「受葉公信重，元光唯有竭誠以報，肝腦塗地，方能聊表寸心！」
兩人對話間，已經有數十名士兵攀上城頭，他們悄然打開城門，而在城下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軍士們，開始迅速又無聲地湧入。
安元光雖然很清楚，葉暢是在向他表示信任，可是一想到剛剛那個消息，葉暢卻能這樣對待自己，他心裏就像有團火在燒一般。一邊是雖有養恩卻毫無忠義的養父，一邊是慧眼識珠賞識和信任自己的上司，他幾乎沒有猶豫，垂下頭對葉暢說道：「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