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75章 繁華恩愛轉成空

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75章 繁華恩愛轉成空

「我願出家,我願出家!」楊玉環象是抓著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一邊說,他一邊將一根白綾拿來,遞向楊玉環。楊玉環彷彿見了毒蛇一般,拚命躲閃避讓。高力士心中發急,唯恐夜長夢多,乾脆上前兩步,將白綾往楊玉環脖子上一套!
高力士又出去,沒一會兒,陳玄禮進來,神情同樣僵硬:「聖人,事情有些不妙……」
當初兒子背叛了她,現在老子也背叛她,她有何錯,不過就是生得美麗罷了!
已經動了刀殺了人,而且殺了楊國忠的兒子,此事就不可能善了。李隆基猛然站了起來,他看了楊國忠一眼,楊國忠面如死灰,放聲大哭,突然之間,他也明白,為何剛才他指責陳玄禮,陳玄禮卻不與他爭吵了。
「到此為止吧。」李隆基鐵青著臉道。
「聖人,救命,聖人,救命啊!」
罷楊國忠相,乃是為平息眾怒給嘩變軍士一個台階可下,召葉暢為相扈從,則是透露出另一個含義:葉暢就在不遠,若是嘩變不止,便會召葉暢來平亂。這第二層含義很深,只有聰明人才能咀嚼出來,但是李隆基深知葉暢在軍中威望卓著,這些禁軍將士,多少要忌憚幾分。
楊國忠連連叩首,正這時,車廂門又被打開,卻是永王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
李隆基話尚未說完,車廂門砰的一聲又被打開,楊國忠連滾帶爬地沖了上來,嚎啕大叫:「聖人救命,娘娘救命……聖人救我啊!」
「禁軍士卒說,豈有殺其兄姊而其妹仍為貴妃之理,若娘娘仍在,他們來日必死,故此……故此……請去娘娘!」
「朕不管有什麼不妙,你為龍武軍大將軍,外頭大都是你的部下,你要彈壓住他們……該許諾的許諾,該強硬的強硬,勿令其真鬧出什麼事端……」
李隆基身體猛然抖了一下,花白的鬚眉都顫了起來,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問道:「事情可挽回否?」
被任命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之後,永王的氣勢便有些不同,他可以說是興緻沖沖地去尋安元光,想要詢問一些指揮打仗的事情。此時見士卒喧嘩,便趕了過來。
「無妨,無妨,不論出了何事,朕都會護著你的……」李隆基一邊安慰她,一邊向車廂內望去,陰暗的車廂之里,只剩餘他們二人在,這讓車廂顯得空闊了許多。但李隆基此時要的卻不是空闊,他有些吃驚地叫道:「高力士,高力士,你這老東西去了哪兒?」
「為何不肯散去,莫非真的要殺朕弒君不成?安祿山與那個逆子未曾做到的事情,你們要做?」李隆基氣急敗壞,頓足喝道。
他的到來,彷彿是救命稻草一般,楊國忠立刻向他叩頭不止:「殿下,殿下救命,請殿下念著這些年的情份上,替微臣求情……」
「高力士,你這狗奴……若非你,我豈有今日!」想明白這一點,楊玉環凄然一笑:「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他只說了這一句,便沒有再說什麼。
此次隨李隆基逃出來的,便有虢國夫人還有楊國忠的兩個兒子,他們下得驛館休息,離車駕稍遠,聞得嘩變出來觀看,被禁軍發覺,頓時有人上前,將之擒殺!
「聖人,娘娘,救命啊,娘娘……」
陳玄禮再次出去,不過旋即回來,臉上帶著驚色:「聖人,為時晚矣,眾軍士激於義憤,已誅虢國夫人和楊相之子!」
「是!」
「高力士!」他又喊了一聲。
「臣等無能,無法平息眾怒,還請陛下讓楊相公出去見見士卒。」陳玄禮道。
永王移動著自己的目光,看也不看楊國忠一眼,楊國忠拚命掙扎嚎叫,卻還是被拖出了車廂。
李隆基稍稍吃了些東西,便準備睡下,這幾日奔波,又勞心勞力,讓他實在倦了。不過外邊禁軍的呼喊聲,讓他霍然驚醒,經過一次政變之後,他如今有如驚弓之鳥,稍有些風吹草動,便警覺起來。
當著外邊禁軍的面,楊玉環被拖出了車廂,拖到了驛站的一間小屋之中。高力士看了看小屋上的房梁,然後對楊玉環道:「娘娘,時至今日,誰也救不了你,你若還念著陛下的好,還是早些上路吧。」
而且他們當中並沒有人喊人誅殺葉暢——李隆基可以確定,對李亨與安祿山來說,葉暢才是他們的真正心腹之患,至於楊國忠,只要滅了葉暢,舉手便可擒之,現在對他們夠不成什麼威脅。
外頭士卒的鼓噪之聲越來越大,李隆基面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他看著陳玄禮,發覺陳玄禮亦是滿頭冷汗,再看高力士,高力士垂首不語。
高、陳二人面色都相當難看,他們對望了一眼,好一會兒,陳玄禮道:「士卒不肯散去……」
如她所言,她雖然貴為貴妃,少不得在宮中勾心鬥角,但真論大罪,卻是沒有。
「禁軍喧嘩,說是陛下西巡艱難,楊國忠還作威作福,而且陛下離京西巡,便是因為楊國忠弄權禍國,故此都鼓噪著要殺他。」高力士神情有些僵硬。
「不知道……」
高力士見此情形,嘆了口氣,向跟著自己的兩個小太監行了手勢。這兩個小太監,是他從興慶宮帶出來的,唯他馬首是瞻。見狀上前,一左一右將楊玉環架了起來。
李隆基終於還是捨棄了楊玉環,對他這位天下至尊來說,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這樣也好,楊家最後的再起機會也沒有了,對所有人都好。
「高將軍……」陳玄禮看著高力士道。
李隆基以手掩面,淚水滾滾而下,卻是不發一語。
「陛下,臣妾無罪,救救臣妾啊……」楊玉環從李隆基的話里聽出了不對的味道,她膝行上前,抱著李隆基的腿大哭道。
這不是一個人在喊,而是數十上百人在喊,李隆基聽得魂飛魄散,第一個念頭是安祿山的叛軍追上來了。
陳玄禮匆匆出車廂,車廂里楊國忠與楊玉環小聲哭泣著,李隆基則在粗重地喘息。他這時突然間非常後悔,不是因為信任楊國忠,而是因為離開長安之時並沒有與葉暢呆在一處。
這一次,高力士總算聽到了,他匆匆掀了帘子進入車廂之內。為了便於離開,也是因為車廂內比起驛館要舒適,李隆基並沒有住到驛站的屋子裡。
安祿山、李亨政變的一個理由,便是楊國忠等奸佞把持朝堂,致使太子儲君之軀尚且朝不保夕,朝中正人,更是人人自危。不過李隆基旋即意識到,這些人的喊話腔調都是京腔,乃是京城人氏,而不是安祿山部下的燕腔或者胡腔。
「誅楊釗,清君側!」
「奴婢也問過了,他們說……娘娘此前就曾經出過家。」高力士吸了口氣:「請聖人裁斷……」
楊國忠覺得有些不對,他還沒有細想,那邊李隆基卻嘆了口氣。
外頭的喧嘩之聲隨著北風一起灌入車廂內,李隆基還聽到了鐵器划動的聲音——護著車廂的是他最親信的護衛,面對禁軍逼近,他們不得不拔出了武器。
「是怎麼回事?」李隆基神情有些異樣地道。
此時外邊歡呼聲傳來,楊國忠的慘叫戛然而止,楊玉環尖叫了一聲,縮到車廂角落瑟瑟發抖。見她如此模樣,李隆基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朕亦是迫不得已……若非如此,你我皆不保矣。」
楊玉環被拖到了門前,她扒住門,又悲呼了兩聲李隆基。李隆基身體顫了顫,終於開口了:「高將軍,娘娘侍候朕多年,還……還請與她一個體面。」
陳玄禮出去的最初,外邊的聲音小了,楊國忠也不哭了,他爬起來,探頭探腦,似乎是想出去瞧瞧情形。但還沒有等他真的做出來,外邊的聲音再度響起,而且非常之大,更勝此前。李隆基眉頭緊緊皺起,楊國忠也被嚇得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在他身邊,楊玉環緊接地抓著他的手,同樣嚇得驚惶失措。
楊玉環用驚恐的目光看著他,拚命搖頭,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外頭的歡呼聲停歇了沒多久,卻又喧鬧起來,李隆基心中一凜,他已經連連退讓,楊國忠都交出去了,如今還有什麼?
「高力士,出去看看,他們是不是要砍了朕,是不是……要連朕一起害了!」他吩咐道。
「奴婢知道。」高力士嘆了口氣,但目光中卻是有幾分慶幸。
「陛下,陛下!」
「怎麼了?」李隆基問道。
然後他總算聽清楚外邊的聲音了。
「令陳玄禮進來!」李隆基大聲道:「讓他快點來!」
「高翁,你來一下。」陳玄禮忽然伸頭入內,對高力士招呼了一聲,高力士愣了愣,瞧了李隆基一眼,李隆基緩緩點頭,他便跟在陳玄禮之後也出了車廂。
楊國忠騰的一下跳起來,他方才出去想法子平息事件,結果一露面便有人用石頭砸他,人人對他喊殺喊打,若不是他逃入李隆基的車廂之內,此時早就頭破血流了。因此,聽得陳玄禮這般道,他連連搖頭:「我不去,我不去……陳玄禮,休要以為我不知道外邊是怎麼回事,那些人分明是你的親信!」
「陳玄禮,快去!」李隆基揚眉喝道。
「父皇,情形不妙……」
楊玉環霍然抬頭,她想起當初壽王李瑁,也曾經對她說要愛護她一生一世,結果就是眼前這個老太監使了手段,讓她落入自己的公公李隆基眼中,然後壽王李瑁就不得不放棄她,任她先是出家,然後被偷偷帶入宮中。
外頭聲音又小了一下,好一會兒之後,陳玄禮與高力士二人都回到車廂之內,二人一入內便跪倒在地。
這些年李隆基每每睡眠不好之時,便讓高力士護衛宿寢,而只要高力士在,他就能睡得香。此刻他叫著高力士的名字,可是好一會兒也沒有人回應,他掀起車窗的帘子正要叫,一口北風灌了進來,讓他微微一哆嗦。
高力士搖了搖頭:「娘娘還不明白么,男人說的話若靠得住,老母豬都會上樹!」
清君側清君側,君之側旁可不只是一個楊國忠,若他不來做這個醜人,只怕下一個被清的,就是他本人
和一個將死之人爭吵,有什麼意義?
請去娘娘之意,眾人皆明白,楊玉環此時驚駭得哭都哭不出聲了,只是靠著角落,不停地說道:「聖人救我,聖人救我!」
楊玉環尖聲叫著,髮釵頭飾散落一地,原本讓李隆基戀戀不捨的花容月貌,此刻也因為恐懼絕望而扭曲變型。她死死盯著李隆基,此前還信誓旦旦說要護著她的李隆基卻以手掩面,除了落淚,再無他語。
陳玄禮跪在地上,聽得楊國忠此語,抬頭向他笑了笑,卻笑得楊國忠毛骨悚然:「楊相公,誅心之言,休要亂語。」
葉暢哪怕再為跋扈,甚至可能對他揮拳相向,但那是家事,事情總是可以控制,而他的軍紀絕對不會現在這模樣。就算是禁軍要鼓噪嘩變,想來葉暢總有辦法可能應付。
「玄禮,你與眾軍士說,楊國忠有罪,朕已罷去其相職,待入蜀之後必將窮治其罪,朕擬命葉暢為相,即刻招其隨行扈從。」
高力士掃了楊玉環一眼,然後出了車廂。不一會兒,高力士、陳玄禮二人帶著兩個武士回來,其中一個武士手中拎著楊國忠的首績。
「這……這是何意?」李隆基眉頭突的一跳,不敢看楊國忠的首績,而是向高、陳二人問道。
「若非我,你豈有這十余載的富貴尊榮?」高力士哼了一聲:「這些都是聖人賜的,如今,聖人要收回,你還是體面些,莫學那市井潑婦!」
「你們……你們……這是要朕性命啊……」李隆基悲呼道:「朕為何就不死在長安城中!」
「朕令玉環出家……如何?」李隆基道。
「我無罪,陛下說了,要護佑我周全的……我無罪……」楊玉環喃喃說道。
高力士臉色灰敗,他知道陳玄禮的意思,這個醜人,非要他來做不可。
旁邊的楊玉環已經嚇傻了,此時唯有哀哀哭泣,跪在李隆基面前,不停地向李隆基求情。李隆基面色沉鬱,向陳玄禮微微點頭,陳玄禮出去招了招手,不一會兒,兩個禁軍武士將楊國忠拖了出去。